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修魔王城的魔偶们在魔王办公室原本的废墟中,找出了一枚被烧得焦黑的圆环。
被工作缠了两天两夜、以至于全然忘了当初被自己蓄意纵火的房间里还有这么个东西的王默,看着桌面上被擦干净后也仍然黯淡无光的圆环犯了难。
按理来说,他应该尽快把这件似乎很重要的东西物归原主,但是他到底要上哪去找那个行踪飘忽的女人呢?
——话说这玩意真的好像个节能灯管。
王默把圆环拿起来,触感凉凉的,摸着质感像磨砂玻璃;比量了一下,大概有拇指粗细,直径二十几厘米;敲了敲,与木桌相撞的声音像陶瓷,但硬度又在铁之上。
全魔国以强大冷酷著称的魔王大人,就这样手里捏着个圆环,一边像和尚念经一样用它在桌上敲敲打打,一边抛开文件开始发呆:
说起来,那个女人预言我会毁灭世界啊。
之前的生活实在过于跌宕起伏,每天像坐了个没安全压杠的过山车一样惊险刺激,以至于王默都差不多要忘了还有这么个关于自己的离奇预言。
我,一个只想过普通生活的在职007社畜头,毁灭世界?
王默看着又捧着一摞文件走进临时办公室的邪云,想:哦,那也不是没可能。再这么加班加下去,我搞不好真的会一个想不开拉着世界给我陪葬。
邪云将文件放在桌上,说:“啊,是我的光环。魔王大人您找到的吗?非常感谢。”
然后就把那个被当做玩具的东西从王默手里抽走,放到了自己脑袋上,行了一礼后转身走出房间。
“不客气。”
被拿走了消遣道具的王默非常自然地重新拿起笔,翻开一页《驻伊厄马勒东魔军军需申请》批起来,刚写了两个字,突然发觉刚才的画面有哪里不太对劲。
光环?他的?
王默甩开了笔,扔掉了文件,嗖嗖跑到办公室门外,对快要走远了的邪云喊道:“你给我回来。”
于是画面变成了:
邪云一脸惶惑地站在办公桌前,非常想提醒敬爱的魔王大人如果不尽快处理文件今天又要加班了,但鉴于气氛古怪,并不敢贸然张口。
而王默拄着下巴,用认真而具有科学探究精神的目光看着那个飘在邪云脑袋上五公分的奇妙光环,心中想着‘这东西是靠磁悬浮驱动的吗’。
“魔王大人……”
“这光环是你的?”
被打断了话语的邪云摸了摸自己的光环,更加迷惑了:“是的。”
——刚才魔王大人好像一直在摆弄它,难道是很喜欢所以想拿走吗?
于是忠诚的魔国执政、不死族邪云当即将好不容易寻回的光环从自己头顶摘下来,双手呈到主人面前:
“请您笑纳。”
王默:“?”
那画面实在像极了电影里的跑腿小弟向黑道大佬上贡。
经过近十分钟的辩解,王默终于在对方怀疑的目光下讲清了自己真的不是在敲诈勒索:“不,我真的只是疑惑,这东西我第一次看到还是两天前在我办公室里……是因为你死了一次所以才掉到我桌子下面的?”
“应该是吧,我也记不清了。”邪云抓了抓头发,实在记不起那天被剑刺穿之后发生的事。
王默敲了敲桌子:“所以就是说,这东西丢了两天,你居然一点找回来的想法都没有?难道不重要吗?”
邪云答道:“因为也没想起来就……要说起来的话应该还是重要的,这个光环理论上来讲是我们身体器官的一部分。”
根本想不起来的身体器官!可拆卸会弄丢的身体器官!丢了两天都没发现的重要身体器官!
王默不知道自己应该从何处着手吐槽才好,张了张嘴,问:“你们?”
“是的,我们。”邪云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恍然大悟:“啊,魔国里生活的不死族只有我一个,其他的同族您可能还没见过。”
“不啊,我见过的。”这下疑惑的人变成了王默:“如果说头上有光环的人,除了你我还见过一个。”
他动手比划了一下:“女人。黑色眼睛。黑发,长度到腰间吧。长得很普通,大概这么高。感觉稍微有点……你怎么了?”
王默眼看着邪云的表情越来越古怪,像是怀念,却又带着惊愕和不可置信,其中还混杂着悲伤和痛苦,很难想象究竟那会是怎样的一个故人,才会让他露出如此神态。
“您见到的……也许是我的姐姐。”邪云的声音有些颤抖,他问:“她对您说什么了?”
“啊……”王默犹豫了一下,将那个不详的预言在心中反复思索,最终还是决定隐瞒这部分经过:“其实没什么,她把那个光环弄丢了,拜托我帮她一起找,之后帮我指了路。就是这么多。”
“她去了哪里?”
“不知道。”王默摇了摇头:“突然就消失了,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听到这样的回答,邪云有些泄气似的沉下了肩膀:“为什么她会在这里呢……”
王默总觉得从刚才开始就有点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她不能在这里吗?”
“哈哈……”邪云勉强地笑了笑:“不是不能在这里。而是我已经太久没有见到她了。我可怜的同族们,被毁灭后又被丢弃,像孤岛一样生活在这片大地上,千百万年。”
“什么意思?”感觉其中另有隐情的王默追问道。
邪云静静地盯着面前的恶魔之王看了会儿:“您以前从来不会过问魔物们的过去。虽然不知道这沉睡的五百年里发生了什么,才会让您有这么大的改变。但是您愿意听吗?魔王大人。”
你的表情已经写上了‘求求您听听吧’六个大字了。
王默头疼地看了一眼堆满桌子的文件,咬牙挥挥手:“你说吧。”
“您知道,我们之所以被命名为「不死族」正是因为拥有「不死」的能力。但是,曾经的我们也拥有死亡的权力。”
邪云于是便将深压在心底的过去缓缓道来:
“那时的世上还没有恶魔、没有人类、没有十二支种族,世上只有一种由「源生之树」诞生的魔法生物,那就是我们,被从历史中抹掉的、被称作「古人类(Hamoin)」的我们。”
——
「源生之树(Teth)」如它的名字一样,是一棵向上生长、直通天空尽头的巨树,树的那一端据说就连接着创造了它与我们的父神。
我们从树的种子中出生,与如今毫无魔法才能的人类正相反,天生就能使用所有强大的魔法,能填平大海、移动山峦,那时的大地就是我们的乐园,我们建造属于自己的家园、和平地生活,而当我们衰老、死去,则会变成飞散的光核汇入树的脉络,以全新的模样再次诞生。
但是,生命来自于同一个源头的我们,却逐渐产生了‘差异’。
一部分的族人生来长着双翼,可以不借助于任何魔法在空中飞翔,额上有奇异的纹路;另一部分族人则与我相同,头顶有白色的光环,还可以预见一部分未来。
生有羽翼的族人,认为父神赐予他们翅膀正是为了让他们飞向天空,守护祂的荣耀;而我的姐姐则从自己的能力中预见了一场战争、一个悲剧。
于是我们逃走了,逃离了决定去天空居住的族人们。
与源生之树断开联系的我们就渐渐变成了别的种族,用与如今人类一样的方式死去、腐烂、繁衍、诞生。
但战争还是爆发了。
我们因为逃亡的行为,被已经在云端建起城市的昔日的同胞们当做了叛徒,他们认为我们践踏了父神的仁慈、抛弃了祂给予的荣耀,所以才会丑陋地腐烂在泥土里。
战争持续了十天十夜,同族们的鲜血几乎将大地染成了红色。
我们败了。
几百年才慢慢建立起的城镇被毁灭殆尽,到处都是族人的尸体,最后活下来的只有我、我的姐姐与我的兄长。
而那个城市的人、那些长着羽翼的人,说要将我们这些叛徒变成这个世界最孤独的种族,永生永世痛苦。
于是我们被赋予了「永生不死」的诅咒。
我们的魔力回路和身体结构被扭曲成了一个闭环,所有产生的魔力都被贮存起来,无法自行使用,而是供给我们永远不老不死——即便被撕成碎片、挖出心脏、砍下头颅,永远不会死去,永远留在最残酷的那一天。
我与我最后的两位族人被拆散了、又被丢弃在如此广大的世界里。
对于一个没有任何魔力、只是不老不死的普通人类来说,要找到他们实在太难了。
我看着时间将大海填成平原、将山川挖成幽谷,就像我们曾经所做的那样。
我见证了所有种族的诞生,又见证他们一个又一个灭亡。
魔王大人,您认为永生不死是一种祝福吗?
我们无法再繁育后代,也无法与任何种族共存,因为世上所有的生命最终都会弃我们而去。
我曾经的族人确实做到了,让我们成为了这个世界里最孤独的种族。
——
“再后来,我就来到了您的身边。”邪云突然笑了笑。
“我身边?”故事的突然结束让王默楞了一下。
“正是。”邪云点点头:“我曾经的族人们作为唯一一条从最古时延续至今的血脉太过强大,如果今后见到了,您一定要小心。”
“我确实得小心……”王默想:没想到在恶魔之前,这个长翅膀的种族居然还有对同族下手这么一茬,被这么个世界警察种族盯上了可真够受的。
“但是我觉得魔王大人您比他们都要强。”邪云说。
“啊?为啥?”王默真的很担心对方会说出‘求求您帮我报仇吧’这样的话来。
“您的强大是毫无根源的。”
邪云的话不明不白,让王默觉得他是不是被什么奇怪的量子法洗脑了。
“那么我就先告辞了。”邪云欠了欠身,走出房间,在要关上们之前,突然说:“对了,预言显示,出门请小心头顶。”
虽然不明白到底应该怎么个小心法,王默还是把对方善意地提醒记在了心中。
——
是的。
所以说,这和头顶到底有什么关系?
——因为只顾着提防高空抛物而一脚踩进垂直深坑里爬不出去的王默,干巴巴地看着头顶的一小片天空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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