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夫所以》第二百九十二章 恨离（八）

    明月自然知道掩月口中的他是谁——主谋杀死由之的凶手，卫国的皇帝，胡絮的丈夫，姜庭深。
    明月紧紧抱着掩月，劝道，“对方此时定是防备森严等着你动手的，你一个人怎么能报仇，你冷静些，我们好好商量，大家想好对策，一定替你报仇！”
    掩月哪听得进去，她此时已无理智可言，什么危险什么陷阱，她都不管，她只知道要让害了由之的人血债血偿！挣扎着要往外冲，掩月口中嘶吼着，“我不管，我要他偿命，我要一刀一刀剐了他，整个卫军……整个卫国，我都要屠尽，要他们陪——葬——”掩月双眼猩红，奋力挣脱明月的束缚，手中剑扬起，剑锋恰巧划过明月的胳膊，染上一抹血。
    明月吃痛，撒手，捂住伤口退在一旁，疾呼，“掩月——”
    众人又慌乱起来，手足无措，不知该去查看明月伤势还是应该阻拦疯狂的掩月。宋嘉历紧皱眉头，站了出来，他将明月揽在怀里，不容她挣扎，目光却落在掩月身上，开口道，“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宋嘉历缓缓念起了《心经》，他目光澄净，念出佛经来，仿佛进入了另一个完安宁的境界，这声音极具抚慰人心的效果，霎时就让狂躁的掩月宁静下来。
    宋嘉历是在赌，他听说，由之从前是在涅空山带发修行的，饱读佛经万千，而在这诸多佛经里，这只有二百六十字的《心经》是集大成的经典，由之定然对此格外熟稔。掩月在涅空山曾与由之对谈，大概也会涉及佛经。所以宋嘉历念出这一段经文，希望使掩月忆起往事，平静下来，秉持好生之德，不要将由之的死迁怒于无辜大众，放弃那屠城灭国的可怕念头。
    而这也确实有效，掩月听闻，心中绞痛，腿上也没了力气，再也走不动。扔了剑，掩月缓缓转身，踉踉跄跄地奔向由之，伏尸痛哭。《心经》啊，是由之时常念诵的《心经》啊……无挂碍故，无有恐怖，由之他在弥留之际会感觉恐怖吗？他一个人熬过了这么多天，日日夜夜里，他是否会想着她，渴望与她相见，想继续活下去，和她长相伴？最后的时光里，由之该是多么绝望啊……为什么由之会遭受这些？他明明是世上最善良的人啊！如果说因果报应皆有秩序的话，世上所有的人都该死，只有由之他是无辜的啊！
    掩月哭得喘不上气来，彭畅想上前安抚，明月默默拉住他，摇头，此时该让掩月哭个痛快，憋在心里反而不好。
    于是众人都静默着，掩月哭声凄绝，她想不明白，为何啊，怎么算也算不明白，她杀了那么多人，做下那么多孽障，还好好活着，为什么由之他……想到此处，掩月心中一沉，她忽然想起来，由之说过，替她分担半数的罪孽……
    “敢问施主平生杀人几何？”
    “约莫……约莫十数人，你莫不是想与我说什么放下屠刀之类的话？”
    “不，小僧未知苍生，未渡苍生，既逢施主，那便替施主分担半数罪孽。”
    ……
    佛啊，慈悲的佛啊，这该是她的报应，万不该算到由之头上啊！
    ——可，由之的死不就是对她最大的报应吗？
    掩月跌到地上，目光空洞。是与非，因与果，她已经想不明白了，也没有了能辩驳的论据，她只能无力地接受命运，接受……由之的死。
    她不能杀人，起码不能杀无辜的人……她若再造下孽障，还会加在由之身上，由之啊，她的由之啊……
    掩月哭声渐渐守住，眼泪却还像断了线似的直往下流。
    见掩月情绪稍微稳定了些，宋嘉历便上前，蹲在她身边，轻声道，“这个仇是一定会报的，即使不是你，我这个做兄长的也会给妹夫报仇……但百姓是无辜的，妹夫他一生善良，也不想看到你因为他而做下遗恨后来的事。”指尖收拢，双手抱住掩月肩头，宋嘉历使她转过身来面对着自己，“你要陪着由之，可以，但你要保证自己不会过分悲伤。你要知道，他在看着你，你对自己不好，他会心疼的。”说罢，用手指缓缓替掩月梳理了蓬乱的头发，牵她起来，送到床边坐下，又对其余众人道，“我们出去吧，这留给他们。”
    明月方才直直看着他，看得出神，闻言猛地回神，胡乱点了点头就要往外走——被他揽在怀里的感觉美满得让人不敢触碰，她急着要逃离，逃离对那种幸福的向往。韦衡见状也赶忙跟上。
    文松子、都都还有文思仙，在来之前也是经过一番悲情互诉，最终都都与文思仙也没能确定未来如何，两人关系微妙，都都吞吞吐吐半天，最后竟吐出“大哥”二字，文思仙心下一震，却也没多做表现，含含糊糊“嗯”了一声，文松子看着着急却也无处使劲，听闻主帅帐子这边不好，便急忙带着他们赶来。如今这头安抚下去了，他们的事情又该如何，这倒又是新的难题。
    众人都出了帐子，明月走在最前头，宋嘉历在后。追了几步，宋嘉历赶上，撕下自己一带衣摆，拽过明月胳膊，几下替她绑扎好，看着她眼睛，不容抗拒地宣布，“你恨我，你爱我，都与我有关，无论你做什么，我要你和我一起，我——”
    “不许你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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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姜最近总做噩梦，大概是因为对由之太无情了~（周内应该又只有一更了，对不起大家，大家早点休息吧，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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