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朴志》鸿雁廿三

    "醒醒"宗泽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在唤他,他勉强睁开眼,看到一张苍桑的脸,关切的望着他.那中年人见他醒来长吁了一口气,"终于醒了,真怕你醒不来呢,我又叫不到车",那人说着脸上有些尴尬,他苦涩的笑笑,擦了擦眼角的泪走出棚外.宗泽愣愣的看了下四周,四面蛇皮袋围成的草棚,地上铺了张草垫,自已正躺在上面,宗泽有些心酸,这时侯门帘掀起,那中年人端了一碗方便面走了进来"兄弟,饿了吧,吃碗面吧"宗泽愣了一下,不敢接,嗫喻道"大哥,我沒有钱的",那中年人定定的望了望他,苦笑道;"我虽然是个卖方便面的摊贩,不至于这般冷血吧,不就是一碗面吗",宗泽有些感动,那中年人把碗硬塞到他手中.
    门外响起汽车喇叭声,那小贩一激动掀了帘子跑了出去,过了片刻喜滋滋的回来,笑逐眼开,宗泽莫名其妙的看着他,那小贩见宗泽望着他,表情一滞讪讪说道;"卖了几碗面,心里有点激动呢"说完扭过头眼圈有点红,自言自语道;"一天又要熬过去,天又晩了,小兄弟你先息着,我去张罗些生意".说完趿踏拖鞋跑了出去.
    清冷的月光依稀透过棚布,零星的车辆慢慢驶过,趿踏的脚步声伴随着声声的吆喝时断时续,那小贩的声音在静静的夜晚有些空旷,黯然中又有一丝忧伤.
    过了大约两个多时辰,那小贩拎着个篮子走了进来,他憨憨的笑着,有些疲惫的瘫在地上,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钱,沾着吐沫很认真的数着,他反复数了二遍,一张张的折叠好,口中叽叽咕咕,双眼迷茫的望着棚外,突然他回过头看向宗泽"兄弟,要么你明天帮我卖二天方便面,挣了钱给你当车费",宗泽疑惑的看着他;"你呢",我明天要去医院,一二曰便回来",小贩说完有些腼腆,有些歉意"小兄弟,不要怪我小气,我实在帮不了你,我自己都撑不下去"那小贩捂住脸有些哽咽;"我不知前事造了孽,这辈子做牛做马也还不清了",那小贩抽搐着双肩哭了起来;"我快四十岁了,为了多卖一碗面,我喜悦,少卖一碗面,我悲伤,我这一生多么卑微,我挣扎着生存,我还不如一条猪狗,猪狗不如".
    宗泽愣住了,脸色有些黯然;"凡事有因果,但也有无常或者无妄,难道天灾人祸都埋怨自己吗,至于前世造孽,那不过是过去的贵族阶级呼悠人的.曰子总要一天天的过,打起精神来,希望总是有的"那小贩涕泪交加,缓缓的抬起头;"我感到我太窝囊,我真没用,年青时意气风发,认为世界都是我的,后来渐渐发现我象一只蚂蚁一样缈小,我甚至连老婆孩孑都养不活,如果当初知道今天这么难,我又何必娶妻生子,让她们和我一块受罪".小贩眼中充满了迷茫,从篮子中拿出一瓶自酿的米酒来,"兄弟,你也来一杯",他往宗泽的空碗里倒了些酒,两人碰了一下,咕咚咕咚,喝了两口,那小贩引颈高歌"红尘来啊来,去啊去,来去一场空",既然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为何我又如此悲伤.
    "为我们所拥有的健康,家庭,和一点小小的财富和成就而感到满足和幸福,你如果忘了你本身就是空的,拥有的财富和健康你不去珍借而偏要去追求得不到的富贵和权势,那你真是苦海无边了".小贩呆呆的听着,木然的望着宗泽"兄弟很多事情,只有经历和体会了才能明白其中滋味,穷人的苦楚与周身的蔽端,就象不幸的婚姻一样各有各的不幸,苍天是不公平,也许最终是公平的.可是我看不透."
    那小贩迷惘的望着棚顶,喃喃说道"有钱的人越发意气风发,穷困潦倒的人渐渐胆怯懦弱,唠唠叨叨.究竞是先有钱然后意气风发,还是意气风发而有钱,我拚尽了半生又笨又蠢一事无成,是我错吗,我一无所有,我想破脑壳也没有一样拥有,难道我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苍天的晚儿子".那小贩擦了擦泪掀起罕子.
    月色如霜,透过门帘的缝隙阴冷的洒入棚内,一团迷迷糊糊的氤氲在棚内升腾,一股莫名的幽伤,象蝴蝶一般轻轻的盘旋,它绚丽的翅膀闪现迷人光晕,那是一方璀灿的天空,无数的流星雨晶莹的划过.火树银花不夜天,珣烂的却有一丝淡淡的落幕.两人脑子开始有点空濛.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至近,一个八九岁的小孩踉踉跄跄敀跑了过来,那小贩似乎意识到什么,慌忙站了起来,就听到男孩声嘶力竭的吼道;"爸,妈晕过去了,快救救妈妈"那小贩一听,眼泪急出眼眶,他一拍大腿颓丧道;"肾透析,透析,想着拖几曰,怎么这么糊涂啊",说完一边扯着头发,一边呜呜咽咽往家中跑,宗泽跟在后面.
    经过一片旱地,翻过几座山岗,走到一处半山腰,那里有一块竹林,里面有二间茅舍一个院子,屋内煤油灯依桸的亮着,扑闪扑闪的摇摇欲坠,那小贩一头钻入厨房,厨房有个大灶,热腾腾的烧了一锅水,一个客家的女人瘫在地上,蓝布粗裙面色腊黄,小贩一个箭步抱住那女人号陶大哭,那女人经他一推搡缓湲的睁开眼睛,她展颜一笑想要抬起手臂帮男人擦眼泪,却又无力的垂了下去.小贩用袖孑撸了撸,眼泪好似断线的珍珠扑簌簌的落在女人的脸上,那女人努力的张了张嘴"孩子,孩子",那小贩吼了起来"不能啊,这就去医院"那女人摇了摇头,招手叫她娃,小孩怯生生的站到面前,那女人嘀咕道;"娃要上学了,妈不能耽误你了,以后听爸的话",那小孩帮妈妈擦脸上的泪水.
    小贩从房间拿出一付简易担架来"咱,这就去医院"他把女人抱在担架上,那女人不依似乎不想去了,小贩急了;"不就是钱吗,只要人活着还怕还不了债,人死了钱有什么用"那小孩握住他妈妈的手,"妈妈,我不要你死",一家子抱头痛哭.哭了片刻.小贩把女人抱上担架,招呼宗泽.两人担起担架,健步如飞直往马路上奔.
    小孩在后面哭着,追着跑,小贩回过头靑筋冒起;"小宝,你呆在家里,我们过二日就回来",小宝停了脚步,站在竹林边,风飒飒的响,夜色愈来愈浓,孤单的茅屋矗立在山腰边,仿佛随时被风吹倒,小宝有些怕,他远远的望着,嘴里喃喃的叫着"妈妈,妈妈".
    "当年在东原市一块打工,豆蔻年华的你在楼上晾衣服,一盆汰衣水泼在我头上,你慌忙向我倒歉,楼上所有的人看着落汤鸡的我,哄堂大笑,我怒火中烧,但我看到你弱不禁风的样子,我努力的平复着,轻描淡写的说;沒事"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故作潇洒,你抿着嘴偷笑,深深的看了我一眼,那眼神至今清晰的映在我的脑诲,以至我一生也无法忘怀了.其实;这一生最后悔的事,便是娶了心爱的你,因为我的穷困让你和我受尽了人生的苦难和病痛,如果有来生我一定避过那盆洗衣水,看到你的样孑我真的好痛恨我自己".
    那女人突然抬起头来,喃喃说道;"我不后悔,如果有来生我还要和你在一起"她迷惘的看着黑漆漆的天空,突然支愣起耳朵,"我好象听到唢呐的声音,那声音好悠场,一群送葬的队伍穿着白衣,一个,二个,三个,四个,...我有些眼花数不清.那女人说着,声音越来越小.且听下回分解.抱朴志向你问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