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霏白醒的时候已经将近晚上六点,睁开眼印入眼帘是病房白色的墙顶,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花香,没有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更没有走廊上传来的嘈杂。
扫了眼空荡奢华的病房,这间单人病房看起来就不便宜,现在对待一个犯人的待遇都这么好了吗?
深色的窗帘被完全拉起,遮住了天色,昏暗中唯一的光源就是床头那盏台灯,灯下的水杯在微光中腾升着热气,显然是刚刚有人进来过,是那个市局安排负责看护的民警?
祁霏白眼色暗了暗,他竟然睡得这么沉,有人进来也没发现?
偏过头看着床头上冒着热气的玻璃杯,祁霏白一时有些出神。
车库的爆炸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
但韩慎的人已经露面,说明消息属实,他们马上会在新南有一笔线下交易。
祁霏白又有些疑惑,在刑侦支队长车下装炸弹,这实在不像是韩慎会的作风。而且弄出这么大动静的目的,真只是为了找一个生死不知下落不明的卧底这么简单?
再者韩慎要是发现自己没死也知道他的确切位置,那既不杀他,也不带他走,是存有什么目的?
这场爆炸完全打乱了自己预期的计划,转过头,祁霏白闭上眼深深叹了口气,突发太多的疑点要去想,尤其是那个杀手的行为,实在是有些高调过头。
还有那对巴泰的高额悬赏......
韩慎如此重视,难道他真的没死?
突然门外传来的人声打断了祁霏白的思路。
“……哪有……带白菊的?……肯定不怀好意!不然他为什么要……”
因为一只耳朵听不见,祁霏白听得不大真切。
但这个声音他依稀记得,是替换贺恂看护他的那个年轻刑警?
他是在跟谁说话?
走廊上贺恂冷着脸突然停在病房门口。
跟在身后的童肖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撞在前人结实的后背上。
童肖冷汗挤满了后背,脸色不大么好看:“贺,贺队,这件事怎么也是我的责任,我……”
贺恂转过身看着眼前对自己的失职满脸懊悔的童肖,说:“这人对警方部署有一定了解,就算他不从护士的推车上拿药藏起来借由护士来拖时间,他也会再想别的办法支开你。”
“贺队……”
贺恂阻止了他的自责,“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现在把监控带回去给图侦分析图像,找画像专家模拟全脸,照片出来再去跟大人口库做人像对比,我不管你是加班还是住单位,两天之内我要看见结果!”
童肖马上面色一紧,正色道:“是!贺队!”
看着童肖渐远的背影,贺恂眉心的川字慢慢抚平,但脸色依旧凝重。
从初步对比医院监控和爆炸时的电梯监控来看,下午进入祁霏白病房的男人跟在他车上装炸弹的不像是同一个人,但这个男人进入医院找到病房路径清晰明确,很明显是对医院路线做过了解。
这么说,这些人很有可能从祁霏白出狱的那一刻起,就已经盯上了他。
“那个……麻烦让一下。”
“?”贺恂闻声回头。
身后的这个护士顶多只有一米六,两人快三十公分的身高差,让她站在贺恂面前堪堪只到他胸口的位置。
贺恂目光向下,看见了推车上装好的饭菜,这才想起来VIP病房有送餐服务,说到:“给我吧,我拿进去。”
“好,好的!”护士在他转身的瞬间脸色一红,立马从推车上取出两人份的餐食递给面前的男人,小声道:“这是两人份,十二床晚上不用挂水了,吃完直接休息就好。”
贺恂接过餐盒点头道,“我知道了,谢谢。”
“不……不客气。”
推开门,贺恂就看见病床上的人正抬手想去拿床头柜上的水杯,却被仪器的电线绊住从而显得有些吃力。
祁霏白的注意力完全在那杯水上,完全没注意到走进来的贺恂,他半撑着身体,一个没注意就扯到了从肺里接出来的那根引流管,让他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贺恂眉头一蹙,沉声道:“别动。”
祁霏白闻声抬头看向门口,他什么时候进来的?发愣之际贺恂已经走上前伸手托住了他的后背,掌心传来的暖意让他浑身一僵。
昏暗的光线下,贺恂那张俊美的脸变得清晰,且还在眼前不断在放大,祁霏白不禁屏住了呼吸,他甚至能看清贺恂干净无瑕的肤质和密长的眼睫。
贺恂弯腰顺好那根引流管,摁下床头柜一侧的蓝色按钮让床头自动升起至,待祁霏白靠好,最后再把水杯递给了他。这一整套动作流畅至极,他自己丝毫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妥。
但祁霏白对他这种体贴的举动明显感到有些不自然。
“醒了怎么不开灯?”说着贺恂抬手按下了床头的开关,整个病房瞬间明亮了起来。
“我不知道开关在哪。”祁霏白说着,只见贺恂并没有停下,他先是把床尾的餐桌板拉到他面前,然后从袋子里拿出好几个一次性饭盒摆了上去。
完全没有早上问话时的凌厉逼人,加上刚刚到举动,这个领导现在完全可以用‘和蔼可亲温柔体贴’八个字来形容。
祁霏白接着看他挨个掀开饭盒的盖子,但发现他每掀开一个盖子,脸上的嫌弃就多一分,祁霏白忍不住看了一眼饭盒里的饭菜。
颜色鲜嫩,食材新鲜,清爽不油腻,卖相也挺好,没什么不对啊。
怎么他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
祁霏白:“你……”
贺恂:“你吃吧。”
“那你……”
“我不饿。”
“可是这有两份饭。”
说罢祁霏白和贺恂同时看向那叠摞在一起的两份白米饭,贺恂又再扫了一眼满桌的绿色蔬菜,斩钉截铁道:“我不饿,你吃吧。”
“哦。”祁霏白看着眼前的全素套餐,一个想法在心中腾然升起。
这个领导不会是挑食吧?
“你是不吃......”
贺恂当机立断,“我不挑食。”
祁霏白一噎,贺恂说这话时的神色不亚于聊案子。
是他想多了?
贺恂突然开口问到:“你下午休息的怎么样?”
没听出贺恂语气里的不对劲,祁霏白掀开饭盒,说,“还可以,你走之后迷迷糊糊就睡了,也许是这个的关系,睡得还挺沉。”
贺恂看着祁霏白举起的左手,手腕的静脉上显然还扎着一根针管,透明的输液管连向床上的一个白色的塑料盒。
镇痛泵还没有拆,创口的疼痛也会减少很多,至少让他睡个安稳觉是没有问题的。
护士也说下午巡视病房的时候祁霏白正在休息,所以他真的不知道有人进了他的病房?
“怎么了?”祁霏白抬头看向贺恂,目光却被他身后不远处的一抹黄白所吸引,“现在医院服务这么好,还送鲜花?”
那瓶花?贺恂眉心一紧,这么重要的证物童肖竟然没有带走?!
祁霏白眼底有些疑惑,“这花......”
“是我买的。”贺恂此刻脑中已经把童肖摁在刑警队一楼大厅摩擦的场景模拟了一万次!
“?”
祁霏白半张着嘴,他没听错吧?
这个领导,给他买花?
但是......
祁霏白神色复杂的再次看向那瓶白嫩可人散发着清香的花束。
看望伤患送菊花,这意义......
祁霏白盯着贺恂,犹豫道:“贺队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贺恂被他看得眉稍不自觉微微抖动,面色愈发冷峻,冷冰冰道:“没有。”
像是努力控制住的语气,祁霏白确定从这两个字里还听到了一丝咬牙切齿的味道,他无奈笑笑。
真的......没有吗?
再想到贺恂刚刚“和蔼可亲温柔体贴”的举动,祁霏白不由背后一凉,看着一桌子饭菜不知如何下口。
“那个……”
贺恂看向他。
祁霏白放下手中的筷子,“我也不是很饿……”
“没胃口?我记得你今天中午也没吃什么。”贺恂扫了眼满桌的绿叶菜,打消了劝他吃饭的念头,“吃点别的?我找人送,你想吃什么?”
祁霏白连连摇头,“不用了,今天挂了瓶葡萄糖,我感觉不是很饿。”
贺恂蹙眉,“葡萄糖?葡萄糖能当饭吃?”
祁霏白沉默不语。
贺恂回头看了一眼茶几上的花瓶,顿时好像明白了什么,但是‘你误会了’这种话他又不好说出口。
毕竟没哪个正常人会在看望病人的时候送菊花。
深吐出一口气,贺恂沉声道:“你的情况我已经跟闵局了解过了。”
祁霏白一愣,这就是他态度转变这么快的原因?眼色渐深,半响问到:“我的……什么情况?”
贺恂显然没有听出祁霏白的语气变化,说:“你之前是他线人的事,怎么没听你提过?”
祁霏垂下眸,“怎么提?第一次见面自我介绍就说我是闵……局的线人,然后你就会无条件信任我?”他无奈一笑,“前提是你会信吗?”
以当时的情况,就算贺恂亲眼看过祁霏白的简历,杨监也明确告诉他祁霏白是闵局的线人,他也会抱有怀疑的态度。
毕竟一个犯人突然打电话到刑警队,说有市区连环杀人案的线索就已经非常怪异了,更何况他还准确预测出了下一个受害人,贺恂当然曾一度认为祁霏白跟凶手真的有某种联系。
嘴角上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贺恂笑了出来,非常诚实的回答了祁霏白的问题:“的确不会信。”
祁霏白眼底一闪,移开目光,道:“那现在呢?你信了吗?”
贺恂笑到:“如果你告诉我巴泰是谁,我考虑一下。”
听到这祁霏白胸口一松,极轻的呼出一口气,说,“你就这么喜欢打听别人的隐私?”
贺恂认真看了眼祁霏白,正色道:“我对你的个人隐私没有兴趣。只是我很好奇那个枪手口中的巴泰是什么人?跟你又是什么关系?”
半响。
“......他是我出生入死的兄弟。”祁霏白淡淡道,余光一边观察着贺恂的表情,“只不过现在生死不知下落不明。”
贺恂抱歉的摊了摊手,“我现在好像还不能完全信任你,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如果你想证实我说的是不是真话,那你可以去问问闵局”
“这个巴泰听起来不像是中国人,闵局会认识他?”
祁霏白点头,“巴泰不是他的真名,不过他跟我一样,是闵局的线人。”
假名?也是闵局的线人?
“那个枪手在找他?”
“没错。”
“目的呢?”
“你觉得他们还会有什么目的?”祁霏白勾起唇不答反问。
贺恂看着他,眉心蹙在一起,“那你打算怎么办?这种情况你出狱难道不会很危险?”
“出狱。”祁霏白笑笑,“就算有些人在暗处想要我的命,那我也不能在监狱里躲一辈子吧?”
贺恂却是非常不赞同这种说法,但想到他跟闵局的关系,沉默了数秒问到,“你出狱后有打算?”
祁霏白微微一愣,听出了两个‘打算’并非同一个意思,他是在关心自己?
“算有吧,我还是很惜命的。”
贺恂对他轻松自若的态度抱有几分怀疑,显然是不太相信,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对他的关注有些过头。
但还是坚定的说了一句,“那个杀手,我一定会抓到他的!”
贺恂的五官线条属于偏冷硬的类型,虽然好看但是不平易近人,加上不怎么笑,整个人的气质就像把利刃一样冰冷凌厉,以至于他面无表情的站在那就能让人压力倍增透不过气来。
祁霏白诧异的扫向他,没想到这么一副冷峻的外表下,还能说出这么热血的话来。
祁霏白笑了笑,“嗯,我信你。”
贺恂撇开眼,掩饰住了那抹局促,扫过餐桌的时候微微一顿,从袋里抽出手机,问到,“关于那个杀手,你有记下他什么比较明显的外貌特征吗?”
外貌特征?祁霏白想了想。
“他......好像不是中国人。”
闻言,还在清炖乌鱼汤和海参母鸡汤之间做选择的贺恂眉头一蹙,抬起头,“不是中国人?”
这个“特征”贺恂还真没想过,毕竟他在监控里看见的,是个黄皮肤黑头发的男人,并没有考虑过国籍这个问题。
如果那个杀手不是中国人,也就是说刑警队筛查常用的几大基本系统库都不会有他的信息,那调查他这个人的范围也将涉及到全省或者全国。
入境口岸,边检,出入境信息,每一层都得去一一筛查对比,工作量堪说巨大。
祁霏白点点头,“中文发音听着有些生疏。”
发音并不能作为评判一个人是否是中国公民的条件。
贺恂沉下眸,“只是发音生疏?还有别的特征吗?”
祁霏白明白贺恂的意思。
那个杀手之前戴着口罩,后又戴着防毒面具,完全遮挡了脸部,而且从大概外貌上看,也是典型亚洲人的身形特征,要靠口音说他不是中国人,的确很难立住脚。
祁霏白摇头道,“他戴了口罩又戴了防毒面具,我看不见他的长相。”
“我知道了。”贺恂继续低头看着外卖五花八门的菜单,沉声道,“我会出文件让人去走流程查一下,不过你要做好准备,他要真的不是中国人,那可能一时半会没办法查出身份,往外省发函调查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停停顿顿点了好几下之后贺恂放下手机,“我重新点了饭菜,一会你吃点再休息。”
提及饭菜,祁霏白再次瞄了眼那瓶雏菊。
贺恂注意到了他这个小动作,额间青筋微跳,无奈轻叹一声只能继续把谎话编圆了,“花不是我选的,我对你没意见,你不要误会。”
祁霏白一愣,尴尬的笑笑,“我不是那个意……”
“你就差把我是不是要毒死你这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贺恂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能给嫌疑犯背黑锅,回头看了眼茶几上那瓶扎眼的小白花。
既然祁霏白不知道下午的事,那就暂时别让他知道了。
祁霏白尴尬的看着贺恂起身收拾着餐桌上的全素套餐,想转移开话题,“那个……案子有进展了吗?”
贺恂手上一顿,说到:“下午我亲审了何远滔。”
“秦丽包里的东西弄清楚了?”
贺恂摇摇头,“他不知道,但是问出来个关键线索。”
“什么?”
“秦丽生前一直在贩毒,还很有可能就是货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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