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天下》第32章 032 初遇天心

    在外面游荡了两个多月，郑骁总算是能在王府里过几天太平日子了。刚到这里还特别不能适应的木板床，这几天睡下来都觉得比五星级大酒店的高档席梦思床还要舒服。
    这段期间，郑括单独觐见了郑王三次，详细汇报了整件事，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但郑王并没有太多放在心上，每次都对郑括的疑虑一笑了之。最后一次，郑王干脆打断了他。
    “八弟不要多心，武国虽然这几年与我郑国在边境上有些小摩擦，但无伤大雅，两国并不会因此而交恶。一场会盟而已，对方也许只是想来给你践行呢？反倒被你误会了。倒是这突然杀出的马贼，太过危险了，我会命人将这些人调查清楚，尽早一网打尽。”
    “践行可还能诛杀我麾下百名铁骑？”
    “一百个骑兵而已，不要斤斤计较啦，明日我命人送三百匹上等战马给你，还弥补不了你那一百个人吗？”
    郑括心里暗骂了一句昏君，他太了解眼前这位郑王了，早年的郑王虽然没有大的才能，但还算得上是勤政，对臣子好的建议也能虚心采纳，勉强还能维持住郑国的局面。如今却变成这副样子，武国有没有派兵追击，他不是不清楚。只是觉得人都安全回来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可不想被多余的政事困住身心，耽误了跟美人们饮酒作乐的时间。
    但郑括作为臣子，他没有提反对意见的权利，只好默默地退出王宫大殿。正好在殿外撞上前来议事的丞相薛世昌。对方立刻笑脸相迎，对他嘘寒问暖了一番，还说要寻个日子登门拜访。郑括客套了几句，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在薛兰珠刚刚嫁到王府那阵子，郑括还是对这位年轻貌美的妾侍相当宠爱的。当时薛世昌也不过是一个平凡的中层官员，并没有在权力地位上表现出太多的欲望。但随着珍妃和薛美人相继入宫，李丞相谋反案爆发，李后被废，薛世昌一路高升，暗中施压逼迫郑括废掉李王妃改立薛兰珠等一系列事件之后，郑括开始对这个总是笑容可掬一脸无害的薛世昌有了新的认识。
    在李丞相谋反案这件事上，郑括早就怀疑上了薛世昌，但毫无证据，他也做不了什么。也是自那时起，郑括开始疏离薛兰珠，暗中防着薛世昌。再看看这几年越发昏庸的郑王，李后被废之后，太子郑恬地位岌岌可危。珍妃刚刚怀孕，若她被封后，又生下一个年幼的皇子，郑王很有可能会改立储君。一旦郑王有个万一，这整个郑国朝堂就会落入外戚手中。皇帝年幼，太后主政的事在历史上并不是没有……每每想到这里，郑括就是一阵心烦意乱。
    郑括一路走到宫殿外，王府的马车还侯在车马场上，驾车的小厮老远见到主人出来，赶紧将马车往前赶，最终停在宫殿门口，郑括面色不佳，一句话未说，直接上了马车。小厮打着马儿准备回府，车内却传来王爷的声音。
    “不回了，先去一趟太尉府吧。”
    小厮领命，调转马头，向另一个方向驶去。
    郑骁在王府里养了十几天，被红娘逼着天天读书练剑，整个人苦不堪言，真的比大学写论文那段日子还苦。叶祁那里，千禧公主那里，甚至连吴三西那里都完全没有消息。整天被困在王府里怎么搞？所有事情都搁置了，完全施展不开。
    郑骁咬着笔头，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发呆，身前的白纸上一个字没写。院子的假山后有人正探头探脑地朝这里张望，郑骁眼尖，一下子就瞄到了，轻唤了一声在旁边做女红的绿萝。
    绿萝抬起头，见郑骁冲自己使了个眼色，跟着向外看了一眼，立刻心领神会，放下手中的活计，悄无声息地出去了，不一会就从假山那边传来一阵骚动，绿萝提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子回来了，那男孩子不停挣扎着，手里还端着一个食盒。
    郑骁定睛一看，这不就是那晚自己救下的女仆之子吗？自回府后就再也没见过，这会看看孩子一身干净衣服，健健康康的，想必是跟家人团聚了，如此甚好。郑骁又瞄到了孩子手上的食盒，不动声色地笑了笑。
    “小子，你是什么人？鬼鬼祟祟地在外面干什么？”
    那孩子一直低着头，听到这话，浑身一怔，以为郑骁不认识自己了。抬眼看着他，一脸委屈巴巴的样子。这孩子生得一张白白净净的圆脸，一双眼睛又黑又亮，甚是好看。郑骁眯着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仍旧冷着一张脸。
    “这里可以逸仙居，你是不是想偷东西？说话。”
    男孩子憋红了脸，泪水开始在眼眶里打转。绿萝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把将男孩子揽了过来。
    “好啦，小郑爷，人家还是个孩子呢，别吓着了。”
    郑骁扑哧一下笑出声，上去撸了撸孩子的头发。
    “男儿顶天立地，动不动流眼泪还像话嘛？”
    那男孩强忍住，又抬头看向郑骁，眼里充满期待。
    “哥哥，你不记得我了嘛？”
    这回轮到绿萝不高兴了，立马纠正道。
    “这位是郑王府的小王爷，怎么能随便叫哥哥呢？要叫小王爷。”
    “无妨，在我这里没有尊卑之分，叫啥都可以，你就叫我哥哥呗。我当然记得你，带着你骑了一晚上的马，怎么记不得？你叫什么名字？”
    那男孩一听，立刻眉开眼笑，将手中的食盒往桌上一放，指了指：这个给你吃。说完转身就往外面跑，跑了两三步，又想起了什么，朝屋内喊道。
    “我叫天心，谢谢哥哥。”
    喊完就一溜烟地跑了。郑骁和绿萝互望了一眼，都被孩子这天真的举动逗笑了，绿萝打开食盒，里面放了一盆精致的桂花绿豆糕。
    至此以后，这个叫天心的男孩子便隔三差五地跑过来，每次手里都提着一个食盒，里面放着各种好吃的点心。郑骁也不阻止，跟院子里的仆人都打了招呼，只要天心过来，就偷偷放他进来。
    时间久了，天心跟大家都熟络了，也会在逸仙居呆上一段时间，远远地站在一边看郑骁和红娘练剑。见这孩子似乎对剑术特别感兴趣，郑骁就安排了他跟着一起学。红娘被迫收了这么个小徒弟，心里不大高兴，但小郑爷的命令又不得不听。
    天心果然在武学方面表现出了极高的天赋，也肯学，不出一个月，居然后来者居上，打得比郑骁好了。这下红娘心里就更不高兴了，自己尽心尽力教的还比不上便宜得的，便常常将此事挂在嘴边，说郑骁文也不行武也不行，连个八岁的孩子都比不上，叨得他头痛无比。
    日子便在这一天天的吵吵闹闹中悄悄过去了。三个月后，武国传来一个消息：千禧公主将于一个月后大婚，远嫁娄国太子娄禅。
    娄禅虽然只是个太子，但几个大国之间都清楚的很，他才是娄国真正的掌权人。娄国现任国君体弱多病且无德无能，性格懦弱，只钟情于山水之间，从不理国事。当年先王之所以选他做太子，还是看在了娄禅这个神童孙儿的份上。娄禅还在孩童时期就在娄国名声大噪了，他拥有超强的记忆力，过目不忘，三岁识字，五岁能诗，十岁便已经跟着父王一起坐在朝堂上听政议政了。
    娄禅是典型的强君，上来就是一通吏治，严打贪官污吏，打下去一帮子人。之后便是大力发展本国经济，娄国在他的治理之下，渐渐显出了一方霸主之势，如今已成为五国中仅次于杨国的存在。原以为娄国的这任国君活不了多久，娄禅很快就能成为名正言顺的国君，但人算不如天算，娄国现任国君在几次大病之后，居然撑着活了下来，一活就是七十多岁，如今娄禅自己都已年逾五十，却还只是个太子，坊间戏称娄国老太子。
    但娄禅本人并不在意，不管是不是国君，娄国早就在他的掌控之下，现任国君不过一个在位的空壳，权利早已被架空，就连现任的皇后见到他这个太子，都要下跪行礼。
    郑骁耐心地听红娘说完，千禧公主千里迢迢出嫁娄国，必须从郑国境内穿过，这毋庸置疑。红娘不耐烦地敲着桌子。
    “不知那武王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将公主的送亲路线和时间提前昭告天下，就怕所有人不知道他要嫁公主，也不怕路上被人抢了。”
    郑骁盯着手中的茶盏。
    “未必是武王下达的指令，说不定是黄陆的意思。他们是故意的，千禧公主的车队若是在郑国境内遇险，不管是不是郑国人干的，武国都有了出兵的借口。恐怕最后一场让娄国胜出，也都是黄陆一手安排好的。”
    “那照你这么说，千禧公主很大概率会在郑国境内出事了？”
    “红娘，换作是你，你会怎么做？是救还是不救？”
    红娘皱着眉头，在屋子里来回走了两圈。
    “既然知道千禧公主要出事，那铁定是要去救的，大不了一路将她护送过去。只是心里不爽快，想她一个武国公主，却要我们一路护驾，这是什么道理？”
    郑骁笑着摇摇头。
    “正中对方下怀，黄陆就等着我们去救。千禧公主只不过是一个饵，黄陆最终的目标恐怕是我。”
    “那怎么办？救也不是，不救也不是，这不陷入死局了吗？”
    郑骁放下茶盏，起身来到窗边。
    “人当然是要救的，不能给武国寻到借口攻打我们，战争只会带来更多的伤亡。”
    郑骁双眼望向窗外，陷入沉思。娄禅吗？若此人真是个明君，那自己还是有十足的把握去说服对方的……看来不能一直单打独斗，得给自己找一个盟友才行。而且他还得找一个机会去见见那个千禧公主，把要问的都问清楚了。郑骁拿定了主意，转身笑眯眯地问道。
    “千禧公主的婚期定在一个月以后了？”
    “是。一个月后，从武国出发。”
    “嗯，那还有时间，公主远嫁，怎么能让人家送亲队伍孤零零地走上几个月呢？太不礼貌了，得有人去迎才行。我要去见父王，你们也稍微准备一下，我们可能要去娄国一趟了。”
    红娘一脸惊讶，张大了嘴巴。
    “去娄国，为何？”
    “当然是去见娄禅咯。”
    “什么？去见那个老太子？为何？”
    “能娶上武国第一美女的千禧公主，那不是极大的美事，我要代表郑国前去祝贺一番，同时给他送份大礼。”
    红娘和绿萝面面相觑，实在弄不懂郑骁心里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