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8点,sac。
杭天等得已经睡着了,上午守着几个领导,饭没吃得顺心,现在哈喇子还流了一嘴。靠窗的椅子上,贺忱一脚撑着杭天靠着的椅子,另一只脚搭在小方桌上,借着窗外的月光和背后昏黄的灯光,翻阅今天的《上京晨报》。
报纸上由娜记者的桃源村污水调查似乎没有什么新的进展,正是5月天赏桃花的时候,第四版民生上也是大力宣传“散田集中,建设文化服务典型”的政策。只是翻过第四版后,贺忱又一次翻到头版头条——建京航线,机场起飞后十分钟,在大连山盆地发生事故坠机,飞机上两位驾驶员当场身亡,乘机人员伤亡情况待定。报纸整版上的照片——丛林遍野下浓浓黑烟,飞机残骸断裂。
这两天电视上持续轮播这个重大新闻事件。(注:悼念科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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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一阵疲惫的脚步声,“吱呀”声起门被推开,杭天一个激灵抽搐一下站起来,揉着眼睛摸掉口水看着秦回进了解刨室。
秦回给出了鉴定结果:
“丁美强的衣服上,确实有□□残留。
唐九春挖出来的那孩子,尽管为了增加辨识毁了容,但dan比对:确实是被绑架那孩子。”
一阵浓雾压抑在解剖室。
“马斯和卢望的呢?”贺忱问,收起手上的报纸。
秦回手套摘掉,双手一摊:“潘副局交代,这两个案子你不可以再参与。”
贺忱报纸拍桌子上,立刻站起来:“秦回!”
秦回无奈的退一步,最后说:“华局也是这个意思……”
贺忱不说话了,收回手攒成拳头抓起外套出门。
“贺忱!”秦回上来拦,但是被贺忱轻松甩开了。
“队长你去哪?”杭天那边跳起来跟上去。
解剖室内,秦回赶紧给唐九春发了个微信:“在哪呢?”
唐九春这边办公室刚喝口茶缓缓,收到秦回的微信嘴都合不拢了,回:“想我了?”
秦回咬牙:“想。”
唐九春“嗤”一声,压根不信:“秦湾区龚灿这边。”
——唐九春翻着他们那略显凄惨的聊天记录,心里嘀咕:加好友七年总共给我发了仨狗头,还想我?
秦回立刻回:“贺忱可能过去你那边了,注意点儿。确认了,你挖出来的,是被绑架那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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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湾办公室,下午5点年舜那边来了消息,人到火车终点根本没有人来要赎金也没有那绑匪的电话。年舜等了一个小时最后只得抱着200万现金再坐回上京。
这又是一个□□,他们结结实实的被绑匪晃了一招。
回来的路上年舜还收到绑匪血腥的警告,不准报警并且绝对不可以和警方合作。使用的依旧是那张不记名的手机号码。但是在年舜苦苦哀求和儿子通电话的时候,被狠毒的拒绝了……
届时,年年的家人已经筋疲力尽近乎崩溃。
龚灿看唐九春脸色,就已经知道了结果。再次在唐九春眼神中确认后,龚灿牙缝中挤出两个字:“……我草!”
这边龚灿立刻夺门而出,到大会议室喊醒被同样筋疲力尽的韩光柳双:“被害人的家人,年舜呢?!他现在在哪?”
会议室椅子横七竖八的,他们下午知道年舜那边的消息后都有点泄气,几个值班的同志趁机出去抽烟了。
柳双被这一下困意全吓跑了,站起来说:“回家了,不让警察进门,但是有同事在附近盯着!”
龚灿立刻下令:“马上问现在什么情况!不行就把人带来!”
韩光一刻也不敢耽误的拨通那边的电话,却在接通电话后脸色一点点黑下来。
“怎么了?”龚灿已经进了大会议室,后面唐九春跟上来。
大会议室最角落里,之前听完他们分析案情后,就靠在椅子上眯了会眼的代月,这时候也站了起来。
韩光哆哆嗦嗦的说:“那边来消息,年舜回家后收到绑匪电话,但是绑匪威胁绝对不可以和警察合作,否则就撕票,年舜怕了,就没有联系专案组,就在二十分钟前,年舜坐上了去广陵的轻轨,在广陵区和上关交界处,年舜接到电话,把赎金从车窗扔了出去……”
办公室内鸦雀无声,阴沉密布。那板书上的时间线,到此为止。那一条条红色线条背后,就像是孩子的血脉,无声的血腥晕染开来……
人质早已死亡,绑匪讯息渺茫。唯一不变的,是那板书板上的男孩,笑的那么纯真。
人质没能得到解救;被害者家属完全失去了对警方的信任;赎金已在绑匪手中。
当晚唐九春和龚灿都没有入睡,一想到那双手沾满鲜血的畜生正在某个地方数钱庆祝,他们这身蓝色制服燃气愤怒的烈火。
他们从新梳理案情,将板书上的一切推翻重来。龚灿申请重新立案并且持续追踪。
他们遇到的,是一起有预谋的智能犯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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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华局这次来真的了,俊俊他们也不知道马斯的情况。但是听洪队的意思,马斯确实是他杀,还不能确定是不是金雀花组织杀手。对了还有那卢望,那针上的指纹和卢望家里比对,是卢望的没错!”
“好的我知道了,你先回去休息吧。”这边贺忱挂了杭天电话。
潘永森不是第一次组织贺忱办案,当然贺忱也不是第一次和杭天干这种事。秦回那样子,在金雀花组织的事上肯定是偏着潘副局的。
贺忱缩在驾驶座上,手机相册收藏夹里,那个看了千万遍的录像打开……
那是一台老式录像机录的视频,地点是在贺忱十几年前的家里。摆满鲜花和礼物的客厅内,房间的角落布置了很多香薰蜡烛,米色沙发上搭着一个肉粉色的针织被毯,那上面几个暖色抱枕,几只穿警服的泰迪熊整整齐齐的排在上面,唯一一个打开的橙色礼盒里,一件白色印花t恤,那是曾西子女士送给他宝贝儿子的礼物。
贺北棠喜欢把所有的节日都布置成情人节的模样,包括他儿子贺忱19岁的生日。曾西子却总是希望他唯一的小情人能够永远是那个,跟在他们夫妇二人后面吃狗粮还必须拍手鼓掌的大男孩。
镜头里出现一张漂亮的脸,那是19岁的贺忱,脸上还有年轻人的稚嫩和欢脱,他调整好镜头,转身望去,视频中老实唱片转起来,一首抒情的音乐响起。
“又是这首曲子!”贺忱到沙发上,看到那个生日礼物,双手提起在身上比划,头一歪向唱片边上过来的男人抱怨:“爸,您爱人可能忘了她儿子已经19岁了!”
贺北棠笑着,简直和现在的贺忱一模一样的脸,手揽住贺忱的肩膀:“小同志,不可以怀疑我爱人的眼光,我可是会生气的!”说着轻轻拍了两下贺忱的肩膀,走到旁边的酒柜上,拿出一杯红酒打开。
“爸——”贺忱气笑喊了声,手上已经小心把礼物收好,跟着贺北棠将酒杯准备好。
“怎么样?”一个温柔明亮的女声出来,一大一小两个男人不约而同的望去,身穿蓝色修身裙的曾西子出来。
贺北棠满眼柔情,手上的酒杯方向,脚步缓缓移向他的爱人,他们伴着舒缓的音乐翩翩起舞。
贺忱满眼光芒,视线跟着两个人流动:“爸妈,这是我生日,怎么每次都是像参加了你们的婚礼!”
视频里音乐依旧,视频外那张憔悴的脸浮起笑容,也是这时留意到手机上的人影。贺忱故作随意的关掉视频,手不着痕迹的擦去眼中的泪光,换上一贯的笑容摇下车窗。
贺忱看着那个口罩戴的规矩的人,揶揄道:“哎,扒人墙角多久了?”
代月眨眨眼睛,也不辩白,低头一笑摘下口罩:“外面有点冷,我能进去坐会儿么?”
贺忱打开车门锁,向一旁空荡荡的琴湾广场环视一周,风吹起地上的几片落叶,广场周围的树叶沙沙响。
晚上降温了。
代月上来调整座椅,这时候唐九春从不远处的湖边追人过来,用力敲响贺忱这边的车窗,刚才也是唐九春和代月一起来孩子失踪这块儿看情况。
唐九春俩长胳膊伸进车内,俩眼睡眼惺忪的喊:“姐夫!有烟么?”又见车里的代月热情招呼:“哎你在这儿啊?”
代月并不热情,继续调整座椅。
贺忱兜里抽一包——半包出来递给他:“你前段时间不是被勒令戒烟了么?”
唐九春接烟都不带含糊的,抽个火就点上:“哎就我姐非要我体检,说肺不好,我肺不好又不是烟的问题!”
贺忱一听上来夺:“听你姐的没错!”
唐九春飞快双手一撤,半包烟揣口袋里:“小心我六亲不认向曾女士举报你啊连你一块戒!”
贺忱严厉的谴责一眼,也不和他争,问起案子的事:“龚灿那边怎么样?有什么进展么?”
唐九春抓紧抽了几口,提到案子的进展:“暂时还没有。龚灿安排柳双和韩光连夜再次排查当时的监控,但是没有什么发现。明天准备从受害人的小区居民入手,在这附近的路人排查,来这广场的大部分是周边的居民,看到时候能不能得到些当时的线索。”
贺忱从sac出来就来秦湾这边,刚才给唐九春他们叫了宵夜,现在几个人估计已经在会议室睡着了。
贺忱座椅也调整了下,换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手机卡那边呢?有没有什么线索?”
代月那边半躺在座椅上,稍微测过点身来。
唐九春趴车窗上瞅着俩人,一时间觉得有点奇怪但是又说不上来,就继续说案子的事:“这也是龚灿预备突破的另一个点,但是刚不久前打过电话调查,无法通过充值卡号查到被充值手机的号码,所以现在路又不通了。”
贺忱:“给谁打的电话?”
唐九春:“上京信息科的单乔,俊俊说他在这方面比较专业。”
贺忱捏着下巴思忖,一会自言自语道:“这就难了,对方用的不记名卡,可能老式手机也追踪不到,唯一的线索可能就是这个古董充值卡了。可能,我们需要更权威一些的人判定……”
夜深窗外风大了起来,不远处月色下湖面吹皱,代月那边的窗户虽然关上,但是还是嗖嗖的往里窜。
贺忱听到那风声注意力转过去,他胳膊伸到后面抓起一张报纸——那是之前杭天来车上留下的,探身在代月身上,把车窗摇下来垫上报纸,再次摇起来。
“上午追那车紧,估计撞松了,找时间去喜子那修修。”贺忱按了几下窗户确认没有缝隙了,才点头放心回到座位上。
代月抬头望去,那半张报纸在车内,上面今天飞机坠机的新闻倒写,另半张在车窗外被夜风拍打在车窗,但是风就真的被挡在窗外了。
贺忱见代月还凝神看着那车窗“嗨”了自嘲一声,对代月说:“要不你去九春那车上吧,空间大,还不透风!”
代月这时候忽然扭头看了他一眼,被咬伤的嘴唇张了张,又低下头缩了缩脖子说:“不去。”
唐九春:“……………………”
“嗨嗨嗨!”唐九春用力拍车门,俩桃花眼瞪着问:“我那小仙女哪不如他这老大爷了??”
贺忱胳膊肘一掀把唐九春掀起来,摇上车窗顺带丢了句:“陪你家小仙女去吧我这老大爷要早睡了!!”
唐九春外面气的跳起来作势要踢这老大爷,但是见车窗关上前飞出来一包烟,就得宝似的接住老实回去找他那小仙女儿了。
贺忱把后车窗稍微摇下些透透气,想着万一俩人都迷糊了就坏了。
副驾驶上,代月睁着两只大眼睛看着贺忱,想起刚才老视频中的幸福家庭,温柔而又羡慕道:“……你和叔叔长的很像。”
“哟,是么?一样帅吧?”贺忱不谦虚的说,靠在座椅上侧过身,实际上大家都这么说。
代月轻轻点头表示赞同。两个人面对面侧卧着,距离很近,在簌簌风声中都能听到彼此浅浅的呼吸声。
“……不过你和你爸却一点也不像。”贺忱又说,想起那档案上的代立。
代月眼帘低垂,慢慢笑了:“…嗯…他们都说,我长得像我的妈妈。”
贺忱看他,想起之前代月提到妈妈的事,但是现在那张好看的脸上满是眷恋和温柔,一如窗外柔和的月色,仿若那是最静穆的记忆。
“……她还好么?”贺忱更加小心的问。
代月神色一呆,懵懂的抬起头,看着贺忱,又低下头:“……我不想知道,我很小的时候,十几岁,她就不要我了。”
贺忱诧异,又问:“为什么?”
“……可能我没有鸦片重要吧……”代月平淡说了句,“……其实我讨厌自己长的像那个女人,更讨厌照镜子看到这张脸……”他双手紧紧的抱住自己,脖子缩进臂弯里,慢慢闭上眼睛。
“那个女人”,贺忱在心里重复这个称呼,代月在说这几个字的时候,那种冷冷的疏离感,就像是根本不愿意和这个人产生任何关系。
贺忱此时在此想起代月的话:
“你如果是我,小时候,十几岁,看到自己的妈妈抽鸦片抽到不认识她的儿子,被妈妈亲手用烧得火红的烟杆打得险些毁容,你会恨么?”
“我至今记得那烟杆打在我的脖子上的时候,那嘶啦的声音那烫烧皮肤的感觉,其实感觉不到疼……”
“就是那个伤疤,会永远抹不掉,永远永远跟着我……”
“……他可能,恨透了那个碰了D品的自己……”季临曾这样说过。
——什么样的记忆,会让这个人,对自己产生根深蒂固的恨意?甚至连相似的容貌都那么厌弃……
也是这时,贺忱忽然意识到,代月从来不照镜子。在sac的洗手间,在自己家的时候,他都是低着头……
他很少带身份证,就算带了,上次在长沟村的时候,也从来不看那上面的照片;还有在上京中心,代月的出入证牌一直是背向外的……
“睡一会吧。”贺忱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夜色下的那张脸变得朦胧了,只是在长久的注视后,贺忱忍不住轻轻摸了摸那个锁在臂弯里的脑袋。
不知为何,贺忱忽然觉得,那一刻的代月,看起来前所未有的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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