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阴冷地窖里,阿黛拉坐在墙边的暖炉旁,盖着兽皮毯子烤火。
“给。“
“谢谢。”
接过伊莎贝拉从楼上拿来的热茶,阿黛拉露出了感激的笑容。伊莎在她身边坐下,转头看向桌案上杂乱的稿纸和水晶。
“不继续了?”
“不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看不进去。”
“早就说,总得有个过程,就算恶魔也得散散心。”
“等闲下来,我真想出去走走,就我们俩。不知道有没有这样的机会。”
“有,我觉得快了。”
“嗯?为什么这么说?”
“刚刚上楼烧水的时候,楼道里都能听到外面的歌声,他们真的很开心,我想,等米拉尔安定下来,他们一定会离开这里。”
“……”
阿黛拉陷入了沉思。
“舍不得?”伊莎见阿黛拉发呆,问道。
阿黛拉摇了摇头,
“有点儿,不是因为这个,我,我对未来的战事感到悲观,我不希望他们冒险离开这里,但,我连自己都不能确信,又怎么对他们说出口……”
“悲观?一场大胜,士气高涨,还有数万援军从林姆巴克赶来,未来很光明才对,我倒觉得说不定他们能和帝国人东西夹击,把安瑞亚人赶回去。”
“我也试图这么说服自己,但我内心深处的不安一直挥之不去,我相信自己的直觉,虽然这么说起来毫无根据。”
阿黛拉看向壁炉里熊熊燃烧的火苗,
“他们要走,我不会拦,我也拦不住。我会去找列奥尼达,我会去警告他。”
阿黛拉喝了一口茶,又一次陷入呆滞,她看上去像是几天没合眼,可能是先前哭了很久又一宿没睡的缘故,眼睑微肿,瞳仁还是暗红色。伊莎突然起身,往阿黛拉的杯子里放了一些怪东西,打断了她的思绪。
“嗯?这是啥?”
“切碎的果脯,白天一个老爷爷那里换来的,刚朵拉的特产哦,泡一会儿,会很甜。”
“啊……谢谢。我尝尝。”
阿黛拉刚要将茶杯贴到嘴边,被伊莎拦住。
“嘿。先泡一会儿。”
阿黛拉注意到伊莎微妙的眼神,笑了起来,把茶杯轻轻放下,她不再提那些烦心的事情,开始问起伊莎这几个月来的感受。成为“奥利维亚”之后,她们很久没有这样倾心攀谈过,每天都在忙碌,每天都在琐事中旋转个不停。
伊莎思索片刻,坦白地说她并没有适应。
“老实说,我希望他们离开,我们回到之前的,只有我们的生活。我不是讨厌他们,相反,我同情他们,他们让我想起了小时候的邻居,我也想替他们做点什么。唉,我可能是不那么喜欢这种贵气的生活吧。和各式各样有身份的人打交道,忙里忙外,想得很多。我还是喜欢简简单单,拿斧子砍点东西,读些书,听些故事,甚至养头牛,种点什么。”
“我还以为你很向往这种参与‘历史进程’的事情……”
“我,我也曾经这么觉得,现实总是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抱歉,我总是只为自己考虑。”
“不,不是,和你经历的,为你做的那些事,我感到很满足。真的。倒不如说,我就适合做这些事情,给你烧水,管着偌大的城堡,然后偷闲的时候看看书,比划比划。只要不让我在别人面前装模做样,就挺好。”
“你是说不出门当个女仆长吗?也不对,你这个说法倒像是家庭主妇,可你还没结婚呐?”
“不对不对,怎么能是家庭主妇呢?我可是骑士……不说这个了,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吧。”
“你的骑士盔甲放我这里都快生锈了,伊莎,先前还说要露一手,结果只是带着胸甲出去溜达了一圈,被列奥尼达鄙夷了一下就缩回去了。”
“你怎么老提那事儿!啊……”
阿黛拉低下身,胳膊肘撑在膝盖上,凑近伊莎,说:
“在玛瑙杖的时候,你就是这样,可你那时是因为出身,现在你有什么好顾忌的呢?你是受封骑士,是女王授勋的女爵,你不能屈居人下,即便那人是我。”
伊莎抬起头瞥了眼阿黛拉,眼神纯粹得令人无法回避,伊莎知道,自己藏在内心最深处的自卑在挚友面前无处遁形。
“在南方人面前女人太厉害就太显眼了啊,总是被议论,怎么都要暴露的。”
伊莎搪塞道,她站起身,提示阿黛拉茶水可以喝了,阿黛拉没说话,端起茶杯,轻轻抿了口。
“有点甜,我再放会儿吧,也许会更甜。”
阿黛拉嘴角微弯,伊莎心思完全乱了,她纳闷今晚什么时候开始从她疏导阿黛拉变成阿黛拉疏导她。
突然,外面传来几声闷响,即便在地窖也听得一清二楚,像是什么东西炸了。
阿黛拉和伊莎相视一惊,夺门而出。原来只是微熏的莱托在用魔法给人们做烟火表演。这是个高明且罕见的法术,人们光顾着喝彩不会多想,但阿黛拉担心他喝多了会出事,和法拉小姐一起把他拦着。
烟火表演没了,取而代之的,阿黛拉成了众人的新焦点,她被簇拥着,人们知道她“抱恙”,纷纷前来嘘寒问暖,不一会儿送来了很多吃的和保暖的衣物。
阿黛拉很感动,和人们一一握手,她当然舍不得这些朴实的人,和他们劳作的这几个月是阿黛拉作为人最轻松愉快的时光,仿佛回到十三年前里奇岛上的恬静生活。
她被伊莎贝拉从人群中牵了出来,因为她忘了自己的眼睛还没恢复颜色。幸好夜晚昏暗,她又头发凌乱,很难注意到这点。伊莎示意她密提林和那个名叫崔丝塔的菲欧利女仆都在不远处,阿黛拉才从刚刚的感动中回过神来。
冬夜寒冷,伊莎把猎户刚送的熊皮披在阿黛拉的肩上,帮她分担塞满怀的腊肉和果干,阿黛拉对她表示感激,她们远远地驻足了一会儿便回了城堡。
“(年轻的女性声音)奥利维亚小姐生病了还出来看我们呀,真是个好人,愿她康复。”
“(年轻的女性声音)我们就这么走了是不是会伤了她的心?”
“(沉默)……”
“(苍老的女性声音)忘恩负义!小姐的肌肤比黄金都贵,即便如此她也愿意穿上男人的衣服帮我们造房子挖井,又是分粮食又是向大山求情,这才有我们的今天。男人打仗有了点好头你们就要走?”
“(年轻的女性声音)可,可我们是克劳迪亚人啊?家乡在南方,我们总归要回去的。”
“(苍老的女性声音)去吧去吧!我老了,不想动了,这里挺好。”
……
12月9日,凌晨,阿黛拉最终还是睡着了,她睡得很香,却在快要醒来的时候做了个梦。她梦见雾气弥漫的米拉尔街头,空无一人,她听到有人唤她,回头发现巷子的另一头,地牢里死去的女人冲她苦涩地微笑,低头表示感谢,用克劳迪亚人的礼节告别之后,消失在迷雾中。阿黛拉想追上去,这时耳边却响起令人发狂的低语:
“折磨她。摧毁她。折磨她。摧毁她。折磨她。摧毁她……”
阿黛拉捂着耳朵,可这声音就像钻到脑袋里的虫子。她同时感到不可名状的恐惧、愤怒和焦躁,她知道这是梦,她想爬上城墙然后跳下来。把脑袋摔烂就醒了,她这样想。
然而当她爬上城墙,无意中透过射击孔向外一瞥,外面黑压压一片,漫山遍野竟全是安瑞亚人的军队。突然,鼓声大震,黑色的潮水涌来,仿佛下一刻就要踏平阿黛拉的立足之地。
与此同时,一阵密密麻麻的黑线从大军中射出,化作云霄中的一团阴影,阿黛拉眼睁睁看着天空中的黑线变成黑点,然后越来越大,在贯穿身体前的那一瞬,她醒了。
惊魂未定,阿黛拉浑身是汗,大口大口地喘气,窗前地上的阳光很亮,已经是中午。
“做噩梦了?”
伊莎刚推开门进来,手中挽着装粗面包和干肉的篮子,今天还多了瓶果酒和一封信。
“嗯。”
阿黛拉草草描述了梦中的经历,连吃午饭都没了胃口。
“那个,有几件事,我见你睡得香,就没告诉你。”
“什么事?”
“今天早上,很多人离开了。很多,可能有一半,可能……更多。”
“嗯……还有呢?”
“密提林先生也离开了,他的马车在队伍里很显眼,他甚至都没来道别,女仆在他房间找到这封信。”
伊莎从篮子中拿出那封信,见阿黛拉根本没心情,又拿了回去。
“……”
“还有一件事,崔丝塔今天早晨和一个菲欧利商人攀谈了,莱托先生没戳穿她,帝国应该很快就会得知这里的一切。莱托先生现在焦头烂额,他说等你醒来去找他。”
阿黛拉的心情和她现在的头发一样乱,但她没有片刻耽误,深呼吸几口,从床上跳起来,麻利地换上朴素的裙子,接过面包和干肉胡乱啃了几下,猛灌了几口果酒,头发都没怎么梳理就跑了出去。
莱托就在楼下,正对着一张潦草的简易地图发呆。地图上大致标注了大陆南部的国家、主要城市和重要地形水文,最显目的是地图上颜色各异的卵石,黑色的红色的摆在安瑞亚东部和克劳迪亚西部,形成对峙之势,东北方还有一些零星的红色石头。
“中午好,莱托先生。”
“啊,你总算醒了。抱歉,我昨晚喝多了,没有为今天的局面做好打算……”
“其实没什么,事情都在预料之中。”
“我们损失了四分之三的国民,这也在你的预料之中吗?”
阿黛拉瞪大了眼睛,看来伊莎为了照顾她的心情说得很保守。
“现在我们的处境很尴尬,帝国不愿对我们动武处于多方面考虑,其中一点就是我们庇护了大量的克劳迪亚人,并因此拥有一支强大的驻军,现在军队和国民都已远离,这里就只是一块肥沃的土地而已。他们不知道巨龙的存在,也不会相信我们的任何警告,等到条件成熟,帝国会毫不犹豫的撕破脸皮。到时候我们就完了。”
莱托神情激动,他指着地图,
“圣战军团东路还保有近一万军力,在这里,这里和这里休整待命,他们随时可以变成帝国军队,脱离教廷的指挥。或许原先他们打算帮克劳迪亚人夺回家园,再坐地起价,现在他们有了更好的选择。小姐,我们只有不到两千民众和五百人的正规军队,你明白我们的处境吗?”
阿黛拉望着地图发呆,在炭笔描绘的塔贡山脉怀中,一颗晶莹剔透的水晶静静地躺着,小到不值一提,这便是名为伊斯特伍德公国的弹丸之地。
“先生有什么主意?”
“尽快给列奥尼达写信,就算是求,也必须得到他的更多军队支持。”
“……”
“你觉得不妥?”
“他们匀不出来,他们自己都在毁灭的边缘。”
“什么?”
莱托不可思议的看着阿黛拉,甚至怀疑她没睡醒。
“我看见了,我看见了安瑞亚人的反扑,他们西边的战斗并非重心,还有一股力量,能在顷刻间夺回他们失去的一切。列奥尼达很难抵挡,即便他们在林姆巴克的援军回来。”
“你‘看见了’是什么意思?”
“我常常会看见将要发生的事,或在梦中,或是偶然的发呆,先前龙国的瘟疫我就见过预兆,我怀疑,我和‘他们’,有着某种心灵上的联系。我还听见了耳语,你敢猜那是谁的吗?”
“那位先知?”
“不,魔神瓦拉卢卡。”
空气凝固了,莱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旁的伊莎也说不出话,阿黛拉刚刚并没有告诉她这一点,只是说是某种可怕的声音而已。
“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花了很久才确定这一点。”
阿黛拉心有余悸地说道。事实上,是姐姐告诉她的,她们共同经历了那场梦,那深入骨髓的恐惧与愤怒来自两个灵魂。
“也许只是你的阴影,来自你的记忆,并不是什么征兆。”
“或许吧,但我绝不会对这种征兆置之不理,我必须警告列奥尼达,而且,我会把这五百弓箭手还给他。”
“我的天父嘞,你疯了?那可是我们唯一的自保手段,你到底想怎么样?”
“克劳迪亚人必须胜利,这是我们唯一能指望的。至于帝国,既然他们觊觎我们,那干脆主动投怀送抱,他们曾经给予我一次机会,我想,再争取一次不会很难。”
“你是说归顺帝国?不,不,失去了独立性,龙国没法合理地援助你。更何况,你不知道帝国人会对你做什么。你可得考虑清楚,小姐。”
阿黛拉碰了碰鼻子,斜靠在桌子边,脚跟不停地晃动着。空气安静得可怕,北风从窗边划过的声音就像哨声一样响。这是决定伊斯特伍德公国存亡的时刻,她必须深思熟虑。
“这是最好的选择。”
半晌过后,她淡淡地说道。
“……”
莱托没有说话,但也没否认,他垂头丧气,像是失了魂,盯着地图发了好一阵子呆。
“好吧。如果你的预见真的可信,我不否认你是对的。事情已经不能更糟了,我就相信你一回吧……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明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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