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善与若水》第七十四章

    夜里月明，只闻琴音袅袅，是那大桑木下的素衣女子在抚琴。
    浅浅月光缭绕于身，女子淡眸微敛，甚似空谷幽兰，不着世间风月，芊芊玉指轻轻拨弄琴弦，靡靡之音流转。
    仔细听时，琴音绕丛，有那飒飒作响的树叶作奏，偶尔一声鱼跃，打破那寂静的湖面，加了调。
    那悠扬婉转连绵的琴音逐渐停下，那女子素手微抬，垂首低眉，那弯弯柳叶眉，如那清月般凉凉。
    耳朵微动，树林里一片寂静。
    最是秋水一眸回转，那便错了一步的呼吸。
    女子声音婉婉：“出来吧，夜里树间飞虫凶狠，咬了疼。”
    语落时，轻声一声叹息，有一飘逸身影自树上落了下来。
    惊艳的风姿与英华，那浓墨重彩的华丽五官，勾着一抹轻笑，让人心颤。
    看到落下之人，女子眼里的淡漠化为讶异。
    斜眸惊喜：“宋尘？”
    来人正是宋尘。
    宋尘唉声：“哎，我这点小能耐，还是躲不过女君的法眼。”
    女神君为上善若水的四大神君之一，云间月，居于轮回峰。
    “你若认真些，我也察觉不了。”云间月嘴角轻扬，是那温婉的笑意。
    宋尘几步行到一旁石椅坐下，才抬眸道：“从来，我便躲不得你。”
    “那倒不一定。”云间月起身抱了琴，身姿婉婉，朝宋尘走去。
    “你日后修为更强大，这点小术法，我便捕抓不到你的身息了。”
    宋尘瞧着她落座，将横琴放桌上，垂眸拨弄了一下琴弦。
    “不会。”
    云间月抬眸：“什么？”
    宋尘淡道：“即便我日后再强大，你何时都寻得到我，我不会隐藏自己让你找不到我。”
    云间月闻言，抿嘴笑了笑：“贪嘴。”
    转而又道：“你怎么今夜有闲情上轮回峰？有什么事吗？”
    宋尘上次来轮回峰是上善若水派人下凡之时。
    宋尘手一挥，桌上出现几本凡间话本子。
    “你平日一人在轮回峰难免无聊，这是我自凡间带来的话本子给你解闷。”说着顿了一下：“少卿很喜欢看，我想你应该会喜欢的。”
    云间月秋眸一亮，随手翻了翻，眉眼如浅浅弯月：“这便是那凡间的话本子？以前我还未上得这轮回峰，便常常听那些女仙君提起这凡间话本子如何精彩，自己倒未曾看过，难得你去人间还惦记着我。”
    宋尘嘴角轻扬，没有应话，显然云间月喜欢。
    徐风习习，云间月微倾着头看手中的话本子，那鬓间一缕发丝垂落着她的脸颊，便那温柔的一低头，就让宋尘觉得这岁月极好。
    那一年桃花微雨，他是最落魄的妖界皇子，刚落了打，一身狼狈的躲在那夭夭桃花林的小草屋。
    她一袭裸藕纱衫立于桃林间，似有烟霞轻笼，似那画中走出来的仙家女子。
    她也的确是那仙家女君，父亲敬她，同龄兄弟姐妹们怕她。
    只一眼。
    她丹唇轻启，说着：“今日起我便罩着你，谁若敢欺负你，你便告诉我，我便将他扔进猪圈里与猪同吃同睡。”
    那时他不过到她腰间高，随着她在妖界的那处墨山长大，长到成年那一日，她便走了，她若多年前一般，巧笑倩兮：“你若想我了，便到上善若水寻我。”
    年少情窦初开时，眼前人便是心上人。
    许是宋尘的视线久久未移。
    云间月抬首，合了本子：“这话本子的确有趣，一瞧便入神了，连你在这都忘了。”
    宋尘叹息：“早知道便不给你带了，本来你便容易忽视我的存在，如今更好，这么个俊逸郎君在你眼前，你都能忘了。”
    云间月轻笑出声，望着宋尘的眼神有些惊疑与暖意。
    又有些感概：“你如今这会瞧着是长大了，说话都不一样了。”
    “我许久以前便长大了。”宋尘蹙眉道。
    似乎很多时候在云间月眼里，还当他还是那个及她腰的懵懂少年，那是他极讨厌的事，如今他都高云间月一个头了。
    “恩，长高了倒是。”
    云间月点着头，她的声音韵味很浓，尾音里带着些许灵动，柔柔极是好听。
    宋尘不语。
    见宋尘眉头微凝，她幽幽叹了气：“晓得，晓得，你长大了就是。”
    又低头嘟喃着：“这长大了，便越发不可爱了。”
    宋尘嘴角抽了抽。
    忍不住拿斜眸瞧她：“这么多年，你也越发的爱倚老卖老。”
    语落，云间月柳眉一扬，娇嗔：“你这小子，越发没了规矩，欠打！”
    说着发狠的话，语气却很温柔。
    宋尘勾唇，惊艳不可方物。
    无奈：“女君，饶恕。”
    云间月没端住，愣是被宋尘逗笑了，那眉尾是清冶。
    说来云间月是个极为大气且娴柔的女神君，清清幽幽的如那空谷之兰，多为迁就，才会得一人独守这轮回峰。
    ——
    入梦烟，顾名思义便是老旧的一小香炉，往里点了火，那缕缕淡烟便袅袅而起。
    味似久无人居住的旧屋子里那股霉味。
    琢磨了半天，我才点燃了那入梦小烟炉。
    欣喜之时，背后阴风一阵。
    再我未反应过来之时，颈肩一个刺痛，便失了意识。
    夜色沉沉里，借着浅淡月光，那人面色漠漠，扫过桌上的小烟炉，眼神阴冷。
    抬手一挥，那烟便散了。
    恢复意识，睁眼之时。
    映入眼帘的一清逸侧脸。
    心里微松，感觉自己只是睡了一觉。
    许是我的动静过大。
    身旁的惊鸿神君侧过头，望着我，他的眼神有些奇怪，温和中带着几分落寞。
    语气颇柔：“醒了？”
    我点了点头，支着坐了起来，才发现有些不对劲。
    我正坐的是在一大石上，这周围的景象也有些陌生。
    细听还能听到那海浪声。
    我疑惑：“我们这是在何处？”
    出口的声音微怪，稚气且清灵。
    惊鸿神君道：“方才我们便到了姜水，不过你睡着了。”
    “姜水？”我惊讶。
    惊鸿神君轻应：“嗯。”
    他应着，垂首，抓过我的手。
    那稚嫩的小手上有一道伤，似被什么抓到，敷着草药，微凉。
    垂首，打量了一下自己，这明显的小身子不是我的。
    我这是入梦了？
    那方才打晕我的？是何人？
    我抬首，皱紧了眉头，这梦里的为何是惊鸿神君……
    “疼吗？”
    许是见我眉头紧皱，惊鸿神君问道。
    我摇头，不疼，我只是疑惑。
    他抬手将我那额前的发别到耳后，清眸微寞，声音暗哑：“日后，你要听话些，不可挑食，不可与人胡闹。”
    我不解，却点了点头。
    “不可赤脚，头发要绑，不可贪凉。”
    他低声嘱咐着。
    好似日后，便不在一起了。
    我仍点了头。
    想了想，道：“神君……这话说得好似不要我了。”
    他一怔，抬手刮了我鼻尖，让我心里一颤。
    他嘴角上扬，轻笑：“怎么会。”
    不受我控制，我身上这女孩便开口了，带着哭腔：“骗人。”
    凉凉泪水划过脸颊。
    “你骗人，你就是想要将我送给别人了。”
    这女孩的难过之意之甚，让我心里微酸。
    她的一点一滴，我都感同身受。
    惊鸿神君的脸色微寂，抬手抹了我脸上的泪：“双城…莫哭。”
    我哽咽着：“你若将我送给别人了，我便讨厌你，非常，非常的讨厌。”
    惊鸿神君眸光一缩，低声：“那……也罢。”
    那止不住的惊恐瞬间卷席了我。
    我抬眸，慌张的摇头。
    “神君…。”
    他眼圈微红，抬手抚上我的脸，那手微暖摩擦着我的脸。
    哑声：“待你长大，我便接你回来…”
    “不要，不要！”
    心里的害怕委屈一窝蜂的涌上来，那泪水便止不住了。
    我心里惊异，这女孩与惊鸿神君…
    斜眸一瞥，瞧见惊鸿神君手中握着一金光笼罩的小匕，强大的仙力蔓延而出，
    惊鸿神君眼里却是不舍之意。
    “双城，乖。”
    我抬眸呆住，望着他那手中的金匕朝我头上插了进去。
    那被撕裂开的痛疼，仿若浸身火岩里，那岩浆自头上融过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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