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天下》第31章 031 马贼张生

    此时的郑武两国边境上，正徘徊着另一队人马，约莫五六百人，各个都是马贼装扮，实际上他们就是一帮马贼。为首的是一个虎背熊腰的壮汉，一脸的络腮大胡，厚发浓眉，让他远远看去像个巨型猕猴桃。壮汉身边跟着一个干瘦的年轻人，双眼微凸，两颊凹陷，此时正手搭凉棚，向远处眺望。
    “大哥，你说高老大给咱的消息准确吗？我们都在这等三天了，没看到半个人影啊。”
    壮汉朝他后脑勺狠敲了一记。
    “呆子，大晚上的挡啥光？不是更看不清了吗？”
    壮汉说完，自己也跟着眯眼睛向远方看去。大约十多天前，他接到高浅飞鸽传书，让他调动全部人马去郑武两国边境的黑水城外接应。他二话不说，带着兄弟们连夜赶路，终于在三天前赶到了目的地。之后所有人就日夜在这边境地上来回徘徊，比两国边巡的士兵还要勤快。但三天了，他要接应的人连影子都没看到。
    话说，他到底要接应谁啊？是男是女？是胖是瘦？是高是矮？高浅的信里一个字都没提到，只说此人姓郑名骁。就接应一个人，需要带这么多兄弟出来吗？
    这壮汉名叫张生，无妻无儿居无定所，一直游走于武郑两国之间，干的是骑马抢劫的勾当，人称马贼。张生是个有侠义精神的马贼，颇有劫富济贫之风。穷人的车队他从来不动，专挑有钱的商人官家下手，且为人仗义重感情，对手下的兄弟特别厚道。时间久了，名声在外，投靠他的人越来越多，最终竟组成了一个千人队伍，当然他也上了郑武两国头号通缉犯的名单。
    他身后的年轻人叫张图，是当年跟他一起从张家村里逃亡出来的同村兄弟，一路跟他跟到现在。
    张生坐在马背上，单手拖着又圆又大的脑袋，正冥思苦想，张图又粘上来问话。
    “大哥，高老大说了，这事要是办砸了，我们这辈子也别想入七道山了。你说这要接应的人是不是已经过去，让我们给漏了？要不要回头，再把他抓回来？”
    张生听得烦了，正要发作，突见正北方的天空窜出一道火光，在半空中炸开。张生一惊，朝那处一指。
    “快看，可是有人在放求救信号？！兄弟们，我们要找的人就在前方，大伙跟我上啊，不管是谁，先救了再说，能不能从良就看这一波了。”
    话刚说完，总觉得哪里不对，但他也管不得那么多了。双腿一踢马侧，扬鞭第一个冲了出去。马队的兄弟们跟着老大冲锋陷阵惯了，有的人连命令都没听清楚，看老大动了，也跟着动了。一队人马高喝着，一路奔袭而去，不像是去救人，倒更像是去抢亲。
    当张生一行人越过一个高坡，眼前还真的出现了一个诡异的场面，一队武国骑兵，正追击着前方三骑两车，双方都在全速奔跑，但明显追的人速度更快，眼看着双方的距离越来越小。张生高举马鞭，高声命令道。
    “兄弟们，给我上，杀光武国土狗，把前面的人给我救下。”
    “上啊！”
    马贼们沿着山坡一路冲下来，气势汹汹。眼看着就要追到郑国王爷的武国骑兵队伍，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突然从侧翼冲杀过来的这帮人马给“腰斩”了。武国骑兵被杀了个猝不及防，一时阵脚大乱，瞬间处于劣势。
    张生不愧是截杀战打得多了，经验丰富，冲进敌人队伍后，连续四次突击，将敌方的队伍彻底打了个凌乱。一方面亲自带队死死咬住后半段的敌人，一方面指挥手下人开始对前半段的武国骑兵进行围杀，短短十来分钟已斩杀五十多骑。
    武国骑兵的指挥官暴怒，正要下令重整队形，发动反击。南方的天空接连亮起数道烟火信号。
    “大人！郑国的救兵来了，我们先撤吧！”
    武国指挥官望着已经跑远的郑括等人，狠狠啐了一口。
    “该死的马贼！全军撤退！”
    武国的骑兵放弃追击，回撤了，张生原本就是为了救人，没必要再追击下去，任由着对方逃离。他停下清点了一下伤亡人数，仅有十来名兄弟受了轻伤，无一人死亡。这还真是多亏了突袭的战术，对方可是正规军，要是正面对抗，他手下这帮乌合之众铁定不够对方塞牙缝的。
    为了确认被救下的几人中有自己要找的人，张生领着队伍又向前赶去。走回山坡，往下一看，张生吓得差点魂都没了。前方不知什么时候，竟凭空出现了二十个骑兵方阵，黑压压的一片人头。百人为一阵，这二十阵就是两千人啊！
    张生和他的队伍沉默地站在山坡上，一动都不敢动。张生心里直骂自己是个蠢货，不问青红皂白就动手，看来今天是要交代在这了，倒是害了这帮子兄弟。
    郑国军队显然也发现了这帮子人马，却没有行动，只远远地看着。队伍前突然跑出一骑，一路向他们这过来。张生忐忑不安地一路看着，待那人走到跟前，却发现是个长相俊俏的年轻公子，怀里还有一个小孩。那人见到他微微一怔，看了几秒，突然展颜一笑。
    “哈哈，是你？”
    张生更加不安了，上下将对方打量了数遍，但脑海里始终没有关于此人的任何记忆。
    “这位少侠，你认识我？”
    郑骁忍不住笑了下，他梦中的四位将军，已经出现了三个，这显然不是巧合，一切都是按照既定的线路在往下走。他也不急于找到最终的答案，若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那最后总会知晓的。
    郑骁抱拳向对方一礼。
    “感谢这位大侠相救，在下郑骁，敢问大侠名号？”
    “什么，你就是郑骁？”
    张生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身后的兄弟不明白老大为何如此开怀，但心想一定是好事，就也跟着笑起来，一整支队伍整齐划一，笑成一片。反倒把郑骁给怔住了。
    “怎么，你也认识我？”
    “不认识，但有人写信给我，要我派人来接应你。现在人接到了，兄弟们我们任务完成啦，大家终于可以重新做人啦！”
    马队里立刻爆出一阵欢呼，郑骁强忍住笑，觉得这帮子人真的太有意思了。他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大侠，刚刚你救的是郑国的郑王爷，为了表示感谢，请随我们一同回去，父王定会重赏。”
    张生望了望那黑压压一片的郑国骑兵，心中一抖，抬手一摆。
    “我们也是受人所托，既然任务已经完成了，我们也该走了。”
    正准备掉头，忽然想起了什么，又掉转回来。
    “不行，空口无凭，得留下证据。你们谁有纸笔？”
    张生看向张图，张图又看向身后一帮兄弟，所有人面面相觑纷纷摇头，他们可是一帮马贼，谁身上能带着这么文邹邹的东西？张生暗骂了一句，使劲挠了挠头，扯下身上一块布，递到郑骁面前。
    “要不你给我画个押也行。”
    郑骁愣怔地看着他，对方则瞪着一双眼回看他。
    “咋地？画押不会吗？咬破手指，这么按一下。怕疼？算了，我的血借给你。”
    说完，张嘴就要咬破手指，却被郑骁出声阻止了。
    “我这里有块腰牌，给你拿去作为信物吧。虽然不知道是谁要救我，但也请大侠能替我跟他道声谢。敢问大侠名号？”
    张生接过郑骁扔过来的腰牌，来回翻看了几遍，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冲他一抱拳。
    “做好事不留名，有缘再见。”
    说完掉头带着兄弟们走了，郑骁在他身后高声喊了一句。
    “以后要是对从军感兴趣的，记得来找我啊！”
    也不知对方听到了没有，这队突然出现的马贼又突然离去了，风一般。郑骁站在原地一直看着，直到郑逸来找他回去。
    半个月后，郑括等人终于在曹斐的护送下，安全回到了都城新城。半路遇上了带队赶来的孔恒，果然如郑王爷所料，武国骑兵是来追杀他的，分兵之后，孔恒的队伍没有遇见半个敌人，井然有序地回到了郑国，一个不少。郑括为此大力褒奖了一番孔恒，但孔亥的百人骑却全军覆没了，只剩下他一人。郑括虽嘴巴上不说什么，但对二人的态度却截然不同，明眼人都看得出谁更得郑括赏识。
    郑骁回来这一路一直很沉闷，作为一个在人权和自由熏陶下长大的现代人，眼看着那么多的士兵在自己面前一个接一个地倒下，这对于郑骁的冲击力太强了。晚上做梦，都能梦到那满地的尸体，他们各个睁大双眼看向自己，仿佛是在无声地追讨一个答案。
    郑国使团回府的那一日，李王妃几乎带着全府所有人站在门口迎接了。郑骁还没下马，李王妃便冲了过来，一把将他抱住，泣不成声。郑骁略感尴尬，说实话，虽然李王妃是自己这具身体实质上的母亲，但郑骁的内心还是无法和对方建立起足够的亲密感。每当这种时刻，他也只能尽力表现出一副为人子女的姿态，避免露出马脚。
    在这次迎接的队伍中，郑骁还看到了一个新面孔，就站在薛姨娘身后，看上去很年轻，生得眉目清秀，干净清爽，却一副病歪歪的样子，被一个侍女搀扶着。
    “她就是白素，郑王爷的第三个姨娘，娶回来不到一年就失宠了，一直呆在自己的院子里，很少出门。”
    郑骁还没有开问，红娘就适时解答了他的疑问。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郑骁总感觉这位白姨娘的目光老是往自己身上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