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幽求在桂州得到了明皇清除太平一党得手的消息,喜不自胜,连忙动身赶往京城。他知道皇帝今后庙谟独运乾纲独断,将要有一番大作为,身边一定缺少得用的人手,回去得迟了,就得不到重用。故而紧赶慢赶,在八月下旬赶到了长安。一进武德殿,便俯伏在地,泣不成声:“罪臣一条性命,全仗陛下保全,今后,愿以此残躯为圣君效命,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李隆基也觉得眼睛湿润,连忙下位,亲手扶起了刘幽求:“爱卿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出京之后,朕深恐窦怀贞崔湜遣人在途中加害,一直念念于怀。知道你在桂州盘桓居停,朕才放了心。”
刘幽求奏道:“桂州都督王晙侠肝义胆,容留罪臣在桂州避险不说,还屡次违抗崔湜之命,拒不将罪臣遣往流所,罪臣才得以活着回到了长安,见到了陛下。”
明皇在记忆中搜寻者王晙这个名字:“王晙?朕记得这个名字,高宗时为殿中侍御史,后来在桂州官声也很不错。”
“他在桂州修筑城郭,巩固了城防,桂州因此撤出了驻军,解决了桂州运送兵粮之困厄。又召集桂州军民合力修了水渠,垦屯田数千顷,桂州百姓荒年无饿馁之忧,视王晙为再生父母,对他无不推崇称颂。”
“哦——。”明皇颔首,把刘幽求的话记在了心中:“国家正是用人之际,这样的官员,朕日后一定要重用。”
翌日,明皇下旨,任命刘幽求为尚书左仆射,兼黄门监,处理军国大事。一些有功之臣也得到了封赏。同时,清洗罢免了一批曾追随依附太平公主的官员。
明皇擦拳磨掌,要除弊端,立新政,使朝政昭然一新。遍观身边的一群官吏,虽然都是些有功之臣,也不乏有德有才之人,但是,缺少的是一个既有改天换地之能又有经天纬地之力的人物。要成就一番伟业,功臣用不得,贤臣少不得。这是明皇既定的方略。经多日思量,他心目中已然有了一个目标,只是需要对其进一步全面地考察,才能决定是否把他揽入朝堂,成为国之栋梁。
先天二年十月,秋高气爽,北雁南飞,也正是走兽长成肥腴的时候。明皇久未射猎,不禁有些手心发痒,加之他觉得自从武周朝以来,朝局一直动荡不安,军队少于对外征战,连日常训练都鲜有人出面主持。这一回,正好趁着射猎的机会,检阅军队战力和部将指挥运作能力。
检阅的地点选在了骊山北麓之下,那里地势平缓,容得下数十万兵马进退回旋。一想到众多兵马在他的指挥下,前攻后守、集合变阵,有列有序,李隆基就激动兴奋不已,恨不得立刻穿上一身铠甲,跨上高头大马,跃马于阵前阵后。数十万兵马听从于他的指挥调度,旌旗猎猎,战马嘶鸣,该是一副多么令人激动的情景!
十月十三日,演练按照原定日期进行,旭日东升时,明皇身穿簇新的细鳞甲,头戴一顶银白色兜鍪,脚蹬牛皮雕花长靴,跨上一匹铁青马。刘幽求、张说、王琚等人紧随其后,在一群铁骑御林军的护卫下,飞驰到了用净土垒成的阅兵台上。远远看去,对面山坡上旗帜猎猎,二十万人马排列成了十几个巨大的方阵,围着阅兵台肃然无声地站立,迎候着他的到来。
明皇勒马站定,等候多时的兵部尚书郭元振策马过来,下马后单膝下跪,奏道:“兵马已齐备,请陛下发令。”
“好!”李隆基抖擞起精神,大声地说:“动起来!”
郭元振上了阅兵台,站立在一侧,挥舞起手中一面红旗,指挥着对面的方阵变阵,他气足声洪,震得四野回声连起。几百面战鼓同时擂响,如旱天惊雷一般,惊得远处丛林中的鸟群惊慌失措地射向天空,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隆基站在阅兵台上,放眼看去,只以为听到了将令,对面的方阵会迅速地变换位置,有规有矩地列出阵式。殊不料军士们不知是久未经历过演练,还是没有看清郭元振手上红旗发出的信号,有的人挪了脚,有的却原地不动,该换到左面去的方阵站着不走,右边方阵挤过来的又插入了左面方阵的队列,推推攘攘,挤来挤去,方阵也不成形了,在山坡上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散兵阵,像是恶狼闯进了羊群,惊慌失措溃不成军。找不到自己队伍的军士们拖着枪拉着刀,到处跑来跑去,一面呼喊乱叫。几个指挥官见队伍乱了,鞭着各自的坐骑在山坡上驰骋,拿马鞭轰赶着军士,一面大声呼喝,要自己麾下的军士归队。郭元振也乱了方寸,把红旗拼命地一阵挥舞,跳着双脚,口中大喊大叫,全没有了大臣风度。
满腔期待,想不到出现在眼前的竟然是这样一场混乱。李隆基先是皱起了眉头,紧接着又阴沉了脸:连个变阵都演练不成,这样的队伍,如何上前方去拒敌?!如何上边关去厮杀?!朕今日亲临,尚自是这般模样,朕若是不在场,岂不是要溃乱奔逃,被敌方尽皆砍了头!
为了显示尚武精神,李隆基骑在马上,手上还拿了一柄长枪,这时,他把长枪狠狠地往地上一摔,长枪深深地插进泥土之中,枪身颤微微地晃动了好久。明皇紫胀了脸,大喝一声:罢了!
一见皇上动了雷霆大怒,随侍的朝官和前来参见的周围六百里以内的州府官员忙不迭地跪倒在地,乌压压地在李隆基身后跪成了一遍,唯有心急火燎的郭元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犹自舞动着旗子大呼小叫。明皇二话不说,催马过去,用阴沉沉的目光盯视着郭元振,胸中的怒气在不可压抑地升腾。
王琚见不是事,慌忙过去,拉了郭元振一把,郭元振回头一看,正见李隆基冒火的目光正虎视眈眈地对着自己看过来,双膝一软,不由自主地跪在了李隆基面前。
李隆基的眼睛喷火走电,逼视着郭元振:“你知罪否?”
“臣下知罪。”
李隆基扯起嘴角一笑:“知罪就好。”他转头对土台下的御林军铁骑卫士说:“拉过去,斩了!”
声音不大,却犹如雷霆一般,惊得在场的人心头一震。几个御林军卫士跃上土台,拉起郭元振,就要朝台下拖。
“且慢!”身后传来一声叫喊,李隆基回头一看,是刘幽求跌跌撞撞地跑上台来,一把拉住了李隆基的马缰绳:“陛下请息雷霆之怒,听老臣一言。”
李隆基说:“你说。”
“陛下,请饶过郭元振,他杀不得啊!”
“怎么杀不得,有什么杀不得?!”李隆基轻蔑地说:“身为兵部尚书,把兵带成这个样子,不杀他,难道杀朕不成?!”
“陛下——”,刘幽求两手拽着缰绳,跪倒在地,一旁来了张说,不言不语,也跪在了李隆基马前,两个宰相,一左一右,跪在地上,恳请李隆基饶过郭元振,留他一条活命。
刘幽求哽咽地说道:“陛下啊,郭元振于国有功,陛下亲政不及半年,就要斩杀功臣,杀了他一人事小,但是,恐令朝臣们心寒,恐惹天下人嗤笑啊。”
张说也道:“当日诛杀太平一党,太上皇不知实情,避祸上了承天门城楼,是郭元振赶去抚慰了太上皇勿要惊恐,又劝说太上皇下诏历数窦怀贞等人恶行,收服了人心,陛下才得事半功倍,一蹴而就。”
李隆基心中暗笑:你等不知,就是他上了承天楼,朕才起意要寻事拿下他,他是太上皇的人,有了事,别的不管,只知道一门心思地先想着要护得太上皇周全,做了朕的臣子,却一门心思想着他人,兵权放在他手上,就像是卧榻之侧睡了个贼,你说朕能睡得着觉吗?不杀他可以,兵权朕可是要就此收回来了。
刘幽求和张说一再恳求,李隆基缓颊道:“既然是你们为他求情,那朕就给你们两位宰相一个面子,饶他不死。但是。朕的兵马决不能再放在他手上了。方才你们也都看见了,那还是我大唐的貔貅之师吗?简直就是一群绵羊!据此看来,他不配在庙堂为臣,只能去州府为官,你们说呢?”
保住了郭元振一条活命已属不易,刘幽求和张说哪里还敢再有奢求,两个人一起叩头道:“微臣代郭元振谢陛下隆恩。”
明皇却说:“有恩有威,才是明君之所为。饶了郭元振,总该有一个人来承担罪责吧。”他目光炯炯,扫视一周,最后落到了阅兵台下一名惶惑不安的官员身上:“唐绍调度不周,有渎所司,朕今日亲临,竟敢敷衍塞责,轻渎于朕,不杀不足以儆效尤!当立斩旗下,绝不饶恕!”
李隆基话还没有说完,给事中、摄太常少卿唐绍已被吓得瘫倒在地,大张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几个御林军兵士上前把他拖到一旁,手起刀落,唐绍人头落地。一个兵士抓着头发提起来,到明皇面前,请明皇验看。李隆基看了一眼,面露不忍之色,挥挥手,让他快些儿拿走。转对王琚说:“好生收尸,运回京城,叫人把头给他缝上,以三品礼厚葬,再赐其家眷绢缎四百匹。”
须臾之间,贬了一个重臣,杀了一个小臣,在场的人无不胆战心寒。李隆基却毫不见异样,叫一个卫士把他的大枪捡起来,他重新拿在手上,向前一举,大声喝令道:“再来!”
于是乎,重新开始演练。舞旗、擂鼓,造足了声势。这一回,明皇亲自上阵,用大枪代旗,指挥兵马变阵。各个阵前下令的将军和兵士们对明皇方才杀伐决断的气魄心生畏惧,虽然尽力表现,但因久未练兵,动作还是不十分协调,杂乱无章,不成队列,甚至于还不及郭元振指挥时的来得好看。将军们以为李隆基又要大发雷霆,个个胆战心惊,鸣金收阵后,几十个将军飞马到了阅兵台前,一起滚鞍下马,跪倒了尘埃之中,异口同声地请明皇降罪责罚。
李隆基哈哈一笑:“算了,算了,今天就饶过你们了,下次再如此,决不轻饶,一定斩了你们一个个的狗头。”
一个胆大的将军大声说:“下次如再令陛下盛怒,吾等不等陛下来砍头,自己割了脑袋,来见陛下。”
李隆基正色道:“这次是演练,因而才饶过了你们,如果以后是朕御驾亲征,你们的队伍再像是赶羊一样乱窜,那就对不起诸位了,下去好生习练,等过些时候,朕还要来检阅,希望那时候,看到的是一支虎威雄壮的队伍,是我大唐的威武之师,雄壮之师,打遍天下,也无敌手!”
回到行营,高力士进来禀报,说郭元振要见陛下,谢陛下不杀之恩。李隆基摆摆手,说:“朕累了,不想见他,叫他自回长安去吧。朕已传旨吏部,找一个偏远之地,流放他去自思自省。朕这是宽宥于他,他原本就是庸才一个,不配位列于朝堂之上,还是去外边悔过自新吧。”
五天之后,吏部发出文书,郭元振流放新州。本来身在霄汉,眨眼之间却滚落在黄尘之中,郭元振郁郁不乐,带了家眷远赴新州。路上,想起了自己的旧作“古剑篇”,百感交集,忧郁难排,一路走,一路低声吟哦:
君不见昆吾铁冶飞炎烟,红光紫气俱赫然。
良工锻炼凡几年,铸得宝剑名龙泉。
龙泉颜色如霜雪,良工咨嗟叹奇绝。
琉璃玉匣吐莲花,错镂金环映明月。
正逢天下无风尘,幸得周防君子身。
精光黯黯青蛇色,文章片片绿龟鳞。
非直结交游侠子,亦曾亲近英雄人。
何言中路遭弃捐,零落飘沦古狱边。
虽复沉埋无所用,犹能夜夜气冲天。
郭元振在新州住了不久,李隆基大概是念及他文武兼任,有功于国,下诏起复为饶州司马,赴任路上,忧郁壅结于胸,一病不起,死在了中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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