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蓬莱殿中的气氛就变得紧张起来,殿中的近千名封君贵族互相看着对方,眼中流露出来的情绪开始有了怀疑,其中还有不少八九岁的孩童,马服君的小公子也在。公子申先是吓了一跳,等明白了公主目夷的言外之意后他立刻看向田昌意,言辞恳切:“安平君。”
“是公主殿下没说清楚。”田昌意笑着说,“公子你只要把在场与你有血缘的人都杀死就行,倘若不确定身份,误杀那么一两个也无妨。”
“安平君,你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公子申现下全身的重量都交予了搀扶的人,面如金纸。
田昌意侧过身,将制住的乐昌君踹了一脚屁股送到对面的‘安全范围’,制式的刀剑从她身后搬出来,在中心位置堆成了小山,看那打开的箱子,一应的甲胄也俱是完备。两名都虞侯为首,大概百人正在将武器与甲胄分发给站得最近的人,多数人在刀剑递到手上时初始是惊慌,但犹豫不过电光火石间就消失,他们害怕没有武器在手会成为他人的待宰羔羊,况且他们近千人若是全部武装起来,与田昌意所领的百人相对,未尝没有一战之力,届时不管是赢是输,造成的混乱中,逃出去的必定要比只有一人的胜者多。从哪个角度来看,似乎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乐昌君自然也将一柄长刀拿在了手中:“小目夷,这个在你裙子里做到指挥使的家伙好像没什么脑子呢,竟然让我们拥有反抗你的武器。”
“都说了您是父王的叔父。”公主目夷没有转身回来,随着脚步声远去,她的声音像是从天际传递过来的,既遥远又缥缈,“这些是让你们互相残杀用的。”
田昌意挥了挥手,让军士们将场中人根据与公子申的血缘关系分作两类,一边都是宗室,一边则是受祖上荫蔽的封君贵族,两边的人数很是一目了然。宗室人虽多,比起那些旧贵族们来说,还是在少数。田昌意跟公子申讲解,像某些平常就不被放在眼里的公子封君们,轻易杀了也不会有什么大事,可能为了保全自身,第一个还会被丢出来当诱饵,但是像公子失载这种在朝堂耕耘许久的,是会有许多同族的兄弟以及臣子爱戴,眼前的近千人中,要是公子申向他们举起屠刀,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会为了公子失载死战到最后。
“我一个人怎么可能打的赢他们那么多人?”公子申说。
田昌意摇摇头:“公子说笑了,公主殿下再怎么也不会故意设下这样的场景。敌人的数目众多是不假,但是公子你有我们啊,我们这百余人,可是从高唐战场回来的老人。以一敌百不是难事。”
以两名都虞侯为首的百余人在武器甲胄分发完毕后便是以一个近圆的阵形将近千名封君贵族包围,这个阵形并不严密,毕竟人数不多,人与人之间的缝隙可能让两个人手牵手都能闯出去,但是直到百余人将近千人全部包围成一个首尾相接的圆形,这近千人的封君贵族还是披坚执锐不敢突围,或者反抗。
就是前面喊得那么凶的乐昌君亦是如此。
李德也注意到了,对面的许多人握剑执刀的姿势都难能说得上具有攻击性。这些生于深宫,长于妇人之手的封君贵族,平时可能连只鸡都没杀过……不,他们养犬斗鸡时,死的的斗鸡不在少数。只是从未想过自己会成为斗鸡本身吧。便是当年孟君叛乱,齐王田朝最后责问的也是与孟君有牵扯的那些贵族,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没有杀身之祸,自然没有什么实感。
这样的道理,公子申也是明白的:“安平君……择几个支持公子失载的人杀掉就可以了吧?”
田昌意歪了歪头:“杀鸡儆猴?!”
公子申这时候便是认为田昌意是与他一个唱白脸一个□□脸,他虽是一个傀儡,但能在田昌意手下将这些人救下来,不说别的,这里面的多数人肯定是要承他的情的,这样作为齐王的人心也便有了。他赶紧说:“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安平君,支持公子失载的还是少数,诸位都是忠君爱国的,怎能受这刀兵之祸?”
“这便有意思了。”田昌意笑了笑,“不知是忠的哪个君,哪个国?”
公子申皱起眉头:“安平君,父王安在,不许如此玩笑。”
“是,是。”田昌意如此说后,抬眼看向被百人围在中央位置的近千人封君贵族,眼角含笑,“都没听清么?公子大度,决心不与汝等计较,只杀王上亲子。”
公子申手脚都麻了:“不是说只有公子失载么?”
田昌意没有回答,她看出了那些封君贵族们的担心:“若是怕秋后算账,王上治罪,大可放下一颗心来。”
近千人中刚要有些异样的声音……田昌意便是大步走到人群中央,瞧着方才与公主目夷有过交谈的那位贵族女眷道:“此事与你无关,你可折身回府了。”不等女眷动弹,李德便在田昌意的示意下做出了请的手势:“殿外有马车,一应仆从皆在,但万望贵女归府后不要擅自出门走动。”
这位女眷尚自战战兢兢,走路都不安稳时,人群中就有一人扔了长剑举起了手:“我是她父,小女身体孱弱,还有妻子几个,可让我陪同一道?”
“还道是谁,原来是奉国中尉,谢随谢大人。”田昌意认出来人。
谢随很是吃惊:“安平君认识则个?”
“是公主殿下认识,听过几句。谢大人在内府做事,前线钱粮还要为难您筹措呢。”
“只是挂着名头的虚衔罢了。”
“但从今日起可走马上任了。”田昌意一语说完,一拱手,就使人将谢随与他家人尽数送出了蓬莱殿。
没有答应站队就能有个实际的官做,这有了个打头阵的,后面前仆后继的就没有断绝的了。
“安平君,我家小女没见过这场面,怕是以后精神有碍,嫁娶有误,可否先行告退?”
“可。”
但凡有女眷在,多是松了口气。而年老年少的,稍微过过脑子,那谎言亦是张口就来,而田昌意都是不辨真假,不管逻辑,有人敢说,她自然敢信。
没多大会,刀剑甲胄丢了一地,近千人的庞大人群也就剩下了三四百人。除却那几十个公子,就是与公子失载有撇不清的关系以及生不受辱,还有些骨气的。
吕静作为马服君的儿子,可谓是格格不入。他的年纪还处在不亲世事的阶段,马服君向来又将他保护的很好,眼前发生的一切他不懂,虽然他对田昌意很有好感,田昌意于他而言还是鼎鼎有名的大剑豪,是偶像那样的人物,但是就此情此景,他本能地感到了害怕。
总感觉眼前这个‘大哥哥’于他而言,并无好意。
“我还挺喜欢你称呼我为大剑豪的。”田昌意自然不会无视吕静,她半弯下腰,摸了摸吕静的头,“你不好奇吗?马服君保护着王上……到底能不能从安平君的包围中逃出临淄?”
吕静觉得田昌意笑起来有种坏人特有的穷凶极恶感。
其实公子失载很想田昌意就这么将谈话进行下去不要注意到他们这边,但是田昌意显然没想要在‘叙旧’上花费太多时间,她两只手落在吕静的肩膀上,往公子失载这边瞧过来:“所以,你们做好准备了?”
“田昌意你这家伙……”公子失载咬着牙,瞅了瞅旁边,犹豫了一下,横握在前的长刀就高举了起来,他大喊,率先冲到了田昌意面前。
长刀下劈。
“啊——”尖叫起来的是吕静。小孩子见到这种景象,本能是要闭上眼睛,抱头下蹲。但田昌意放在他肩膀上的两只手如同铁钳那般,使他不能动弹分毫。
田昌意的两只手不动分毫,她能感受到他柔弱的挣扎:“别乱动,这些是你需要看清楚的。”
“不,不要。”意识到挣扎无用后,吕静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的脸上陡然间多了许多纵横交错的泪痕。
但长刀在劈下来之前就被李德拦住了。对付一个以修书注史为己任的公子,以他的能力,还是绰绰有余的。
“我叫田昌意,封号安平君。”田昌意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身份,“马服君之前伙同齐王田朝谋反,险些伤到公主殿下。”
吕静眼泪啪嗒啪嗒地正往下掉,哭过头的结果就是开口说句话都要把自己呛死了:“可,可是,父亲不可能谋反,而,而且,王,王上就是齐国的君主,王上怎么会谋反?”
田昌意嘲讽似的笑了笑:“所以你要看清楚。”
李德已经制住了公子失载:“要怎么处置?”
“公子申不好亲自动手,那便我等代劳。”田昌意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莫要留活口。”
而李德还有一点不忍心:“指挥使,这孩子在旁边……”
“没事。他会知晓,今后之天下,究竟是谁人之天下。”田昌意松开手,直起身,“毕竟我们谁也不会说那种所谓‘善意的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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