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魔王我投降》第28章 黑色市集

    王默其实并没有什么需要买的东西，只是单纯觉得出门在外没有财物傍身的话缺少安全感。
    他摇了摇手中缝着小熊图案的钱袋，听着里面货币叮叮当当的碰撞声，一时也猜不出袋子的价值几何——恶魔与人类之间对宝物价值的观念不同，因此在魔国很少会用到这类等价物，大部分地区都还停留在以物易物的原始阶段，导致王默也对货币的购买力也没什么观念。
    总之以百手肉疼的表情来看，应该是很多。
    于是基本世界观已经完全崩溃的王默得意地想：排除每天都想弄死我这点，我真是有一群忠心的好部下啊。
    “小哥，那边的小哥。”路旁的一个草药贩子大约是看出了王默脸上闪闪发光的‘萌新’两个字，小声招呼道：“亚巴顿那里搞来的高级魔药原料，来看看吗？这年头去一次可不容易哩！”
    面对那一堆用特殊手段保持了新鲜的魔法植物，王默翻了个白眼，也低声对他说：“得了吧。你这玩意颜色也不正、株型也不准，哪里染了色的冒牌货吧？”
    真搞笑，当我不懂。魔王城的花园里魔术师把这当杂草天天薅。
    “恩、恩？”草药贩子一愣，完全没想到这个左脸写着‘新手’，右脸写着‘好骗’的年轻人居然是个行家，嘿嘿笑了两声就不说话了。
    黑色市集的规矩就是这样，真货假货混着卖，买到真货是好运气，买到假货也自认倒霉，没人帮忙维权，全靠自己眼界高低，除此之外发现假货也不可声张，给人难堪也是给自己找麻烦。
    王默不是很懂这些规矩，但至少知道断人财路是不道德的，因此才小声谈话，不至于向别人漏了商贩的底。
    与陌生人谈了两句后，王默跟着人流继续向前走，走马观花似的路过一个又一个摊位，矿石、草药、木材这类容易造假而且只能凭经验分出好坏的东西他是不感兴趣的，只希望能从哪些特别的摊位里寻到几样趁手的魔法道具，免得要用自己放出的那一点小火苗当最终底牌。
    当他路过其中一个摊位时，却停了下来。
    摊主也是一身灰突突的打扮，破旧宽大的围巾裹住半张脸，裸露在外的另外半张脸上都是凹凸不平的伤疤，头发也脱落了一大半，他和其他的生意人一样，对招揽顾客没什么兴致，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看着人来人往，完全无动于衷。
    令王默在意的并不是他这个人，而是他背后的货物——那既不是药材与魔石，也不是魔法道具和武器，而是十几个大小不等的铁笼和玻璃箱，里面分别装着几只被锁链捆绑的魔兽、几个有点像电影里地精一样矮壮的人、还有几只认不清品种的生物，而最显眼的则是一个两米五左右的透明玻璃水箱，盈盈的蓝色液体里浮着一条红色尾鳍的人鱼。
    那人鱼因为过于狭窄的空间蜷缩着，有气无力地扒在水箱壁上，鱼鳞大量脱落，有的地方甚至开始溃烂，与尾鳍同色的眼睛看着天空，像是在发呆，又像是根本没有神志。
    人鱼？看到这场景的王默有点懵：百手说这里是主营高级材料来着？人鱼这东西也是材料？
    他这么想后，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向摊主询问：“人鱼……也是材料吗？”
    疤脸的摊主抬眼打量了王默一会儿：虽然长得年轻、问的问题也没什么见识，但那有着复杂金色刺绣的黑衣和特殊工艺制作的披风，怎么看也不是一般人穿得起的，可能是附近哪个领主家里的大少爷跑来找乐子吧。不过也就是富家公子哥最愿意在‘异宠’这类稀奇古怪的东西上花大价钱。
    这么想着的疤脸摊主终于来了兴致，坑洼不平的面孔似乎正扯出一个微笑，眼睛也弯起来：“挺懂行啊小哥。一打眼就看中了今天我带来的高级货。”
    “别说废话。”王默瞪了他一眼：什么高级货，我家后院养了一水池子。
    已经习惯和这类鼻孔看人的贵族打交道，摊主并不气恼，反而悉心解释道：“人鱼当然是材料，可珍贵着呢。落泪成珠，血能疗愈伤口疾病，肉能使人不老不死。就算不这么用，长了这么张漂亮的脸蛋，买回去玩玩也是好的嘛。”
    王默拿出了祖传的砍价本领，不屑地‘嘁’了一声：“开玩笑。要是真的那么神，我还能在这里看见你？再说这条人鱼自己尾巴坏了都没能治好，拿什么来治疗别人啊？”
    摊主哈哈一笑：“就说小哥你懂行。活物这东西我也不敢骗你，就直说了吧，人鱼肉的传闻都是口口相传过来的，是不是真的不老不死，还没人现身说法，你要我证明我也证明不了。但说起‘珍贵’可是货真价实的，这条品相不好了，所以拿来这里，要是放在拍卖行能被拍出个相当可观的数字。”
    “为什么？”
    “因为抓捕的太多，已经快要绝种了啊。人鱼不会魔法，也没獠牙利爪，离了活水更是什么都干不成，好抓得很。据说几百年前还很多，但被猎的多了，有听了风闻觉得能治病去捕猎的，也有看上了它们样貌美丽又是新奇的异族抓来卖给‘那种地方’的，就渐渐变得少了。最后说是它们一族的王投靠了恶魔。”摊主说到这里刻意把声音压低了：“从那之后，除了偶尔能抓到这种落单的，根本找也找不到。”
    难道说自己魔王城里的那群人鱼就是被猎杀到走投无路才搬进来的吗？王默疲惫地叹了口气：“怎么异世界也有象牙贸易这种蠢事啊……”
    “象牙？”摊主像是听到了奇闻一样怪笑起来：“那种不值钱又没用的东西怎么也会有人买卖啊？”
    他的笑声似乎惊醒了双目无神的人鱼，那只饱受折磨而楚楚可怜的生物在水箱中回过头来，以为将要迎接被买主放血取肉的厄运，却一眼瞥见了皱起眉头的王默。
    在人类所编写的《世界种族图鉴》中，人鱼其实最准确的分类接近于‘精灵’这一脉，而精灵最大的特点则是对魔力的感知明显强于其他种族。
    人鱼红玛瑙般美丽的眼眸中，倒映着与人类眼中全然不同的景色——
    疤脸摊主面前站着的红发男人身上，裹着一团恐怖的怪物，怪物的头部裂开六双金色的眼睛，不断蠕动着转来转去，而‘它’的背后伸出大量肉芽一样的触腕，有些像手腕、有些像羽翼，还有些像管道一样拖向不知名的方向汲取着某种东西。
    空气中的魔力元素都在因这个男人的到来疯狂扰动，笼子内的魔兽们因为本能的恐惧已经开始哀嚎发抖。
    因为这男人此时的心境烦躁，冰冷沉重的威压更是像海啸一样汹涌而来。
    啊，带来终焉的红龙——
    您为何此时出现在我的面前呢？
    这世间一切的根源啊。
    请您，拯救我。
    人鱼突然感到自己大脑中有某种东西爆裂开，随后一切的痛苦都化为乌有。
    她的面前只剩下那团仿佛红色日出一样的光芒。
    东西被撞响的声音突兀地传入耳中，说得正兴奋的摊主回头一看，却见箱中的人鱼拼命用头撞起强化后的玻璃，一下又一下，沉闷而令人心惊，她的嘴巴开开合合，似乎是在大笑，又像是在嘶吼。
    “哎？怎么了这是？”
    摊主被她癫狂的行为吓了一跳，急忙上去查看，却终究晚了一步。
    向来温顺而柔弱的人鱼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力气，将玻璃箱撞开了一个巨大的裂口，大量变质的盐水从裂隙里面涌出来，而人鱼从箱中跌出，腹部被尖锐的玻璃碎片整个划开，血液与内脏从已经无法愈合的可怕伤口里涌出，落在地上。
    人鱼丝毫不知晓疼痛似的向前爬行，口鼻中涌出鲜血，而眼中流出的泪水却在触及空气的瞬间变成宝石。
    她拼命地向眼前遥不可及的救主伸出手。
    ——请终结我的痛苦。
    ——请给我安稳的沉睡。
    人鱼眼中悲伤是如此真实，如红宝石一样的虹膜上却有一抹转瞬即逝的欣喜。
    也不知道是出于何种心情，王默单膝触地，将伸向他的那只手握在掌心中。
    人鱼死了。
    枯瘦的身体上新伤叠着旧伤，脸上沾满了尘土，表情却如酣睡的婴儿一样安详而幸福。
    “你都做了些什么啊？！”看到自己本来能卖个好价钱的商品轻而易举的死在了外面，摊主将一切都归咎于这个问东问西的贵族小少爷身上：“死了一条人鱼你知道我今天要少赚多少吗？你如果不——”
    真实的死亡让王默没心情应付旁边的摊主，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怒意：“你能不能闭嘴，然后滚远点。”
    被恶言相向的疤脸却没有预想中的暴怒，那句话仿佛某种尖利的毒针，让他浑身一震，双目立刻失去了正常人应有的光彩，迈着机械的步调摇摇晃晃地走向了一旁。
    我不是魔王天灾吗？
    这世上一切生物憎恨的对象，所有人意欲斩杀的邪恶之源。
    王默拨开人鱼脸上黏着的发丝——
    但是你为什么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为什么会以那种平静的姿态在我面前死去？
    听到这边吵闹的巡逻治安员赶了过来，询问是否发生了纠纷，王默还没来得及开口，那摊主就主动说道：
    “商品撞破玻璃死了，没有大事。”
    “好吧。”治安员狐疑地看了看他们，但只要双方没有分歧，交易问题也轮不到他插手：“记得收拾好，别打扰到旁人。”
    疤脸摊主异常的神态让王默觉得有些不对劲，于是他轻轻放下人鱼的手，走到对方面前，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不知道。”摊主低垂着视线，空茫的眼神并未聚集到一点，而是平均地分散在视线的能及的所有方向。
    “那你为什么要听我的命令？”
    “我必须听。”
    “为什么？”
    “你……”摊主脸上的肌肉抽动了几下：“你很可怕，你的魔力，你会杀了我——”
    难道刚才我一不小心用魔力控制了他？
    王默回忆了一下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我只是一心想着让他走远点，不要在这个时候聒噪。就是这样吗？
    发现了自己可能存在的新能力，但王默此时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你要怎么处理那条人鱼？”
    摊主十分诚实地回答道：“卖掉。最好是强行让你买下带走。作为尸体处理只能赚一点钱。”
    尸体……是指卖给想要长生的人吗？
    王默回头看了看那安详死去的人鱼，对摊主嘱咐道：“我按原价给你，把它埋了吧。这是命令。”
    摊主点了点头，从王默打开的钱袋里拿走了自己应得的那份钱。
    见摊主仿佛行尸一样走去收拾尸体，王默叫住了他：“你等等。”
    对方像木偶一样顺从地转过身，等待他的下个命令。
    “忘了我，忘了刚才发生的事情。回到你自己的生活。魔法解除了。”
    见摊主从后面的车子里拿出破布将人鱼的尸体裹进去，王默就转身离开了，他不知道刚才的话能不能解开控制，但除此之外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这时，一只形似家麻雀的灰色小鸟落在了他的肩上，先用婉转的音调叫了两声，随后开口吐出人言：
    “我看到了，你用魔力操纵了那个人类。魔王天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