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鼓、大锣两个人相互配合开了场。彦子瑜手里拉起西皮原板准备听着郭老师唱,结果没想到郭老师开始说京白。
但是这琴已经拉到一半了,也不知道郭老师会不会突然开嗓,虽然很无奈,可已经到了这份儿上了,突然停下反倒尴尬。干脆接着拉下去吧!
待到郭老师落了座,摇着手中的折扇,朝着身旁的邱老师和栾老师说道,“小的们啊,我谁也不佩服,就佩服咱们这位拉弦儿的。我一句都没唱,她一个人儿玩儿得挺高兴。”
此句一出台底下,“哈哈哈哈……”笑成一片。
不等观众这股劲儿过去,乐队这边赶紧打起小锣平板夺头,只听“隆冬大大令台令台乙令台令台”八老板扮演的钱青就才再次上来。
钱青赶紧将接住学习的事儿说了,这严俊不乐意啊,可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答应了吧,后院厕所收拾出来,你上那儿去吧。
“哎呀,走着走着——”这郭老师话音还没落,陶云圣扮演的媒婆这就要上来了。
“大爷。”这一声“大爷”叫出来,郭老师立马从椅子上蹦起来。父子俩对着就要跳秧歌儿,旁边儿俩小厮赶紧拦下来,“腿脚不利索就别这么大动作了。”
稳稳当当坐到椅子上,媒婆这才将人家高员外要面见女婿的事儿说了。听说人家评说自己的相貌丑陋,六根不全还是半条腿。严俊哪里乐意,“大爷我有那么难看吗?拿个镜子来我瞅瞅。”
从小厮手里拿过镜子用袖子擦了擦,郭老师拿眼一看,“台”小锣一个定音,“哎哟——”郭老师号丧出来,“这个模样儿怨谁啊?”
陶云圣站在旁边儿,捏着手绢假装拭泪,嘴里说的可不是什么伤心的话,“怨我。”
“呸!”
旁边儿两位演小厮的老师们,又便宜不占那还了得,一边儿一个都说怨自个儿。
别说彦子瑜也没想到陶云圣和另外两位老师会蹦出这么一句,乐队里其他人也没想到,排练时可没说这话。这是临时发挥了?几个人相互看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肯定的眼神。好,您怎么演我们怎么来。
郭老师没有理会另外两位占便宜的说辞,“谁也不怨,就怨我在后台怎么画成这样儿啊!”
这相貌丑陋去不上媳妇,这可怎么办呢?几个人一合计,这么着吧。让后院儿的钱青替大爷去相亲。对喽,就是这个主意!
媒婆拽着钱青就往高员外家跑。
“一阵阵不由我心慌振奋,龙凤呈祥到如今。我的父在朝官一品,严大爷驾坐在吴江谁不尊。我与小姐有缘分,她也摩登我也英俊。前生造就了美满的婚姻。小姐呀,耶利亚,小姐呀,神秘的耶利亚。耶利亚,一定要找到她。哪咿呀呼嘿咿字咿呀嘿,咿得儿呀哪咿呀呼嘿,嗨嗨哪呼儿嗨,嗨嗨哪呼咿呀嗨……”
要不说彦子瑜还是年纪小呢,对戏本的时候听着郭老师唱这段的时候,姑娘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后来才知道,这是从上个世界七十年代的巨星童安格的《耶利亚女郎》借鉴了几句词。
台底下的观众有上岁数的知道,小年轻儿就不知道了。但这并不影响观众们叫好。
且说媒婆这边拉着钱青来见高员外。换了一身华丽的褶子之后,八老板整个人就显得不那么像穷书生了,那也是文质彬彬一表人才的模样。
高员外一见心里高兴啊,拽住连说“使不得”的八老板就要往后院儿去。老岳丈这是相上这位女婿了。
伴着锣鼓经过场,捡场的两位老师把要用的椅子和大帐子给支起来,武场这边才换了小锣。
彦子瑜听着两位锣鼓老师这边,“隆冬大大大令台令台乙令台大台台”最后这音落下,手里拉起二六,夏老师换好了白缎绣花藤头女帔,手持团扇走了上来。
就看夏老师在台上慢步唱道,“风和日丽百花鲜,池旁垂柳笼青烟。独坐闺中懒把书念,独自一人来游玩。池塘莲花已开遍,”到此一句,只听司鼓“大”一声。彦子瑜换了流水,“蜻蜓点水紫燕呢喃。满园风光春无限,且坐在藤下赏红莲。”
后面听着夏老师唱完,春香赶紧上来朝后面喊道,“老妇人,我们小姐在这儿呐!”才见贾老师一身秋香色女帔走上来。
小姐不知道为什么老娘亲这个时候找自己,不由地一问。“儿啊,有了买主了。随为娘来。”
贾老师带着夏老师往大帐子后面的桌子上一站,就准备想看高小姐未来的相公。高员外带着一群人呼啦啦跑了上来。
“儿啊,中间的就是严公子,那个美人呐”本来贾老师开口还是韵白,结果接下来一改口就变成了京白,“是陶云圣,这个有胡子的啊,是你爸——爸——”
说完老太天觑着自己闺女的表情,看自家闺女乐意不乐意。司鼓见差不多了赶紧“大、大”连敲鼓面,彦子瑜紧跟着拉起流水,就听夏老师唱道,“只见他头戴儒巾多俊雅,身着蓝衫绣团花。面似芙蓉唇不大,眉如柳叶两鬓插。若与此人成婚嫁,不羡当垆卖酒家。”
夏老师唱到最后一句害羞地慢慢拿起手中的团扇遮面,彦子瑜这才收了尾音,悄悄换个把位为后面的摇板做准备。
台上对面几位免费听戏的这才开始接戏,就看媒婆站起身朝着马老师扮的高员外就要婚书。
钱青那里敢答应,作势就要离开,陶云圣赶紧转身朝八老板说道,“你要干什么?这个节骨眼儿,你闹什么?我带你来一趟容易么我。”说完一转身,又朝着高员外说道“哟,写好啦?”
伸手直接将婚书抽走塞进了自己的行头。这婚书卸了,日子也得定下来啊。高员外一琢磨,这样吧定在十月初三,你过来亲自迎娶。
媒婆一听,顺话就答了声“哎”细一想,不对啊,怎么让公子亲自过来接亲啊?刻着自己顺着话已经答应了,总不能反悔吧。这一反悔不就全露了吗?算了,以旧以旧吧。
待到十月初三,文场这边换了唢呐老师的吹打曲牌,陶云圣扭搭扭搭地上台,朝着后面跟着的八老板一招手,拽着人就往台中间走。
“员外爷,人也来了。咱们改办什么班什么吧?”媒婆朝高员外说道。
想的是挺好的,这迎娶由钱青替了。可谁承想大雪封江,走不了了。陶云圣扮的媒婆一听大雪封江,攥着手绢儿来回踱步。员外爷双手一紧,“适才正要发轿,大雪塞住渡口,不能过江如何是好?”
说话间,眼珠子一转,“有了。啊,公子,天降大风大雪塞住渡口,花轿不能过江,耽误吉辰如何是好?以老夫之见么,你就在此拜了天地,入了洞房。”
观众还没等马老师说完台词,就已经“哈哈”乐出声来。就看台上陶云圣面色惊恐,连连摆手,急得直跳脚。使不得啊,使不得,这下完了,全完了。
眼见着人被高员外拉走,媒婆一个跺脚“哎呀”,转身也跟着下了台。
观众们不知道,可乐队的人知道,现在后台肯定有很多人帮着八老板套大红色的男帔。场上所那老师继续吹着曲牌,捡场的几位老师赶紧将大帐子、红灯笼等道具都摆上,这拜堂一折才算开始。
夏老师换了同款的女帔头戴盖头被春香服了上来,钱青被管家按着头,一边说着“使不得呀!使不得!”一边拜了天地入洞房。
转回头,杨军建自己这个表弟没回来,一打听合着跟高小姐拜堂成亲了。那哪儿还得了,叫上家院就要打上高府。
照理说钱青是小生,高员外是老生。本来应该让马老师工小生的人演钱青的,但是在这一折里,高员外又有很多的武打动作。
这样一来,就换了马老师演老生。马老师的武打动作虽然在武生里算不上最好的,但也是干脆利落。
合着扮演家院的几位武生一起,几个人一来一回一招一式,只听舞台上传来演员们滚毛时落在舞台上的“咚咚”声。
因为武打的场面用不上琴师,彦子瑜借此机会可以松松手,活动活动脖颈。待到马老师下去,小锣这边换了上场的点儿,只听这边敲着“台台令台令台台”陶云圣早就卸了媒婆的行头和妆面,换了丑角儿县令的行头,举着一把折扇挡着脸走了上来。
不知道是不是媒婆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扇子放下来的那一刻,观众们都没瞧出来是谁。
“做官儿好——!”这一句出来,台底下观众们才意识到这是陶云圣上来了,观众们立刻就炸了窝了。刚才不还是媒婆呢嘛?怎么现在就是县令了?
不等观众尖叫完,陶云圣伴着司鼓给的鼓点,念道“做官儿好,做官儿妙,做官儿头戴着乌纱帽。欲祖增光耀,在那坟地立着旗杆雕斗,家里边儿贴着门缝高桥。出外为官好,老爷我坐着个人儿抬轿。前头有帘儿,后头有靠。离地有个这么二三尺高。上堂来原告有钱把被告打哟!”
到此一处,小锣紧跟而上,就看陶云圣随着节奏一边扭动脖颈,一边吹起丑三髯中间的一缕,“被告有钱我打原告,若是两家都有钱。我给他们断上一个两平交,若是两家都没钱,四十打板下监牢,我是绝不再问第二遭,第二遭!”
说完陶云圣扇子一展背身坐在椅子上,郭老师扮的严俊因为要娶亲,身上还挂着红色彩球就上来了。来来回回交代了高赞一女两聘的事儿,威胁县令,“咱们都在吴江地面儿,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我爸爸在朝里那是当朝国舅,这你也是知道的。现如今这个忙,你要是让我顺了这口气呢。你还是父母官儿。你要是办得不好,我是你爸爸。”
“哈哈哈……”郭老师话音一落,观众们就笑出了声。
陶云圣紧接着开口,“那就没杠抬了,这好不好,您都是我爸爸啊!”
“哎呀!我冤枉啊!”,“行了行了,爸爸您别喊了。您有冤枉没关系的,我把这人给您扥来。”
说话间马老板再次上来,翻袖撩袍单膝而跪,陶云圣便说道,“嗯,我知道了,你下去候着去吧。”
这边刚让人下去,就立马叫钱青和高秋芳上来。就看郭老师一路盯着夏老师,还没等夏老师说清楚原委,立马就被拉下去重打四千。
郭老师一扭身儿朝着观众说道,“我从没听说还有打四千的呐!”
随着台侧每敲一声大锣,后台就传来一声喊,一直到四声大锣都落下,这四千打板就算是打完了。
这人打完了骡子都得打烂了,何况是人呢!这人一死,严俊也就不要了。在县令跟前儿签下契结书,“我不要,谁要是小狗。”
要不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呢,虽然高秋芳已死,但是这尸首,钱青还是认领了回去。可谁想到,县大老爷是个人精。这板子怎么可能真把人打死呢!
彦子瑜手里拉起琴,就听夏老师闷帘儿开了嗓。
严俊一听,了不得了,这人不是死了吗?“不行,我这今天穿红戴绿的,必须娶上媳妇。你得赔我一个媳妇儿。”
陶云圣一看,“好吧,老爷我有个闺女。我打算许配给你。”
“好看吗?”
“欸唷!这天底下,您可找不出第二个人来了。就这么漂亮!”
哟!这么漂亮啊!那我要,严俊赶紧又签了一份契结书,“这个媳妇儿,我要不要是小狗。”
就看陶云圣兴奋地一抬手,“后院搀新人喽!”
文场吹响曲牌,彦子瑜就看见邱老师换好了大红的行头,盖着块红盖头,身上背着这个用布包垫起的罗锅,弓着身子走了上来。
到了拜高堂,郭老师和邱老师两位朝着陶云圣的方向一作揖,陶云圣赶紧也回礼,好不容易可以揭盖头了。
就听邱老师“哞儿”一声,露出一张故意画了丑旦妆的脸来。“哗”的一声,本来观众们就没停下过的笑声,再次响了起来。
武场这边直接敲锣打鼓,三个人在台上跳起了秧歌儿。
郭老师假模假式抬脚要提陶云圣,“老小子,你可坑坏了我了。”
“啊——闲婿!”
“你——大——爷的!”郭老师朝着陶云圣大骂一声。
随着吹打曲牌收尾,这出开箱戏才算完,观众们意犹未尽一边鼓掌一边大喊“好——!”。
彦子瑜还有乐队一众人早就做好了准备,肯定会有返场,所以都没着急起身,等着大幕再次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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