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蓼羲》第192章千斤重担

    渐渐，就看不到任何影子了。
    日色灰蒙，天空阴沉，凉风阵阵袭着，雪花轻轻来了。雪在半空还是花朵的样子，落在地面瞬间融化，就成了水。
    前边是天华山了。
    天华山是京城御敌的屏障，京城通往渭西的必经之路。山势陡峭，沿途几乎没有酒家，也没有客栈。来回走过两趟，慕容策心中有数，途中仅有一间小客栈。商旅大都留宿在此处，错过便还要一日的路程。每每晌午过后，客栈鲜有空出的房间。
    越是着急赶路，路越是不好走起来。路不平，狭长，抬头是峭壁，低头是悬崖，马蹄打着滑，仿佛随时都会颠覆，人将一落千丈。马已是骑不了。
    酒儿走几步，都要歇一歇，揉一揉伤着得脚，边歇着，边盯着过来的马，盯着一匹匹马的背望。
    慕容策自然背起了她。藕白的手臂搂着他，不经意间摩擦着他的脖子。她的小脸微凉，贴着胡子茬，鼻息均匀，隐约散发着淡淡的味道。一缕垂下的发丝在飘动，时不时掠过他的鼻尖，搔弄得心发痒。那抹藕白在眼前摇晃。他们紧密地贴近着对方，感受着彼此的温度。
    雨雪越下越大，运送物资的马车艰难前行，陷进泥沼里的，有的停滞在坡路的，还有滚落到山涧的。严继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丢下马车不顾。宗凡指挥着卫士，走过道道坎，总算安然。衣服湿透，浑身是泥。人靠着一块大石头，正倒着靴子里灌进去的雨雪。
    贺澜茂也没闲着，在旁协助，带领护卫清除路障，铺设防滑的木板。
    已是得到几次禀告，了解大致的情形。所以，慕容策望见宗凡的狼狈，主动上前说话，打趣一下。“公子这是在沐浴更衣啊？”
    “王爷来得还真是时候，清闲得很？”宗凡没好气地说着话，不是针对端王，而是严继。
    “本王也不清闲，可是千金重担在身。”慕容策颠了颠背上的人。
    酒儿从披风下边，露出脸来。
    宗凡面带笑意，伸手掐了掐蒙着头巾的的脸蛋。“最会躲清闲的是这个小东西，这样也能睡得着。”
    打着盹的酒儿受到打搅，不满地皱起眉头。慕容策同样不满地皱起眉，躲闪开。两张贴在一起的脸，挂着相同的表情。
    宗凡看到，忍不住笑了笑。“今晚，我们不会在雨里过夜了吧？”
    慕容策望了望乌云里的日头，肯定地说：“应该是不会。”
    这时，贺澜茂摇晃着跑过来。“王爷，后面没有找到严大人，前面也没有找到。山路，水涧，沟壑，树林都找过了，没有看见人，也没有……尸首。”
    慕容策正色地问话。“宗大人，严少府不见了，你看现在怎么办好？”
    宗凡说：“又没人不喊我姐夫。”
    “难说，以后他喊大人什么？”慕容策讥讽着。
    “各办各的差，各走各的路。”宗凡抹掉脸上的雨水，甩了甩手。
    “一起出来，没有一起回去，终究不好交代。”
    方卓也是跟着去找人了，憋了一肚子的无名火。“管他怎样，我们继续赶我们的路，就是了。”
    话虽这么说，但一个大活人不见人，总是要找。何况还是朝廷要员，又有要务在身。
    慕容策专注地想想，缓缓地说。“这样吧，王府有些渭西来的奴，熟悉这里的路，辛苦宗大人一趟，带上他们，再叫上些卫士，打起火把，朝后边的远处再寻一寻。”
    “王爷，总不能又让我出力，又让我费心吧？千金重担，王爷都扛得住，不差这一担了。”宗凡拍了拍披风下的酒儿。
    拍打之下，酒儿醒了。四周跑着冷风，除了山，还是山。肚子叽里咕噜一阵响。她滑下后背，张开嘴巴，吃了一口飘在半空中的雨雪。
    宗凡问：“认得路的奴呢，王爷？”
    “蒙泰，你随着宗大人去，一定要找到严大人。”
    小福喘着大气，搂着包东西跑过来。“王爷，不用寻了，那严大人，这会儿怕是早就到西峰客栈了。”他刚刚去找严府的小奴，给酒儿寻一双合适的靴子。
    方卓气得拉了拉剑鞘。“这是个什么东西，抛下几十马车，救命的粮食不管，自个去客栈了。”
    “怕是这会儿，暖酒都喝上了。”贺澜茂加上一句。
    方卓很是不屑。“还要你说！谁还不知道，似的。”
    人是寻到了，差事谁都不愿意再去管了。可是苦了陈胡一人，好在难走的山路已过，剩下的只是耗费些时间。方卓虽走在前边一点，也不敢离得太远，时不时回顾。
    酒儿也在回顾。荒野实在是无趣得很。不自觉地，京城里的繁华在脑袋里走了一遍。
    小福在旁问：“这靴子还合脚吧？”
    酒儿被问话，吓了一跳。一看就是心虚的样子，就是又生出逃跑的念头。
    慕容策牵起她的手，慢慢地走。“渭西，是天朝圣地，圣地的意思是很重要的地方。天朝在那里起事，落叶是要归根，皇陵也在那里……”
    守皇陵是做错事情，受到惩罚。那么，皇陵，渭西一定是不好的去处。难不成还要三年？酒儿想着，就甩开大手。心里将男人骂成骗子，一百遍。
    日子还长着呢，如果不找点乐子，就太难熬了。几乎所有人都是疲惫的，不过刚睡醒的酒儿精神尚好，穿梭在队伍里，前边领走，后头扶车，攀爬峭壁，采摘残留的野果。
    小福勉强还能走，追人是追不上。蒙泰及时跟上去，护在左右，照应着。酒儿刚想要咬野果，就被夺过去。
    这一幕正被方卓看见，又将果子夺回去，塞到酒儿手里。“小子，谁都敢欺负？”啪地，一记马鞭抽出去。
    蒙泰险些被打中了。“这个果子不能吃。”
    酒儿还是不太相信果子有毒，捧在手心不停地嗅着。要知道，她是在山里住过的，身边的丛氏又是药师。果子没看过，没听说过，也没在画册上见过。反倒是引起了她的好奇心，任谁来夺，她也不松手了。
    好在，小福哄了去，装进包袱里，答应给她留着玩。
    贺澜茂的剑和方卓的马鞭纠缠在一起。两人较着劲。方卓自然吃了亏，半个身子被扯出去，眼看是要摔下马，仍是不愿罢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