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戟》第14章 No.14

    踩着柔软的花色地毯,听着优雅轻缓的钢琴曲,鼻尖萦绕着的熏香舒缓着紧绷的神经,贺恂靠在健身房会客区沙发上看着落地窗外的朦胧江景。
    不多时,两杯泡好的热茶被端到木质茶几上,穿着健身房统一工作服的服务生站在一旁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
    女孩子柔软的嗓音响了起来:“两位警官稍等一会,曼曼姐马上就来。”
    孙曼曼,旭日健身房前台主管,也是目睹王超和倪锦争吵全过程的人之一。
    贺恂架起长腿朝她点了点头,说到:“知道了,谢谢。”
    服务生可能是头一次见各方面这么出色的警察,小脸微红,笑容瞬间都甜美了好几个档次,“那你们先坐,有需要就喊我。”
    看着服务生走远,贺恂才开始正眼打量起这家健身房。
    在新南市中心最繁华的临江地段,这家老板竟是阔气的租下了一整层写字楼打通了做健身房,光看是租金就不是一个小数目,面积宽阔装修奢华,加上高定香水的味道让这里乍一看并不像是什么健身的地方,反倒更像是高级餐厅。
    贺恂又回想起刚跟他们同乘电梯到这家健身房的那对男女,女的二十多岁化着精致的妆容,衣着打扮就已经超过了五位数,限量版运动鞋鞋底边缘连一丝灰尘都没有,典型是来健身房拍照打卡的那类。男的三十多岁,一身国外知名品牌运动装,手腕上戴的那块精钢表更是价格不菲,刚上电梯时他接了个电话,从言语上不难判断是个企业高管。
    看样子来这里健身的不是业界精英就是富二代啊,贺恂心想。
    “对了。”
    贺恂想跟祁霏白说一下关于秦丽包的事,结果一转头却看见他正有一下没一下的捏着腿。
    这家健身房楼层很高,安全起见一般不会在天气不好的时候选择开窗,这样的话空调加新风系统自然就撑起了整个大环境的空气循环。
    像祁霏白这种下雨天腿都会痛的,空调怕是这辈子都吹不了了吧?
    “腿很疼?”贺恂随口问到。
    乍一听他在非必要情况下询问一个犯人的身体状态有些难理解,但人毕竟是他带出来的,如果出了什么事他也有责任。
    但被‘关心’的当事人仿佛跟没听见一般,还是继续保持着捏腿的动作头都没抬一下。
    他没听见?难道是我声音太小了?
    但这个想法下一秒就被贺恂他自己否决了,他非常确定自己的声音绝不是那种可以忽略不计的音量。
    突然贺恂做了一个举动,他抬手在离祁霏白右耳十公分的位置打了一个非常响亮的响指。
    当事人这才顿了一下,然后缓缓转过头看向贺恂,眼里有一丝不确定和疑惑。
    “怎么了?”他问。
    看到这,贺恂基本是确定了自己的想法,他问到:“你听不见?”
    像刚才音量的响指,足以引起一个正常人的身体反射,这种反射是本能的而且几乎是瞬间反应,但祁霏白却是没有这种反应。
    不排除反射弧太长,但和单耳听力有问题比起来,贺恂还是更倾向后者。
    祁霏白先很是随意的笑笑,说到,“我右耳听力是有些问题。”
    贺恂眉梢微挑,这何止是有些问题?这是完全听不见吧?
    贺恂端起精致的茶杯,喝了口茶,问:“先天的?”
    祁霏白摇头:“不是。”
    不是先天造成的,难道是那些毒贩?
    “那怎么听不见的?”
    怎么听不见的?
    祁霏白垂下眼睫,明显感觉自己胸腔里的震动感,一下一下,震得喉咙发紧发涩,随着肾上腺素的飙升,一些画面也从他脑海深处被挖了出来,如走马灯一般浮现。
    ——不要开枪!不要朝他开枪!
    ——说话啊!你想死在这吗?祁霏白!!
    贺恂把他空白的表情全看在了眼里,这事还要想?
    “问你话呢,怎么听不见的?”
    祁霏白脸色有些难看,他压下脑中作响的轰鸣,极快的深呼了口气,稳住颤动的胸腔说到。
    “中耳炎。”
    “中耳炎?”贺恂明显不信。
    “嗯,小时候我经常去塘里游泳,那时候不知道死水不干净,耳朵进过几次水之后就开始流脓,后来去看了村医,但是村医说他那治不了,让我上县城的医院治,那时候家里穷,连路费凑都不够,最后只能在村医那拿了些消炎药随便应付下,但是效果不大,时间一久右耳就听不见了。”祁霏白说的缓慢,似是在说的同时还在回忆那些画面,
    他轻描淡写道:“好在左耳的听力保住了。”
    就这样?
    贺恂盯着他看了一会,“一个中耳炎你要想这么久?”
    “很小的时候发生的事了,我怕说不清楚就多想了一会。”祁霏白说的诚恳。
    “所以你会唇语就是这个原因?”
    “嗯,当时右耳已经听不见了,我以为左耳也是不久的事,刚好村子里有人会唇语,就趁早跟着他学了。”祁霏白说得很是随意,但没人注意到他放在腿上的右手此时已经紧紧攥成了拳头,绷紧的手背上已经可以看清凸出的青筋。
    贺恂带着一丝揶揄,说到:“你这年纪轻轻,腿脚不好耳朵又听不见的,出狱之后准备去做什么工作?”
    不远处会客区的入口处,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踩着地毯走了进来,姣好的五官化着淡妆,头发一丝不苟的盘起,修身的职业装衬托出她凹凸有致的身材,她路过水吧时内侧的服务员热络的朝她喊了一句,“曼曼姐。”
    孙曼曼点点头,问到:“人呢?”
    服务生眼神一亮,抬手指着会客区里侧的落地窗,满心激动道:“里面坐着呢,没想到现在的警察长这么帅!曼曼姐记得帮我要个联系方式啊!”
    孙曼曼莞尔一笑,觉得有些夸张,便随口应了下来。
    另一边,干净透彻的落地窗前,祁霏白丝毫不在意贺恂的揶揄,认真平静的回答:“修车。”
    “修车?”
    贺恂有些诧异,眼前突然闪过第一次跟他见面时的画面,他手里那本《汽修入门到精通》可是给他留下了不小的印象,他好笑到,“你们监狱劳改的工作是汽修?”
    “不是。”
    贺恂这就有些不解了,问到:“不是?那你为什么出狱想去修车?”
    祁霏白:“个人爱好。”
    贺恂一愣,被这句个人爱好弄的相当无语。
    而此时孙曼曼已经迈着步子走到了他们面前,直到看清这两位警官的脸,才感觉刚小服务生急着要电话号码的架势丝毫不夸张了。
    “您好,请问是市公安局来的吗?”
    清脆的女声让贺恂抬起头,他打量着眼前这个气质很好的短发女人,“你就是孙曼曼?”
    “是的。”孙曼曼点点头,优雅的坐了下来,“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两位警官是来了解王超的事吗?”
    再次被当成公务人员的祁霏白神态自然,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了沙发上,只不过他稍稍面相贺恂,为的是更清楚的听见后面的对话。
    贺恂也注意到了他的动作,把裤袋里的证件掏出来摆到了女人面前,说到,“没错,我们想在细致的了解一下。”
    孙曼曼扫过警徽下的卡式证件,点头笑了笑,“您问,我尽力回答。”
    “你知道王超和倪锦在一起多久了吗?”
    孙曼曼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冷峻严谨的警官还挺开放,说到:“他们大概在一起有快一年了吧,不过前阵子分手了,那次两人吵的还挺厉害。“
    贺恂明白她指的是王超和倪锦在健身房门口吵架的事。
    “他们吵架的内容你还记得吗?”
    孙曼曼仔细想了想,缓缓道:“……好像是倪锦要出国,因为我听见王超让他不要去新加坡什么的,再别的就没听清了。”
    这倒是跟倪锦说的没有什么出入,年轻的硕士为了事业选择出国,恋人却阻拦,两人意见不合选择分手,再正常不过的结果。
    但贺恂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你能描述一下倪锦给你的印象吗?”
    “挺有钱的一高材生,长得秀气,人也开朗大方,会聊天也会关心人,典型的男闺蜜类型,我们这小姑娘跟他都挺好!”孙曼曼说到,“对王超更是无微不至,两人刚在一起那会他直接给王超包圆咯,硬是不让他带别的客人练!后来好像是据说王超心疼他花那么多钱,两人闹了挺久这事才算。”
    开朗大方?
    祁霏白回想起那个如小白兔一般胆小的年轻人,比起开朗大方,胆小内敛这个词明显更适合他。
    贺恂自然也注意到了孙曼曼的用词,问到,“王超呢,他在跟倪锦的这段时间里面,有过其他暧昧对象吗?”
    孙曼曼惊诧的看了他一眼,心想警察也这么八卦吗?
    这次她想都没有想,坚定道,“没有,作为同事相处这么久,王超这点人品我还是可以保证的,脚踏两条船这种事他做不出来。”
    贺恂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没继续在这个问题上多问,只心想倪锦那边找人继续盯着看来是对的,他说到,“我们还需要一份上王超私教课的人员名单。”
    孙曼曼:“这个倒是没问题,但是我想对你们的帮助可能不是很大。”
    “怎么说??”
    “因为我们这有很多不是实名登记的会员。”
    贺恂心里一沉。
    沉默片刻,他问到:“你们这消费这么高,难道不要求顾客实名登记?身份证都不要就能办卡?”
    孙曼曼解释到:“您误会了,是这样的,我们这的会员以白领和企业高层居多,这类人群大多都是外来人口,人在他乡,难免戒心重会保护自己的隐私嘛!不会轻易把身份信息外泄,我们前台办卡时是要求提交身份信息的,但是有为数不少的客人都不愿提供身份信息,这样的话我们就会进行告知和协商,不提供真实的身份信息后期就不能转卡,如果客人同意也依旧坚持,前台就会给予办理。”
    贺恂没有说话,他知道没有任何一条法律条文规定健身卡必须用身份证实名办理,但是一般健身会所都会选择让顾客提供身份证,核实公民身份也是为安全着想。贺恂之所以这么问,也只是诈诈她,怕她会有所隐瞒。
    但没想到这条线索还没查就断了一半。
    “你说你这里的会员以白领和企业高层居多?”
    贺恂和孙曼曼同时看向说话的人。
    孙曼曼从第一眼开始就对这个清爽俊秀的警官抱有好感,听到他的声音更是眼底一亮,不自觉声线都温柔了几分,下意识想给他留个好印象,她说:“没错,我们会员的经济能力都很高。其实可以看得见,我们老板花了很多心思在这家健身会所上,做的就是高端、专业和舒适,我们的消费项目都不便宜,也从来没有逢年过节的‘跳楼价’。”她拢了拢头发,继续到,“有钱人来健身都是图个安静舒适,恰好我们这就很合适。”
    贺恂把她的所有变化都看在了眼里,在两人之间来回巡视了几眼,心想这小子异性缘倒是挺好,不光这个孙曼曼,就连在刑警队他都已经听到好几个女警谈论过祁霏白,基本都是三句不离长相。
    祁霏白再次发问:“所以找王超当私教的也都是这种成功人士?”
    孙曼曼理所当然的点点头,说:“当然,他是我们这的明星教练,很多有钱人来都是指明要他带练,他之前一对一带的几个顾客基本都是企业高管。”
    贺恂顿时看见了希望,问到,“王超这几个顾客的长相你还记得吗?”
    孙曼曼:“记得,都是我们这的常客。”
    常客?贺恂和祁霏白对视了一眼,他们要找的就是常客。
    但是以熟人作案未免太过容易被发现。
    祁霏白敛下眸,“除了常客之外,最近半个月有没有指明要王超带练的新客?”
    “最近半个月……指名王超带练的新客……”孙曼曼一下被问住了,浓密卷翘的睫毛扑闪了好几下,想了半天,她突然眼睛一亮,道:“好像还真有一个!”
    ·
    “副队!”
    市刑警队,童肖拿着秦丽两个包的痕迹报告一路小跑到郝岳洋面前,兴奋的拔高了音调说到:“副队!痕——”
    郝岳洋惊恐的一把捂上了童肖的嘴巴,硬生生把他的话堵了回去。顾不上童肖的挣扎,郝岳洋撇过头拿着手机贴在耳边,脸色可谓是五彩斑斓,震惊,疑惑,恍惚,再伴随着吞咽和连连点头的动作,在一声声‘行行’‘包我身上’‘没问题’中迅速的结束了通话,那样子好像是生怕多说一秒,电话那头的人就能钻出来吃了他一般!
    童肖从来没见过副队接电话接得这么谨慎过,在费力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脸上的手掌扒拉下来之后,他摸着发疼的腮帮子,喘着气说到,“副,副队,谁电话啊,这么谨慎?我都被你捂的快窒息了都……”
    郝岳洋盯着手上屏幕已经黑掉的手机,脸上的震惊还未全部褪去,木讷的回了一句,“你说还能有谁?”
    童肖探身朝黑屏的手机上看了看,一脸疑惑,猜测到:“谁啊?难不成还能是队长?他怎么会打电话——”
    “就是他。”郝岳洋余惊未尽,缓缓转过头,看着同样瞪大了眼睛的童肖,道:“这已经是他这一周给我打的第二个电话了,这频率高的跟我是在做梦一样!快快快,你打我两下!我看我是不是在做梦?!”
    童肖从震惊中回神,倒是没听郝岳洋的话给他了两下,问到:“咱们队长不是典型社恐吗?!他怎么会主动给你打电话?”
    郝岳洋对童肖这种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模样嗤笑出声,道:“谁跟你说他是典型社恐了?他那是——”
    ‘应激后遗症’这五个字没说出口就给郝岳洋生生吞了下去,他可是答应过贺恂这事不外传的。
    郝副队眼神转了一圈,道:“——他那是懒得说话!现在能发信息就绝不打电话的人这么多,太正常了!我在刑警队待了这些年,现在听到电话响我也发怵!咱们贺队平时可比我忙多了,分局法院检察院,有点破芝麻大的小事都得打他电话问一圈,在流程问题上处理的就跟新手一样!也不难怪他“社恐”!”
    童肖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又想起刚刚那个电话,“所以贺队打电话有什么重要的事?”
    郝岳洋被问的一愣,猛地抬手朝童肖的肩膀拍了下去,恍如从梦中惊醒,道:“我去,把这事忘了!快快快!去把温建柏的资料调出来!”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