《忘夫所以》第二百九十七章 怨会（二）

    “如今我什么也不怕，跟你说这些，陛下大概会要了我的命，但是我不怕！”魏素馨眼圈红了，她用手背揾了眼泪，抬手指过众人，“你看看她们，一个个噤若寒蝉，她们都不敢说。每日伺候着你，你是主子，她们是奴才，她们表面上都对你恭恭敬敬的，可心里都会觉得你可怜！”
    胡絮按在肚子上的指尖颤了颤，她没说话，眼泪却淌下来。
    “你记不得了，好，我来告诉你——”魏素馨见着她的眼泪，心里舒畅了许多，“你胡家满门都死了，如果真能投胎转世的话，说不定还能等着你肚子里这个来托生，你们依旧可以做一家人……可惜，五十口人，只有这么一个名额，……”魏素馨笑容狰狞，她笑得前仰后合，指着胡絮，“哈哈哈哈，你想想，是谁杀了他们？是先帝，是先帝亲自下的旨意诛杀卖国奸细。你们一家都是乱臣贼子，都该死！贱人，你尤其该死！”
    魏素馨猩红的眼死死地盯着胡絮，她清醒过来了，自然也记起了自己当初是怎么失了心智的，若不是这个贱人，她也不会满心想着报复，也就不会中了皇后的圈套。在冷宫里，那些严寒的长夜里，她抱着双膝瑟缩难眠。吃冷饭剩菜，被那些奴才打骂嘲讽……她受尽了苦，如今什么都没有了，都是因为这个贱人！
    不过，现在终于轮到这个贱人尝一尝那撕心裂肺、一无所有的痛苦了，想到此处，魏素馨笑得开怀，笑得肆意。..cop>    魏素馨的话彻底让胡絮失去了理智，脑子里变得乱哄哄一片。魏素馨说的话，还有她记忆的片段，盘旋在脑海中，太多了太多了，胡絮死命摇头，像是要将这所有的东西从头脑中清除出去。雨夜，血，惨叫，呻吟，乱葬岗……那暗色的画面在胡絮眼前快速闪过，“不——”她惊叫出声，推开周围人的搀扶，快步逃开——
    “去吧，看看你现在的安稳有多可笑，你怀着仇人之子，哈哈哈哈……”魏素馨的声音从后面追来。
    胡絮紧咬着唇，不去理那些刺耳的笑声，她只顾往前，她要去找阿深问个明白——可阿深不在宫里，那么她就去西北战场上问个明白！
    胡絮按着肚子，腹部的阵痛越发频繁，她脚下也越走越快，宫人们跟上来想带她回宫都被她劈手打开。她此时如一头困兽，想找到出路，而唯一能让她安定下来的就是一个答案，她要阿深亲口告诉她，一切都不是真的，父母亲，胡家的满门都好好的，他们都在玉华州，等她生下孩子就会来看她。到那时候，她就求阿深，让父母亲不要回到玉华州了，阿深一定会答应，或许父亲不愿意在京都赋闲，到时候她就劝父亲，反正十几年来无论她说什么，父亲都会答应她……
    走着走着，胡絮的泪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下来，一切都是假的，一定是这样的，一切都是这样的，阿深说这两年里一切都好，只是她忘了而已，等她去找到了阿深，阿深会告诉她，一切都是假的……
    胡絮来到了姜庭深的书房外——她要去书房里找能够让她出宫的令牌，她要去找阿深，或者，直接去玉华州，那里一定还是一切照旧，魏素馨只是哄她罢了。假的，一定是假的……胡絮喝退守卫，挺着肚子就闯进了皇帝的书房，跨进门，背手关上房门，她高声命令外头的人，“谁都不准进来，否则本宫要了他的命！”
    门外人心惴惴，这样的情景下，皇后的大肚子碰着就是死罪，谁敢出头阻拦？已经是不可收拾，众人只能是寄希望于法不责众，但愿到时候陛下不会牵连太广。
    众人垂首等在门外，除了去给太后送信也别无办法。
    自从姜庭深走后，胡絮再没来过他的书房，因为姜庭深走之前交代过，书房内有许多重要的奏折文书，轻易不要踏进，免得别有心思的人随行进去盗窃机密，对此胡絮深信不疑。
    这书房并不大，案上还整齐地摆着几本史书兵书，砚台里的墨已经干了，笔筒里的笔干干净净。胡絮忍着腹痛，绕过书案，往壁柜上寻找，她隐约记得，阿深说重要的令牌就藏在壁柜上书的夹层里的。她一步步挪动，一寸寸寻找，渐渐收住眼泪。假的，一切都是假的，她要放宽心，阿深不会瞒她的。
    找了一层，没有，胡絮又踮脚寻找上一层。这一踮脚，阵痛更加剧烈，她一手按在腹部，安抚孩儿，一手继续在上层摸索。到这一层的尽头，胡絮的指尖触到一个圆形的凸起，也看不见到底是什么，她只能尽力往外拉扯。这一拉，壁柜便发出一声响动，她赶忙收回手来，愕然见壁柜从中分开，移向两边，待得停下来，中间便显露出一个密室来。
    外头的人因这一声响动而心惊不已，生怕是皇后出事，便要破门而入，胡絮却喝止了他们，“谁也不准进来！滚，都给我滚！”
    众人便又缩回去，心焦难安。
    胡絮从不知道这书房里头还有个密室，阿深从来没对她说过，她还以为阿深什么事情也不会骗她……胡絮的眼泪又来了，她缓缓走进密室，里头昏暗，她只能用手去触摸，指尖扫过，触到一幅卷轴，她拿起来，缓缓展开，展开一半，看出来是一张画像。
    宣帝圣容。画的角落写着这四个字。是宣朝那位女帝的画像啊，散布帝王真容，胡絮知道这是收拢民心的方法，也不觉得奇怪，便要将之放回去，腹部的阵痛恰好又传来，她手一抖便将画掉在地上，她腰身不便，也不去捡，又向暗中摸索。
    又摸到件东西。木质，尺余，上有凹槽，胡絮心下一沉，拿起那东西来，正要细细看清，书房的门却忽然被人打开。光线照进书房，照进密室，照在落在地上的那展开的画像上，胡絮一低头，看清了画像上的面容，看清了手上那东西。
    那是景阳的相貌。
    那是“忠义将军胡威之灵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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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起来了……
    小姜的书之所以叫《忘夫所以》，就因为这个忘字，忘让一切有可能，记起便是危机，度过就是圆满，不能度过就是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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