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祭!
相传数百年前,武林中一魔头横空出生,血洗武林,致使人间生灵涂炭。据说那魔头适逢月夜杀人,必穿一白衣,披头散发,杀人不计其数,直至白衣血染全红,连一个白点儿都找不出方止,那模样,简直如地狱中爬出的浴血修罗一般,可怖至极,教人望而生畏。
此刻,楚中天的神态便如魔头一般,只是理智尚存,尚能人语。
“血祭现,我只有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后,我便会血液沸腾而死,你若要杀死我,只需耗过一炷香的时间即可,可我也想提醒你,想耗过这一炷香的时间很难,因为在这一炷香的时间里,我近乎于神……
楚中天的声音时而沙哑浑浊,时而尖利刺耳,如破瓦罐漏风呜咽,又如刀刮石板一般,仿佛同一具身体里居住着两个迥乎不同的灵魂,一为正,一为邪,一为神,一为魔,神与魔争斗不休,神性与魔性交替占据上风,若神性主导,则意识清醒,若魔性主导,则意识混乱,行尸走肉一般,为祸人间。
而楚门老祖在创出这门逆天功法时,便已想到这重隐患,为了防止此法被心术不正之人学去,残害生灵,楚门老祖特设禁制命令,那便是楚门功法只传楚门子弟,外人不得学,且施展楚门功法,皆要以自身生命元气为代价,防止楚门子弟中心怀不轨之徒仗着楚门神功欺凌他人,尤其“血祭”一法,更是被施加多重禁制,传闻此法创成之初,是有另一功法与之相辅相成的,“血祭”所耗生命元气可通过另一功法补回,如此,循环往复,生生不息,“血祭”神功才算完整,但是完整的“血祭”神功威力巨大,几可媲美神技,楚门老祖为天下苍生计,临死相传功法之时,便只传“血祭”之法,不传另一套与之相辅相成的神功,这才导致“血祭”之法虽威力巨大,一生却也只能使用一次。
当然,这数百年间,楚门涌现无数惊才绝艳之辈,他们早早便已发现“血祭”神功的不足,此后一生致力于对“血祭”功法的研究改进,可惜的是,终其一生,也未能找出与“血祭”神功相辅相成之法,最后,只得抱憾而终。
可以说,像楚门老祖那样可堪为天人的武道巅峰,数百年才可一遇,寻常天才也难与其比肩,只是不知,楚门这一代年轻人之中,是否会有人完成这项旷世壮举?
铁三春豪迈大笑,长枪拄地,道:“你为神?我亦为北疆枪神,这世上,还能有两个神吗?”
楚中天冷笑道:“北疆枪神,今日,我便让你枪折于此!”说罢,手中血剑红芒大盛,只缓缓举起,便已夹杂风雷之声,两道旋风当空而起,劲风强劲,飞沙走石,天地间,黄蒙蒙一片,那情景,竟与西域十年一遇的沙暴天如出一辙,在场之人只觉黄土遮面,呼吸艰难,甫一张口,便有无数的黄沙涌进嘴中。反观铁三春,大枪插入土中,手握大枪,身形屹立不动,任由土石侵袭。
楚中天所言不假,“血祭”一现,这一炷香的时间里,他的确是近乎于神的存在,那种感觉,他前所未有,那一刻,他仿佛已能窥得天地玄机,已能将一只手轻轻地放在他所追寻一生而不得的武道巅峰的肩膀之上,可那一刻,他又是同样落寞的,若是他也能有楚门老祖一样可堪天人的武道天赋,解去这“血祭”中的诸般禁制,想来他这一生,也许真的会轻挑开武道绝顶的面纱,一窥真容,可他终究并非小气之人,便是此生未及那一步又如何?至少现在他已领悟那一层的真谛,虽然只是只言片语,可他已知足,至于他一生向往所求之境,便交与后人吧。
既然不能直抵黄泉,那便做一个黄泉路上的引渡人,手提宣花灯笼,为后来人照亮暗夜路途。楚门已等了几百年,楚门历代先祖早已于那黄泉途畔列成长队,手提五彩明灯,期与后来人,他也不过是其中之一,人生能有此意义,也便该知足了,含笑九泉不敢妄言,至少临死之时,可以闭上双眼,留传说,说与后人听。
当剑意攀升至顶点,当在场众人感觉已不能呼吸,突然,天地复归清明,沙尘消散于无形,暴风终止,星月复现,众人惊奇地望着那天,望着那月,望着那个人。
只见楚中天双眼微眯,双手合十,临风飒立,宛若神明,掌心处一把尺长血剑,已呈暗红,剑尖微微倾斜,似是直指铁三春。
须臾,血剑离手,直奔铁三春而来,没有电光火石,没有雷霆万钧,一切只如暴风雨来临前夕,安静异常,可这份寂静中,却夹杂着一份令人心悸的力量,如深渊黑暗,神秘却也危险。
“山雨欲来风满楼”,楚中天的招式虽平平无奇,可铁三春却神色凝重,如临大敌。
一杆精铁长枪不见晃动,却已深入泥土半尺,待那柄血剑来到铁三春面前,铁三春脚踢枪杆,大枪破土斜飞,土块激射而出,正撞在那柄血剑之上,登时被击得粉碎,血剑剑势未减,铁三春眉头微皱,冷哼一声,左脚向前跨出一步,双手持枪,随着一声巨响,血剑与长枪相交,铁三春双臂用力,青筋暴起,以己之力,硬抗血剑威势,血剑自空而降,夹杂无匹气势,如千斤重锤一般直击铁三春,铁三春只觉心神一荡,无匹压力透过长枪传来,双臂一麻,长枪险些脱手而出。
铁三春大喝一声,右脚向后退出一步,紧蹬地面,右脚下土地瞬间凹陷下去,形成一个凹洞,方堪堪抵挡得住。
楚中天负手立于一侧,面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冷眼旁观。
铁三春喉头微甜,牙关紧咬,仍在兀自坚持。
突然,铁三春双臂用力,引导血剑向上飞去,血剑擦过长枪,却像是有意识一般,再次向着铁三春刺来,铁三春收枪蓄势,在血剑刺来的一瞬间出枪,枪尖直指血剑,一道银光划过,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再看之时,场中一片安静,血剑早已消失不见,只有一人一枪傲然独立,只是那人有些狼狈,双臂袖子已裂为布帛,片片凋落,长发散乱不堪,面部红彤彤一片,不知是为自己的血液所染还是血剑之上附着的血液迸溅所致。
楚中天的状态也不容乐观,血剑乃是由他的血液凝固而成,血剑被毁,便等于他损失掉自身的部分血液,所以,他现在脸色有些苍白,有些摇晃不稳。
铁三春朗声大笑,直到他嗽出一口血痰方才停下,大口喘息几声,道:“果然是威猛霸道的招式,早就听闻楚门老祖惊才绝艳,乃是仙人之资,所创招式更是超越世人几百年,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不知这些招式若是由楚门老祖亲手用出,又该是怎样一番动人景象!可惜啊,可惜,我与楚门老祖没有生在同一时代,无缘得见他的惊世身姿,真乃人生一大憾事!”
楚中天咳嗽两声,语气有些虚弱,道:“我虽不及楚门老祖万分之一,但楚门老祖所创招式在我手中,也并未埋没,只是可惜我天赋有限,虽将老祖招式尽数学会,藏于胸中,却未在有生之年精研更深,为后世楚门子弟留下些福祉……”
铁三春沉声道:“你亦不差,至少楚门在你手中,已隐隐有再现当年辉煌之态……”
楚中天闻言笑道:“被你夸奖,虽喜悦,却也总感觉有些别扭……”
铁三春道:“我从不轻易夸人……”
楚中天道:“我的时间已不多,接下来我所用招式,乃是老祖生前所创最后一招,据老祖留下的书信说,这一招乃是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法子,乃是自杀的法子,所以老祖在创出这一招后,并未打算将其传给楚门后人,我也是在整理老祖遗物时偶然之下看到的,这一招虽是自杀的法子,却也是这世间独一无二杀人无敌的法子,为了不使老祖所创招式埋没,我将其学会,本想着有生之年将这一招改进一番,造福后代,现在看来,我已没有机会了……”
铁三春面容冷峻,道:“我是否该说一声抱歉?毕竟,你今日若是没有碰到我,有生之年,你也许会完成这项壮举……”
楚中天洒然笑道:“我了解自己,我爹生前也曾说过,我勤奋有余,天赋有限,就算再给我十年,我也未必会研究出那个法子,况且,我今生已有幸触碰到武道巅峰的衣袂,我此生已知足了,这偌大的天地,终究还是要留给年轻人的,留我们这群老不死的占着茅坑不拉屎,还不如早些让位给别人,后生可畏啊,未来,还是要在年轻人的手里,我只希望若干年后,我楚门中能有一人,比肩楚门老祖,甚至将其超越,那样,我在九泉之下,亦会含笑往生了……”
铁三春冰冷的脸庞略微有些动容,道:“没想到,你年纪不大,看事情却是这般透彻,仔细想来,我才是那个老不死的,我才是那个最该让位给年轻人的人啊,而像我这样的老不死,在我们北疆避水门中,还有许多许多,他们都是一群盗取天地玄机的渣滓,蛆虫,不敢直面死亡,只会苟活于人世,我此行回北疆,本就是打算将这群老不死的灭杀殆尽,现在看来,我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只是希望后来人可以为我完成这份心愿,这样我也会含笑九泉了……”
楚中天道:“这一剑我可以不出……”
铁三春愤然道:“不!这最后一剑,乃是你精研一生的结果,若是连临死之前都不得用出,该是怎样的可惜!你我现在虽是对敌,可我亦想见识见识,哪怕是死在这一剑下,我亦无悔……”
忽然,铁三春神情落寞,接着道:“更何况,避水门树大根深,凭我一个小小蚍蜉,又怎能撼动这棵大树,我自知此去一行,不过飞蛾扑火,可我亦不想如苍蝇一般苟活,我要让那群老不死看一看,何为人之一生!”
楚中天喝道:“我要与你饮酒!”
铁三春亦喝道:“饮来!”
两壶酒,两个人,一世梦,任此生,无悔为,武林人……
“出剑!教那些后辈们睁大眼睛看一看,何为我们的武林!”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