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夫所以》第二把六十三章 散作满天星(五)

    宋嘉历闻言悚然立起,隔着殿门,颤声问,“什么?”
    他其实听得明白,只是接受不来,国书……也就是与她有关的消息。
    韦衡也跟着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让他稳住心绪。
    “殿下,是宣朝送的国书,还有,宣朝的皇帝也在来京的路上了,大约两三日之后就会到达了,还有——”门外的人话语塞住。
    还有什么比宣朝皇帝前来更大的消息,以至于传话的人不敢继续说下去?
    宋嘉历心中急切,拉开门,忙问,“可是宣朝皇帝出了什么事?何统领呢,他还送回什么消息没有?”
    来禀告的人被殿下这么一问,手都颤抖起来,捧着的国书也跟着抖,不知该如何应对,“殿……殿下,其实是——”
    来不及等他说完,宋嘉历夺过那国书来,颤抖着展开,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他眼前一湿,在朦胧中读完了那些官方又生硬的字句。
    她大概没事,只是来京接受投降。宋嘉历整理好情绪,才又问,“到底还有什么要紧的事?”
    “是……那位殿下,她也要来京城了。”那人吞吞吐吐的,低下头去,断断续续说完了这句子。
    当今许国,身份尴尬,又担得起一声殿下的还能有谁,不就是占着太子名头的从前的姜掩月、如今的宋嘉惠?
    难怪这人不敢说出口,那位可是夺了眼前这一位的身份,想必这位心里是万般地记恨着呢,说不准一听这话,生了怒气,就都发泄在他这个无辜的传话跑腿的人身上呢。
    宋嘉历却没有恼怒,反而他陷入了深深的忧愁,他沉思了一阵,抬眼看见天边的鱼肚白中渐渐显露出属于朝阳的金色光芒来,他道,“好了,本君知道了,下去吧,也到了该上朝的时候。”
    他说的是上朝,不是议事。
    宋嘉历回国这些日子来,与大臣商议国事都是以孤竹君的身份,所谓的君臣之礼、早朝的规制,都没有遵守。大臣们起先不习惯,后来见殿下果然是消极不作为,己方又没有实际的兵权,只好由得他,所以对这不伦不类的议事也就没了异议——国将不国,还要这所谓的规矩、体统做什么?
    今日,孤竹君打算开设正正经经的早朝了。大臣们进宫来,本来要照旧前往偏殿,走个过场,结果被通知移步正殿上早朝。他们一个个才纷纷激动起来,相互检查了衣冠,整理好仪态,才迈进正殿。
    他们心里都想着,这下子,殿下算是忽然醒悟了,打算积极应对了吧?那便太好了,虽然半边江山都已经落入宣朝手中,但只要殿下肯战,一定可以拧转败局!
    这是他们对孤竹君最大的也是最后的信任与希冀,他是孤竹君,只要他想,天下便没有他办不成的事。
    宋嘉历穿着朝服,在正殿上等着他们。韦衡站在一旁,神色肃穆。
    “殿下,臣等随时准备为大许肝脑涂地,但听殿下差遣!”一位老臣一进殿便带头跪下。
    几乎所有大臣都跟着叩头,除了咸山王韦舟横。
    他看着宋嘉历与韦衡,察觉出事情必定不简单,却捉摸不透到底他们意欲何为。
    “大人们,不必如此。”宋嘉历微叹,将那国书交给韦衡,自己走下来,走到大臣们中间,转身对韦衡点了点头,“玉均,念出来吧。”
    什么?群臣愕然抬头,心下都是一紧。
    韦衡长吸一口气,后背的疼痛提醒着他,现在的一切都真实无比,他一字一句将那国书念出来,底下大臣们的神情慢慢变为了沮丧与愤怒。
    “怎可如此!殿下,你怎能做亡国之君啊,我大许怎能二世而亡?殿下啊,你这样怎么对得起先皇!”
    “殿下,怎可轻易受此屈辱啊!”
    “殿下,三思啊!”
    说投降是一回事,真正事到临头又是一回事。
    大臣们声泪俱下,殿上一片愁云惨淡。
    “大人们,莫要再执着了,事情已成定局,再无转圜。我宋嘉历,枉担着孤竹君的头衔,其实,自始至终,我志不在天下。”宋嘉历深深吐息,说出了郁结于心的煎熬,“没错,我们许国是要亡了,我甚至从很早以前就计划着它的灭亡。”
    群臣惊悚,这还是他们所认识的那个殿下吗?
    “天下分合,是帝王权术操纵,而我,却不愿做最后的胜者,因为,我不配。你们也明白,如今宣、许、卫三国的战争是无可避免的,王权于我而言是枷锁,是耻辱柱,我即使保住了皇位,也会因为深重的罪孽感而做不了一个明君。所以,为何不让这一场无谓的战争少些伤亡呢?”
    “我下令不抵抗,让宣朝能够顺利接过我国的疆土。于百姓而言,谁做皇帝其实没有什么差别,这样平稳的过渡总好过遍地硝烟;至于各位大人,你们也不必担心,我虽不敢保证各位可以留住如今的荣耀与地位,但性命无虞是可以担保的。来日宣朝重新统治天下,若各位希望继续为官,依旧可以凭本事去谋前程。宣朝的新帝,有这个容人之量,各位可以放心。”
    宋嘉历说完了,静静看着各位大臣,众人面上神色复杂。
    若真的能够保得性命,那改朝换代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了,一朝天子一朝臣,只要是有本事的,便不愁没有东山再起之日。
    众人心中都有计较,清流官员自然是岿然不动、不改心意,那些圆滑的却已经开始想怎样获得新朝廷的重用了。
    宋嘉历言尽于此,效果也基本达到,他只说了明月要来的消息,却没告诉大臣们掩月也要来——在没弄明白她们的意图前,将事情放在暗处,至少还留有转圜的余地。
    “那么,迎接宣朝新帝入京的事情就拜托叔父和玉均了,请务必保证她的安。”宋嘉历在下朝前恳切拜托韦舟横。
    韦舟横除了答是还能说什么呢?殿下的心意,他明白,如今也只能尽力成那新帝了,但愿她能做一个对得起百姓、江山的明君吧,至少——
    不要辜负殿下的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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