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瑟微风,从众人消失的通道灌入闺阁之内。
烛火摇曳,本应悄无人影的闺阁却映出一双黑眸。
静如深潭,墨如夜空。
他就这般盯着前方。
良久。
蓦地响起一阵刺耳的摩擦声。
闺阁内,一面壁橱缓缓移动,正是那双眸所藏之处。
声罢,闺阁内的烛光与壁橱后的交接地,迈出一双精致的鹿皮长靴,其后走出一位中年男子——黑眸的本尊,一生谷的主人,崔命符。
他的身后,散着一阵令人作恶的香气,倏忽之间,一人如浮影游墙,委身在崔命符身旁,正是这一生谷的管家崔莲英。
二人藏在黑暗之中,悄无声息,不知待了多久。
如今在薛宇一行人逃逸之后,崔命符方才显露身形,不知是何用意。
崔莲英显然也不明所以,一脸不甘的表情,先是瞅了瞅面前幽暗的通道,然后略带焦虑地说道:“谷主,他们已经跑了......还......还偷走了和阗羊脂玉笛!”
崔命符侧目瞥了眼崔莲英,他知道崔莲英话中之意,可是崔命符面容依旧平静,回道:“本就是故人的东西,既然他选择了重出江湖,那么他的物件也理应重回故里。”
“您的意思是?”崔莲英问道。
“他的东西始终都会是他的,因为他是剑皇沐春风,而这个江湖也只会有一个剑皇沐春风,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沐春风绝不会被任何人取代,所以他的物件也绝不会被任何人轻易占有。”崔命符说道。
“所以刚刚这些年轻人会遇上沐春风”崔莲英问道。
“只要在这个江湖,终究会遇上沐春风。”崔命符说道。
崔莲英咬着嘴唇,带着一丝顾忌说道:“谷主……可是我们还被盗走了无我阁的邀请函。”
谁知崔命符根本就不在意,平淡的回道:“那邀请函本就是奖励品。”
“他们算是胜出者”崔莲英不解道。
“姑且算是吧,至少他们让老夫很感兴趣。”崔命符说道。
“但是谷主,咱们可不能忽视了无我阁呀……毕竟……”
崔莲英欲言又止,因为这片江湖上关于无我阁的传说实在太多太神秘,甚至让人觉得毫无头绪,不知孰真孰假。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
没人知道无我阁在这片江湖存在了多久,更没有人知道无我阁究竟身在何地,更无从得知无我阁所图何物,人们只知道,一旦江湖上出现了无我阁的消息,便难免一场武林浩劫。
一场无人能够幸免的腥风血雨。
这便是崔莲英真正担心的地方,虽然一生谷偏于一隅,自成一派,可是倘若真的惹上无我阁,怕是难以自全。
特别还是如今,各方势力蠢蠢欲动的混乱局面下。
“莲英,我们无法同时去下两盘棋。”
崔命符侧首看向手边,静静放置在桌上的一盘残局,那是刚刚薛宇所过的第二关,也是勾起崔命符兴趣的开始。
崔莲英望着崔命符,细细品味着崔命符的话语,他明白,同时对付两个难缠的对手,实在是愚蠢之举,选择无我阁当对手,显然并不明智。
可是选择剑皇沐春风当对手呢?
是否更加愚蠢
崔命符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剑神小筑有什么动静?”崔命符问道。
“据探子来报,沐春风和那个傻姑在回到剑神小筑之后,便再未现身。”崔莲英回道。
崔命符眼睑微微一动,目光转向崔莲英道:“沐春风从不是一个会坐以待毙的人。”
“您的意思是沐春风这次重出江湖是为了二十年前的那个事情?”崔莲英倒吸一口凉气,恍然大悟道。
“人总是这样,喜欢为过去的事情过去的错误找到借口或者理由,当他们无法再逃避的时候,就会去找寻平复内心不安的方法,求个问心无愧。”崔命符说道。
“沐春风会如此执着”崔莲英大惑不解道。
“老夫实在想不出沐春风还会为什么事情如此大费周章。”崔命符说道。
“可这件事都过去了二十年,当年参与其中的很多人都已经销声匿迹,甚至有些人已经驾鹤西去,他现在再追根溯源,不过只是徒劳一场,除非……”
崔莲英说着话,似是想到了什么,忽然紧闭双唇,若有所思。
“除非他找到了关键的人或物。”
崔命符的眼瞳忽然微收,表情虽依然故我,可是手边的棋子却被他散发而出的气劲振得微微颤动。
“难不成这也是无我阁现世的原因”崔莲英问道。
“无我阁素来行事诡谲,非常理可以推断。”崔命符说道。
“无我阁会不会也在关注剑神小筑”崔莲英问道。
“最近的巧合实在太多了。”
崔命符环顾四周,注视着闺阁内的每一物,似在问崔莲英,又似在自言自语。
崔莲英闻言,眉间微皱,因为他自觉提出的问题实在愚蠢,崔命符当然无法得知无我阁的动向,自然也无从得知无我阁对于剑神小筑的态度,可是崔命符却偏偏给出了一个不似回答的回答。
而这一回答却让崔莲英的脑中灵光一闪。
“巧合谷主,莲英记得那无我阁的邀请函乃是年初的拍卖会上所得,现在想来,实在有些蹊跷,这世上黑市众多,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咱们一生谷……”
崔莲英越说心头越慌,他仿佛嗅到了弥漫在一生谷之内的阴谋味道。
“这世上从来都没有巧合。”崔命符说道。
“您是说……”
崔莲英凝视着崔命符,脸上笑容不再,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江湖上每次大事件,无我阁从不会缺席。”崔命符说道。
“您的意思这一切是无我阁做的局”崔莲英瞪大双眼,惊呼道。
“无我阁虽然手眼通天,可是他们的行动顺利的有些反常。”崔命符说道。
此言一出,崔莲英沉思稍许,接着右眉一抬,试探着问道:“有人在配合无我阁做局六大派”
不过,尚未等崔命符表态,崔莲英却又急忙质疑自己的想法,说道:“可是六大派为什么要帮助无我阁以这些人今时今日的地位,根本无需铤而走险。”
“一帮自诩名门的家伙,终身沽名钓誉,为了所谓的光鲜地位,所行之事堪比一众魔徒,二十年前他们能做出的事情,二十年后他们也依然不会顾忌。”崔命符的目光定格在地上的铜镜之上,徐徐说道。
“是呀,谁能想到二夫人竟然是六大派的奸细,若非谷主发现的及时,将她诛杀在通道之内,怕是后患无穷。”
崔莲英的目光先是放在地上的铜镜之上,接着又看向薛宇一行人逃走的通道,面带一丝侥幸,那实在是位很有意思的女人,也实在是位可怕的女人。
一旦女人工于心计,便赛过天下一切的暗器武功。
“还好她已经死了。”
崔莲英如是想着,没有一丝怜悯,崔命符很可怕,但是他的可怕对待的是外敌,对于一生谷之中的门徒,崔命符可谓关爱有加,全然没有外界传言的那般心狠手辣。
换言之,当外敌来袭,优柔寡断、心存怜悯之人往往才是最可悲的人,也是最愚蠢的人。
不过崔命符好在是一位善于分辨敌我的江湖客。
“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遇到这么有趣的家伙。”
崔命符的目光再次洒向通道,语气有些感叹,又有些失落。
“这些年轻人?”
崔莲英亦是看向通道,他见过很多自诩不凡的年轻人,可是像“逍遥花少”薛宇、“盗神”莫无忧、“杀人王”唐依云这样独具一格,却又深谙江湖之道的后辈,崔莲英再无见过第四个。
崔命符先是点了点头,似是回应崔莲英的问题,可是崔命符很快却又摇了摇头,虽未言语,可是崔莲英一眼便猜出了崔命符的心思。
“这些人终究不如怪侠某某某?”崔莲英问道。
“这么多年过去了,江湖上的人怕是早就忘了他吧。”
崔命符的眼里闪过一丝彷徨,他的朋友不多,现在依旧活在世上的更是屈指可数,但要说最难忘的,一定是怪侠某某某。
可是怪侠某某某却如同流星一般,耀眼了夜空,却又消失于夜空,最后无所寻觅,仿道从未出现过一般。
一个寂寞的人,往往很痛苦。
无处觅知音的人,往往会走向极端,转而寻觅对手,因为敌人往往会比自己更加了解自己,从某种程度上,便不再是孤独的江湖。
所以崔命符选择了剑皇沐春风。
虽然这种选择看起来十分愚蠢。
“剑神小筑在外多年的高手,最近都悉数回归了。”
崔莲英再一次将话题引向正轨,毕竟追忆过去的前提是至少先活着。
“若是没有这点号召力,沐春风就不会是武林神话,更不会有剑皇之名了。”崔命符一边说着,一边反身走向来时的地方,直至身影再次消匿在黑暗之中。
“老夫有些乏了,这次的夺宝便到此为止吧。”
黑暗之中传来崔命符空荡的声音。
“谷主,您去哪儿啊?”
崔莲英对着黑暗大声问道,虽然他早就习惯了崔命符让人难以捉摸的行事方式。
“钓鱼。”
这是崔命符最后的两个字眼。
却让崔莲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钓鱼?”
崔莲英自言自语。
“谷里有钓鱼的地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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