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戟》第2章 No.2

    新南市郊区。
    “凉老板，您眼光是真的好啊！我们这的房子依山傍水环境谧静，南北通透采光一流，奢华双户矮层，从此免去电梯故障的烦恼，自带精装拎包入住绝无虚构！户型更是一顶一的好住！不仅如此，此房升值空间极大，明年至少翻小十平的价！”中介销售贼精的眼神在中年男人身上溜了一圈，又看向他身边穿着清凉的年轻女人，笑眯眯的说到：“凉老板人这么大方，这美女跟着您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身穿沙滩衬衫，脚踏LV人字拖，手带金表，脸上磕着一副金边墨镜的凉老板抹了一把额头上的虚汗，显然没听见中介销售的奉承话，他从楼梯扶手中间缝隙向下看了看，然后摸了摸身侧比他足足高了半个头的清凉女郎的细腰。
    “宝贝儿啊...你，你看这里怎么样？”凉老板怕是有些虚，刚爬了五层人就像水里拎起来的一样，“贾经理，你这房子当真这么好？”
    “您放心！绝无虚言！”中介销售拍着胸脯保证。
    清凉女郎站在单元楼底，望着竖在眼前的水泥台阶，酸胀的脚腕已经没有力气再往上爬，她嫌弃的看着外面这个连大门都没有的破旧小区，刚张开嘴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就被抢了话。
    “美女，这可是绝版水岸名邸！上风上水！左边临水右边临山，小区后面是一大片自然田园，真正回归自然享受欧美田园风光，今天下单即送电动停车位一个，再免物业费三年！”
    清凉女郎被中介销售脸不红心不跳串错场说错词都不在怕的淡定心理素质所折服，说到：“那......那先看看房吧。”
    中介销售闻言眼露精光，把早就准备好的钥匙拿出来握在手里，噔噔噔几下就上到了台阶之上的一扇褐色防盗门前，一边开门一边振振有词：“凉老板放心，要是美女不喜欢这一套，我们还有下一套！下一套还不满意还有下下套！一定包您满意！”
    “咔嚓——”
    防盗门被打开，扑鼻而来的确是一阵令人作呕的恶臭，中介销售瞬间被熏得掩住了口鼻，连还在台阶下休息的两人都闻到了味道，清凉女郎不禁开口抱怨：“这房子里死了人了？怎么这么臭？还能不能住人了？”
    一听客户质疑，中介销售连忙说到：“瞧您玩笑开的！怎么可能死人呢！这肯定是下水管漏了，您放心这些我们都包修！”
    此时两人已经走到了门前，凉老板被熏得频频翻白眼，而女人又不想放弃这个买房的好机会，她一把拉开防盗门，朝着中介销售说到：“你们可得修好了！或者换房！”此时她已经一脚夸进了客厅，等她扭过头准备看房的时候刚好对上一双浑浊涣散的死目。
    “啊————！”
    女人尖锐的叫声穿透了整栋单元楼，凉老板一个白眼翻过去险些没翻回来，中介销售朝屋内望去顿时脸色惨白跌坐在地上，双唇打着颤一个字都说不出。
    屋内的客厅地砖上，一个人正蜷缩着倒在地上，面朝大门，暴露在空气中泛着青白的皮肤上黑一片红一片，微张的嘴不时还有苍蝇飞出来，没有闭上的眼珠子瞪向门外，正死死盯着门外的三人。
    ·
    一周后。
    新南市刑警支队。
    今天是周六，时间已经将近晚上七点，市局刑警支队的大楼还是灯火通明，本是金秋十月出去旅游的好日子，就因为最近半个多月新南市市区连续发生三起暴力杀人案，假期泡汤，也让整个刑侦科几乎陷入了一种永动机模式。
    大楼内，刑侦科的公共办公区飘着一股番茄炒鸡蛋还夹杂着红烧排骨的味道，硕大的办公区里一众刑警三两成组，痕迹，摄像，侦查心理，技侦，分工明确，有的两组凑在一起，扒饭声和讨论案情的人声此起彼伏。
    而在一边的角落。
    “喂？岚姐，对，拿上次那个案子的毒检报告，哦好。找贺队？贺队他……”
    童肖稍稍放下手上的内线电话，转头看向会议室透明玻璃映透出的挺拔身影，默默吞了口口水，扭头对着话筒小声道：“正开会呢，真开会，不高兴，对，非常极其不高兴！哦对了岚姐，月初那起案子的……好好我这就去拿！”
    挂了电话，童肖小心翼翼看了一眼正要开会的年轻上司，幸好他这次有别的事要做，经副队批准算是逃过一劫，会议内容只要后面找副队划个重点就行。
    就当他准备悄无声息离开的时候，会议室的玻璃门突然从里被推开，伴随着这个动作的还有一道低沉的厉吼。
    “童肖！”
    男人沉着脸，单手撑着玻璃门扶手站在会议室门口，蓝色警衬的下摆一丝不苟的扎进藏青色的警裤里，袖子却已经被他翻卷到了手肘，露出的半截手臂上青筋微凸，下半身笔挺的警裤硬是给他一双长腿撑出了高定西裤的感觉，差点让人误以为腰间那泛着银光的皮带扣上刻不是警徽而是LV。
    此人正是全局上下最年轻的副处级，刑警支队支队长贺恂。
    被点到名的童肖浑身一僵，缓缓转过身，“贺...贺队......”
    贺恂微眯着眼，俊挺的五官因为情绪的关系此时显得冷峻异常，“你不开会想去哪？！”
    “我要去……”拿报告啊！话没说完童肖欲哭无泪，他说不下去了，因为他在贺队轮廓分明的俊脸上读出‘你再找理由试试看’的八字预警，扭头就朝坐在会议室里的副队求救，只见隔着玻璃，副队对着他摊了摊手表示他也无能为力，童肖更加欲哭无泪了。
    郝岳洋看着童肖的表情心说对不起了兄弟，贺队一进来就没停过嘴，我也没机会说你有事不来开会了啊。
    不按通知时间开会不仅找理由还想找救援？贺恂眉头瞬间下压了一个度，整个面部线条绷的死紧，这是他发飙的前兆，“你要去哪？没看群里会议通知上写的必须参加？还不给我滚进来开会！”
    “是！”童肖被吼的后颈一麻，不敢再磨蹭，几步就跨到了会议室的门前，他一米八的个头在支队绝对不算矮，但是在经过贺队面前的时候却是生生比他矮了半个头，在那道恐怖的注视下，一股冷意瞬间从童肖背脊处升起过电般传至全身，嘤嘤嘤贺队太可怕了！
    贺恂：“一会散会你先不要走。”
    童肖：！？......不是吧阿sir？
    看着童肖机械般的坐到属于他的位子上，贺恂这才走到桌前，冷声道：“这次的案情会主要是整合一下这个月二号、九号和十六号发生的三起暴力杀人案的共同性，整合关键有凶手的杀人动机、方式，凶手与被害人的关系，被害人之间的联系性，判定三起案件是否是同一个凶手以并案处理。”
    说着他拿起桌子上的微型遥控器按了一下，会议室四周的玻璃墙上遮光帘开始自动落下，光线逐渐变暗，贺恂身后的白色幕布突然亮起，投影嗡嗡细响，‘咔嚓’一声，幕布上出现了一张照片特写，准确的来说是一张尸体的细目照。
    从照片上可以初步看出是一个男性尸体的上半身，并无露出面部，照片从脖子处往下截取一直到脐下，整个躯干上布满了黑紫色的伤痕，还有几处可以明显看出是一个的鞋底轮廓。
    “林楠，先从你的尸检情况开始。”贺恂把手上的遥控器抛向会议桌的一角，自己则反身靠在桌沿上只留给众人一个凌厉的背影。
    林楠伸手稳稳接住贺恂扔过来的黑色塑料方块，看了眼前方明显心情欠佳的领导在心里叹了口气，然后站起身全神贯注在幕布的照片上。
    “因为是并案讨论，为了方便思考方向，我先从十月九号在新南郊区废弃木材厂里发现的死者，也是本月第二起暴力杀人案开始，死者赵岩，十六岁，市福利院孤儿，身高一米七七，体重一百二十斤，从尸斑和尸体僵硬程度来看死亡时间应该在十月六号夜间十一点至七号凌晨一点之间，尸体表面多处挫伤，一处致命伤，致命伤是由钝器击打头部导致颅骨碎裂、颅内出血颅内压增高引起脑疝造成的中枢性呼吸循环衰竭死亡，其余挫伤多集中在头部腹部背部及□□，受害人内脏……”
    林楠清晰的叙述着被害人的尸检情况，幕布上的尸检照片不停转换，童肖低下头悄摸摸的拉了拉隔壁郝岳洋的衣服，“副队，副队。”
    郝岳洋看了过来，余光又扫了眼斜靠在会议桌顶头的背影，小声问到：“干嘛？”
    “贺队不高兴是不是因为早上去局里开会了？”童肖边说边抬了抬下巴。
    郝岳洋顺着方向瞄了眼贺恂身后桌上那黑不溜秋的衣物，金属肩章露出的一角泛着冷光，心里瞬间了然，偏过头掌心朝外挡在嘴边：“你不说我还没发现，我说怎么一早上看不见人，见着人火气就这么大。”
    新南市刑警支队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一把手贺恂，A型血天蝎座，可以说他已经把‘性格两极化’这个词展现的淋漓尽致，在沉稳和暴躁之间无缝切换且毫无违和感且实用到了日常工作。而为了摸清这个规律避免踩雷，刑警队众人使出了全部所学专业知识共同观察，分析，实践三个月后推断出，最容易影起贺队暴躁的原因基本有三个，接电话，被开会，出现场。
    当然，贺恂除了特殊时期人会暴躁点之外，业务能力方面还是让人认可的，比如去年他正式任职正支队长的时候，就接到了一起特大跨境赌博案，案件涉及一起刑事命案和多起涉毒，绑架案，涉案成员众多，复杂程度和恶劣程度可想而知。
    当时刚热乎出炉的一级警督正支队长贺恂，当即就对那起特大跨境赌博案做出一套完善的侦查方案，多地市联合警力开始撒网钓鱼，期间亲自带人上前线摸排调查等收集一系列证据，其表现被无数局领导点名表扬！
    一个多月之后时机成熟，贺恂再以一记漂亮的收网顺利抓获数百名涉案嫌疑人！自此之后一举成名，被誉为市局新一代刑警标杆！
    郝副队眼神瞬间变得同情，用安慰的语气低声道：“他心情不好也是正常的，半个多月的时间连发三起命案，给谁谁顶得住？你放心，贺队心里还是疼你的，顶多让你整理一个月案卷带一个月早饭顺带再往市局跑跑腿而已，虽然中间的过程可能会充满磨难，但是我相信你这都不是事儿对不对？再说了，贺队发脾气都是一时一时的，算不准明天就好了，做人要对生活满怀希望是不是？”
    童肖听完后在内心疯狂的哀嚎下呆滞的看向自家队长的伟岸背影，感觉魔鬼一瞬间有了脸。
    突然童肖眼里的那位魔鬼撇过脸，侧面下颌绷紧的线条透着他现在极端的心情。
    “郝岳洋，散会你也别走。”
    上一秒幸灾乐祸的郝副队心里一哽，‘嘶’了一声刚想开口说林楠的尸检报告他能从头背到尾的时候，会议室的玻璃门就被一名漂亮的警花‘唰’的一下推开了，众人齐齐一惊，郝岳洋顿时捂脸，心想完了，撞枪口了，本来他们队里女的就少，这么漂亮的妹子明天估计是看不着了。
    推门而入的警花见着贺支队侧着脸斜斜靠在会议桌的一角，离她极近，连忙说到：“打扰了，贺队。”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贺恂闻声转过头，内心那根呲着火花的引子瞬时被点燃，“你哪个办公室的？进门之前先敲门不知道是吧？在警校学的基础礼仪都喂狗了吗？！”
    除了正站着报告的林楠，众人纷纷掏出手机编辑好信息发给外面的同事，只等漂亮警花下一秒梨花带雨嘤嘤嘤转身奔出会议室后好有人第一时间做心理疏导工作。
    却没想警花只是深呼一口气，把那句‘我敲门了您没听见’给吞了回去，秉承着‘贺队心情不好的时候说什么就是什么’的终极思想觉悟，她保持着平稳柔缓的语气：“非常抱歉贺队，只是河邑县九合监狱监狱长打来电话，说他们有个犯人可以提供最近发生的三起凶杀案的线索，我看情况比较紧急就……”
    警花歉意的拖长了尾音，当然这招非常好用，贺恂已然松开了紧皱的眉头。
    监狱里的犯人提供凶杀案线索？难道是同伙？这个想法不约而同在众人心中升起，同时看向贺队。
    贺恂也明显处在愣怔中，短短几秒钟后他一把抓起身后桌上常服外套，轻飘飘丢下‘先散会’三个字就三作两步迈出了会议室的大门。
    待人彻底走后，童肖感受着温度明显回升的会议室，盯着还站在门口那名女警拐了拐身旁的副队。
    “我去，这哪个办公室的妹子？心理承受能力这么好？”
    郝岳洋摊手表示没见过。
    “法医办公室的。”
    众人齐齐望向说话的林楠。
    只见他以极其装13的姿势扶了扶透明镜框，满脸自豪，“我介绍一下，上个月警校招考进来的实习法医，陈露露。”
    警花微笑着眨了眨漂亮的眼睛，丝毫没有把刚才贺队的训话放在心上，“大家好，我叫陈露露，法医办公室的实习法医。”
    简单大气的自我介绍后她转眼看向林楠，“林老师，禁毒送来一具吸毒过量死亡的尸体，郝队在等您过去。”
    “知道了。”林楠点了点头，在一众羡慕的目光中刚迈步想走，又是想起什么转身把手上厚厚的一叠报告丢给了童肖，在他惊诧的目光下淡淡开口：“你再复习一下，贺队回来不会放过你的，你懂的，他忘记吃饭都不会忘记谁得罪过他。”
    说完林楠就潇洒转身随着警花一同踏出了会议室，白大褂的衣角飘飘，不带走一片尘埃。
    ‘咚’
    童肖顿时心如死灰，犹如霜打的茄子直直砸在那摞报告上，“......不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