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见公主目夷紧盯着自己的伤口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是那话到嘴边还是吞了下去。
田昌意低下头,目光落到远处一角,随即,她捡起轻吕,短剑的表面光亮如新,但在公主目夷的眼中又是一种可怖……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抛掷着玩,声调还是寻常:“就知道说了你不会信。”
公主目夷还是沉默。
“要说便说,要问便问。”田昌意的表情有点不耐烦,抛掷短剑的动作停下,剑柄还握在手中,剑已入鞘,“陈目夷,试探对我们现在没什么意义。”
公主目夷终于开口:“那么什么有意义呢?我要说,要问什么,你不该一清二楚么?”
“田昌意,你可是存世的最后一位神明。”
田昌意将短剑带鞘放回公主目夷的手心,压得的力道很实在:“是,我在明知故问。”
“所以我说,你喜欢我。”田昌意眨了眨眼睛,脸上是一派的无辜和天然。
公主目夷不知道田昌意为什么总要强调这个,就好像,田昌意真的非常在意她的喜欢似的。
“我以为当初你跟我说你是神,是在开玩笑。”公主目夷手指一圈圈地绕着垂下来的一缕长发,等她及笄礼后,便是要盘发髻,那以后就再也不能有这些小动作了。想到这里,她又停下了手。
时间过得可真快。
当公主目夷这么说之后,田昌意明显有点惊讶。
“啊,我从不开玩笑,我是说,我从来不轻易开玩笑。”田昌意的两只手包覆着公主目夷握住剑鞘的手,将其四指弯曲,翻转,然后,公主目夷就感觉手背上多了一枚炙热而克制的吻。她抬起头,双眼只看着公主目夷,眼里也只有公主目夷,神色认真,“哪怕我是以人的身躯行走在世间,作为神明的本质是不会变的。”
很少有人知道通过六道轮回转生和有感而孕的区别,但是大多数人都理解与众不同的人哪怕出生都会有天地异象。比如说最开始代行神权的那位天子,传说就是其母踩了雷神的脚印才怀了身孕。这是神迹的象征。
田昌意也不嫌话多:“我出生的那日,红光满室,便是晚间,那红光也没有熄灭,离得远的那些宫殿里的侍臣宫女还以为是着火了,几次引水来救。我就是这样让我那位不受宠的母亲隔了半年见了我父……是宋太子一面。”
公主目夷有些不解:“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是神啊,哪怕是以人的身份行走于世间,我也必定不能是一般人。”
“……”
“那之后母亲就将全部的身家花费在了我身上,我也顺理成章地把这种愈合能力托词为神明眷顾,毕竟我在神明台赐予人的福祉多是这个。”田昌意越说话题就扯得越远,“稍微暗示一下,宋太子也没多想。”
不过赐予的那种福祉一定不会包含‘死而复生’这块,不然,田章不会死,宋太子也不会。
“这样和神明直接降临于世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当然是有的。”田昌意笑了笑,脸上也没有什么愧色,“我们一般会给自己增加一些能力。你可以说这是在作弊。但是不会特别过分,比如说凭空造物,或者说自带一些那种话本上所言的仙家术法。而且,作为平衡所需,这种特殊不会超出常理的范围。”
“被杀不会死也算是常理的范围?”
“自从你闯入禁地,我就不是在体验生活了。如果真的要深究,若说田昌意死了那也没错。毕竟我现在这副状态就只是差了回归神位这一步罢了。”
但是公主目夷关心的不是这个,她不信田昌意不知道,这就是田昌意的恶趣味了,这个人喜欢明知故问,以及,装傻充愣。
“被猰貐一巴掌拍死也算是神该有的下场吗?”公主目夷问。
田昌意露出疑惑的神情。
“既然知道会死,为什么要跑出来帮我挡猰貐的攻击?就算是神,也不该那么随随便便就结束作为人的一生吧。”
“因为我对你很感兴趣,不忍心你就那么死了。”田昌意用严肃的口吻说着有些好笑的话,“只要我想我就能,如果不能,那一定是我不想。人们总是这么妄想神明的力量。”
“陈目夷,要是神明真的有那么强,又何至于这世间轮到我来做这最后一位神明了。说到底,我们这些神只是比你们人多了些修改创造事物的能力罢了。虽然这种力量对于你们来说,是千百辈也无法谋求的东西……我很奇怪,一直都很奇怪,这千年来,做人也有几世几年了,就是不明白,为什么人总是对于已知的同族抱有绝对的征服野心,却是对未知的外物心存无限的美好想象惯常报以崇敬之心。”
“你不是第一个闯入禁地的人,很多很多年前也有一个。”田昌意像是想起了什么,她说,“来神明台探寻神明存续的秘密。”
听到这里,公主目夷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紧张起来:“是么?”
随即她心情黯然起来:原来她不是第一个么?她不想知道这种黯然的原因。
“她也是神之子,不过没你聪明,有点蠢,唯一的优点是知道不对劲就要跪地求饶。”田昌意脸上浮现出思索的神情,那时间确实过去太久,只是让那个人的面部五官变得立体就花了她不少时间。
公主目夷对于田昌意这样的思索莫名不爽,心里有点堵:“既然是第一个,怕是比我更喜欢你了。”这话说出来毫无逻辑可言。
“我不知道。”但田昌意没有找茬,她继续说,“但是她对我的确非常恭敬,恨不得把我踩过的泥土掘上三尺都收回屋子里供起来。如今的神明台,就是她一手建立起来的。”
听田昌意的意思,这人应该是当初宋国封国时的商朝遗民,很大可能是宋国王室的祖先之一。
公主目夷的心里有点酸,她承认就,一点:“那之后怎么样了?”
其实这话就不该问,能怎么样,还能怎么样?再怎么难相处还能比她更麻烦的么?只是听,公主目夷是听不出那名神之子的性别的,但她潜意识就把这两个人默认为水到渠成的那一种关系了。
田昌意静了下来,这种静是万籁俱寂,是万物归为永恒的那一瞬,公主目夷陡然间能感受到自己呼吸的沉重感。田昌意的表情很奇怪,公主目夷可以确定不是怀念。不算愉快,当然跟爱恨什么的都没关系。
“你不是看了那么多神明与人相爱的话本么?”被田昌意这么直接挑明,公主目夷就知道田昌意还没说完,“只是验证了一个道理。但凡真心,尽遭背叛。”
“背叛?”
“因为神明像人一样可以被杀死,却绝不会被人所杀。”
田昌意再度松开手,她直着的身躯也就比公主目夷高了半个头,但那种感觉,只是看着,明明两个人的距离不远,甚至可以说是很近,但是,就是遥不可及。
公主目夷不再询问下去。直觉告诉她,再问下去,她们这段关系就很难保持稳定了。弱点这样的东西,最好都只有自己知晓。只有这样,那为万物所拥有的的贪婪本性才会处在理智的囚笼之中。
“要继续做下去吗?”公主目夷很自然地转移了话题。
“要。”本来田昌意是要说‘你这是安慰,同情,我不需要’,但是在任何情况下,她都不可能拒绝公主目夷主动性的投怀送抱,头脑一转,当即应了下来。
有时候默契的诞生就是那么朴实无华。
“我对这种事还停留在观赏的层面上,实际操作可能需要你来教我。”簌簌的脱衣声中,公主目夷的语气还非常正经。
“但是那本绘有春宫图的画册……”田昌意露出诧异的表情,“公主殿下您已经看了两个月了吧?”
公主目夷干咳了一声,没有说话。
田昌意在这种时候就特别没有眼力劲儿了:“我以为公主殿下您向来什么都上手很快。”
这里提‘上手’很快,怎么听,公主目夷都觉得别扭。
好在田昌意没有让这种尴尬的气氛持续太久,看公主目夷的表情,她再不抓紧时间,这机会就该没有了。
公主目夷才转身,田昌意立马就跟了上去。
“讨厌吗?”再次唾液交换时,公主目夷想起了她们的第一次亲吻,那时候她是欺负田昌意无知,“当初讨厌我这样吗?”
只是这么说,田昌意也知道是什么意思。
“不讨厌。”田昌意说,“虽然不讨厌。但回想起来,那只是亲,跟吻没有什么关系。”
一边加深这个吻,田昌意手开始往下滑,声音从齿缝唇角间漏出来:“您呢,我亲爱的公主殿下,您不讨厌这样吧?”
“嗯。与其说不讨厌,不如说非常喜欢。稍微,还是会有些害怕……”公主目夷知道自己身体的反应意味着什么,但是她双手交叠压在田昌意的后颈,几乎要压平那截伤疤,“但只要是昌意你才好。”
公主目夷向来是,愿赌服输的。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