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赴荆棘》第73章 援兵

    “不！不要！”察觉到须鞮沃的意图，启昱惨叫起来。他手脚踢打，却撼动不了半分。
    喉间被固定住，那手扼得他快要窒息。身后乾元的呼吸喷在颈上，他像钉在案板上的鱼，绝望地咬紧牙关，闭紧双眼，眼泪不受控制地狂溢出来。
    哪怕是被那个野蛮人结契也好！启昱握紧双手，指尖几乎抠下一层皮肉。
    就在这时，狂风骤起，头顶一阵振翅之声，巨大的黑影从上方掠过，启昱背后立时就轻了，他跌坐在地，抬头只见金色羽翼扶摇直上。
    须鞮沃惨叫连连，金雕锋利的鹰爪抓进了他的肩膀，插在骨间，竟将他生生抓离地面数尺，另一只脚爪从他脸上划过，半边脸立刻血肉模糊。
    金雕将须鞮沃抓至半空，拖着他掠过篝火，轰然间带起成片火星。魁胡人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雕，又见头领被抓，惊慌失措，只匆忙闪躲。
    金雕羽翼又扇起罡风，将那躲避不及的掀翻撞到。魁胡人立时乱作一团。
    原来巫医被须鞮沃挟持时，乌斯纳已经看到了天际上的一个小小黑点。为了等金雕飞来，他尽量动作缓慢，拖延时间。他不敢打呼哨指挥灼骨，生怕须鞮沃一激动伤了启昱，只能以手势示意。
    所幸灼骨注意到了他举起的手，千钧一发之际袭击了须鞮沃。
    灼骨刚一得手，乌斯纳已伏身抓过长刀，同时疾冲向前，一刀将启昱周围魁胡人砍翻一片。
    启昱跌在地上，眼前是血肉四溅，耳边是凄厉惨叫，伴随切肉断骨之声，金铁撞击之声不停，他吓得抱住头不知如何是好，视线一晃，已被一个熟悉的胸膛拥在怀中。
    乌斯纳的气味立刻包裹住他，温暖，安全，可以依赖。他深吸一口气，身不由己靠了过去。可还没等他稍微安心，又被推开，撞在一人身上。
    “这次看好他！”乌斯纳说完，抬手挡下数支长矛。战斗还没结束，他无法守在他身边。
    启昱一抬头，再次对上那张怪异面具，不过此时看来倒是十分亲切。
    契目：“等，，，，，，唉！”
    巫医不知何时已解开腕上的绳子，他所在之处周围莫名空了一圈，魁胡人都忌惮不已，持刀相向，不敢靠近。
    又被迫成了保镖，契目无奈之下，先给启昱松绑，又往他手里塞了几颗石子。
    “有人敢动你就扔他。像这样。”说完举手做出扔的姿势，周围一圈人立刻吓得匆忙后退。
    “啊？”怎么又是石子。
    启昱看看四周刀光剑影，默默站得离契目更近些。
    契目看似轻松，却已不像之前那般笃定了。他看着战况，有些心焦。
    营地上，一边魁胡人群龙无首，被乌斯纳杀得如蚁溃散，另一边，耶利怒喝而起，尚有战斗力的乌逊士兵紧跟着他杀向敌人，凭一时之勇将魁胡的包围圈撕开一个豁口。
    然而魁胡人人数众多，很快就会反应过来。乌逊人大半已负伤，必然撑不了多久。
    忽然砰的一声响，须鞮沃惨叫着从半空落下，直直砸在地上。魁胡弓箭手的箭紧追着金雕，灼骨松开爪子，丢下猎物飞上高天。
    须鞮沃被部下扶起，已是双目赤红，脸上皮肉翻卷，面如恶鬼。
    “放箭放箭！把他们通通给我杀了！”他嘶哑怒吼，疼痛与愤恨让他更加疯狂。
    铁牙部本就训练有素，此时听到命令，持刀的士兵立刻后撤，长弓手弓弦拉满，对准空地中的乌逊人。
    眼看箭雨齐下，再无生路。
    弓弦之声破空而来，应声倒下的却是魁胡弓箭手。
    更多箭矢嗖嗖不绝，射进魁胡人中间。那箭力道之强，射透盾牌。魁胡人一个接一个被射翻在地，又从石上滚落。
    箭雨方歇，魁胡人尚惊魂未定，石后忽地杀声大作，月光下银甲闪烁，刀光晃晃。
    “可恶！是尉家军！”须鞮沃气急败坏。
    眼看平凉军来势汹汹，须鞮沃自知大势已去，再不甘心也只能退兵。
    “我会杀了你！总有一天！”离去前，他咬牙切齿，狠狠瞪向乌斯纳，血肉淋漓的脸上满是不甘，如食人恶鬼。
    乌斯纳提刀欲追，却见人已消失在巨石之间。
    身后喊杀已至，越骑兵呼啸而过，越过巨石，将溃逃的魁胡人砍杀无数。
    头顶一阵扑翅声，灼骨收起羽翼，栖在石上。脚爪扫下雪块洒落在乌斯纳脚边。
    乌斯纳长舒一口气，心知此番算是死里逃生了。
    他转过目光，去寻那弱小的坤泽。就见启昱背靠岩石，双手揪紧领口，似乎被吓坏了，还没缓过劲来。
    两人目光对上，那小鹿眼眨了眨，似乎涌上些不一样的情绪。乌斯纳立时就想上前拥他入怀，身形刚动，却听身后一个声音。
    “三王子殿下，别来无恙啊！”
    乌斯纳回过头，只见一名越骑军将官向他抱拳施礼。这将官肩披白袍，白净皮肤上两道浓黑剑眉，好生面善。
    “你是，，，？”心知是这人救了自己，乌斯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是谁。一边启昱却是突然睁大了双眼。
    “殿下不记得了？在下是尉大帅副将余凉生，三年前曾在此地送殿下回魁胡。”
    乌斯纳这才想起来，当年荒石堡一战，尉远洲放他走时，正是这位白袍将官为他准备食物马匹，送他上路。没想到今日又得他相救。
    心下感激，乌斯纳以拳叩左胸，施礼道：“原来是余将军。当日之事仍历历在目，怎会忘记。今日幸得将军所救，此番大恩，本王子改日定会报答。”
    “不用谢我，要谢就谢你的金雕吧，若不是一路跟着它，我们也不会找到这里。当年像只小鹰似的，没想到竟是声震草原的神鸟。”
    这边二人说话，启昱已是激动不已。
    这简直是老天派来的救星啊！
    余凉生常年跟在尉远洲身边，自然是认得他的。只消一照面，必定会救他脱离这乌逊蛮子。启昱立刻上前要喊。谁知肩上忽然被轻轻一按，他就再也迈不开腿，张不了口了。
    方才还在医治伤者的巫医不知何时站到了启昱身边。巨大的面具冲他微微摇了摇，一手把兜帽给启昱拉上，一手自然地搭在他肩上，无人发现异样。
    兜帽压得太低，遮住了视线。启昱不知契目施了什么邪术，又惊又惧，心急火燎。那边余凉生则完全没有注意到他。
    “听说殿下出使我国，却为何会在这里？”
    “回国的路上记起当年之事，本想来拜会尉将军，好作商议。没想到半路遇暴雪迷途，又在这里糟了埋伏。”乌斯纳面上显出遗憾的模样，仿佛他在此地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一边眼角余光却在暗暗留意启昱，见他不声不响与契目站在一块，兜帽把脸遮得严严实实，才放下心来。
    他心知必须尽快结束对话，以免再生枝节。如果被永昌人发现他带着坤泽出境，那就麻烦了。
    但是有一件事他非说不可。
    “余将军也看见了。方才伏击我的是魁胡铁牙部。领头的是魁胡屠狮王，大法汗长子须鞮沃，他与我有旧怨，专为杀我而来。他能越境至此，想必魁胡大军也离此不远了。魁胡人出兵以月圆为宜，或许这几天就会大举进攻。请转告尉将军，千万小心，不可轻敌！”
    余凉生闻言略有些惊讶，正要开口，只听一个清亮嗓音道：“什么！那是魁胡太子？可恶！要早知道，定是追到天亮也要把他抓回来！”
    乌斯纳循声看去，见是一员高挑的青年将领，他手握刀柄，微微喘气，显然是刚刚追击回来。一双丹凤眼带着怒意，英气里透出俊俏，在一众阳刚魁梧的乾元军人中很是打眼。
    来人正是任行阳。
    他与余凉生跟着巨鸟来到漓野古战场，远远便望见巨石中有火光闪烁。
    余凉生素来行事稳健，护卫任行阳入关只求安全第一，担心有诈不肯前往。任行阳却不听劝，执意前来查看。他无奈只得跟从。
    二人带兵悄然靠近，发现是魁胡人，又是任行阳果断出手射杀魁胡弓箭手，率兵追杀溃军。可惜任行阳一追入巨石中，便仿若置身阵法，迷失道路，只杀了几个掉队的魁胡人，让须鞮沃逃掉了。
    此时他懊恼不已，又听说大战在即，尉远洲托他的密信还未送到，心下焦急，直向余凉生使眼色，要他快走。
    余凉生倒不急了。他略一沉吟，对乌斯纳道：“多谢殿下提醒。魁胡近来动向奇怪，大帅已有所察觉。只是封冻将至，他们即使得手也会被阻住去路，无法南下。若是为劫掠，关外早已无甚可抢。这么说来，此次大举出兵目的何在呢？”
    “这，或许是报呼都王被杀，祭天金像被夺之仇。”乌斯纳推测道。
    “呵，那是异想天开。魁胡人骑兵强悍却不善攻城，怕是倾巢而出，也破不了朔门的城墙。又何谈报仇。”
    “余将军太自信了，或许你说的没错，只是今年不同以往。封冻来得极早，一旦封冻，粮草援军断绝，你们独守空城，孤军难支，如何熬过一个冬天。”
    这话正说中余凉生心事，军中刚发现粮草军服被动了手脚，尚无应对之策，即使不打仗过冬都困难。余凉生皱眉不语。
    “怎么守城就不牢三殿下操心了。我们尚有公务在身，不能久留，就此别过吧！”任行阳急着要走，忍不住开口。
    “也是，既然封冻快来了，我们也必须尽快上路了。三殿下也赶紧回国吧，若是打起仗来，恐有危险，有什么事来日再与我家大帅商议不迟。”余凉生抱拳告辞。
    “请一定转告尉将军，多加小心！”
    警告已带到，他也算仁至义尽。乌斯纳再次叩胸施礼。接着转回身，不着痕迹地挡住启昱焦灼的目光。
    眼看余凉生要走，启昱急得汗都留了下来。他嘴里发不出声音，腿脚却不由自主跟着契目走开，离能救他的人越来越远。
    泪水凝在眼眶中。启昱始终扭头望向平凉军方向，希望奇迹能发生，余凉生能察觉到什么。
    忽然寂静里一声怒喝。
    “站住！此人乃贼！莫放他走！”众人一惊皆停下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