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桃春》第57章 障车催妆

    既已做了决定,崔婉立刻吩咐傻站在一旁的妆娘:“快!上妆。”
    一旁崔玥的侍婢碧柔拿了跟细线,小心翼翼地问:“不…不绞面么?”
    崔婉挥挥手:“来不及了,快梳头上妆,就画本朝最隆重的妆容,胡粉尽管往白里抹,胭脂使劲儿涂,能涂到亲娘不认最好!别傻愣着,快!”
    “快呀~”崔敬和郑如意齐齐出声喝到。
    妆娘吓一跳,忙把妆奁打开,各种各样的工具皆拿了出来,开始急急忙忙地动手给崔婉上妆。
    依着崔婉的吩咐,先给她抹了一层又一层的铅粉。
    平日里崔婉因嫌这铅粉有毒,是一点都不敢往脸上涂的,也亏得她肤若凝脂,樱唇不点而朱,纵是上了妆也未能增色多少,故而一直素着面。
    可今天她却任由妆娘将自己脸给抹了个遍,单是胡粉就不知上了几层,她都怀疑她稍微做一下表情,她脸上的粉就得扑簌簌往下掉。
    但就是这样了,她依然觉得不够,继续吩咐妆娘:“唇再点一下,眉再描长一些,双颊的胭脂和额上的黄粉更厚更隆重点……”
    此刻她就恨不得妆娘直把她涂个六亲皆不认。
    接着,妆娘又给崔婉额间帖上花钿,再点画靥、描斜红,最后,本朝夸张、时尚妆容便捯饬得差不多了。
    妆成后,崔婉瞧着铜镜中那扑的比夜雪还惨白的脸和脖子、涂成心形的一点小嘴,以及双颊挂着的两坨大大的腮红……
    愣是没忍心去看第二眼。
    妆娘又着手准备给她梳头,先从妆奁里拿出一团黑线。
    崔婉定睛一看:好家伙!这么大一团义髻!
    这怕是要把她头发塞成山包了。
    这时,崔英拉着崔衡,身后跟着她亲弟弟崔翘,兴奋地跑了进来。
    一进门便兴致勃勃道:“吉家银钱倒是给得大方,勾当障车的如今都散了,新郎要进来了,大阿姐你可……咦?”
    崔英定睛一看,崔玥正斜倚拭上,头面干净,明翠的嫁衣还齐整地挂着,好像一点都不着急的模样。
    再看端坐在妆镜台前方之人,脸上倒是新嫁娘的妆,这纤细窈窕的身形看着还挺熟悉的……
    “这是……?”
    崔英歪着脑袋一脸懵,左瞧右瞧了半晌,忽地瞪大眼睛,指着那正任由妆娘绾着发髻的女子,颤着手指头难以置信道:“二……二娘……?”
    崔婉对着镜子里的崔英眨眨眼。
    崔英几欲栽倒,她万没想到自己领着两个弟弟出去凑个热闹障个车,一回来,新娘子都换人了。
    “阿姐,新娘怎么变成你了?”崔英突地嚎道。
    “嘘…情况紧急,过后叫大阿姐给你解释。今日我先出嫁了,以后不能常陪你玩了。不过左右都在这洛阳城内,你可以常来吉家看我的……”
    崔婉话刚说了一半,见崔英瘪了瘪嘴就要掉眼泪了,然此时却不是伤感的时候,她赶紧制止道:“莫哭,你快帮阿姐个忙,出去把新郎多拦一会儿,我这边还要花一点时间。”
    崔英愕然道:“如何拦?”
    崔婉笑道:“叫他多作几首催妆诗。”
    崔英当即点头笑道:“懂啦!”
    随即提裙往门外跑去。
    崔婉这边又急急吩咐翠芜道:“你赶紧去准备些糕点和橘子,记得用油纸包好,再裹上帕子。”
    翠芜也不问崔婉要做什么,马上出去着手准备。
    叫翠芜备那些吃食,是她准备上车后吃的,她不先吃点东西垫肚子,恐怕要饿到天明。
    此时,外面闹哄哄的声音越来越近,崔英刁难着那些陪着新郎官前来的御者,要他们作出一首催妆诗才可走十步,如今已有御者五六人皆出了诗作。
    眼看新郎就要到门前了,崔婉才云鬓初成,几个丫鬟正手忙脚乱地帮她穿着新娘的华服。
    “已经走了十步了,停下!停下!尔等皆为君子,可不许偷奸耍滑。还有二十多步呢,想过去?下一个是谁?可作好催妆诗了?”
    崔英卖力地拖延时间,忽地,崔婉听到一道清冷的声音自窗外响起:
    “秋风轻摇香车幛,
    芙蓉桃花对镜开。
    丹霞如与君郎便,
    早送姮娥出广寒。”
    崔婉心头巨震,碧柔正要塞到她手上的团扇被她乍一手抖,不慎碰落在地。
    那清冷的声音戛玉敲金,字字分明,随着他靠近的每一步,一颗颗重重敲在崔婉心头,惊得她神飞魂散。
    裴光庭?!
    他为何在此?
    他为何为她作催妆诗?
    就在崔婉恍惚间差点以为时光错乱,裴光庭被赐婚之事不过是她凭空生出的不实臆想,而事实上他们就要依约成婚之际,崔英出声打破了她眼前的幻境。
    “好了,你已经走十步了,该停下了。未来姐夫,想娶我阿姐,这最后十步,怎么都该轮到你亲自来完成了吧!?”
    崔英话音方落,吉顼清朗的嗓音响起:“有劳各位助吉某一臂之力。该吉某献丑了。”
    “凤台箫鸣传凤凰,
    于飞千年见宛秋。
    一日萦金作钗首,
    不若早早上云头。”
    “好!!!”门外猛地爆出阵阵喝彩,众人皆抚掌道赞。
    催妆诗除了文才,便是重在一个趣字,吉顼这首催妆诗可谓二者兼备。
    第一句说的是秦穆公爱女弄玉,与其夫君萧史,二人将箫吹奏出凤鸣之声,从而引来了真的凤凰,最后夫妻二人乘凤飞天而去的故事。
    而第二句说的是大唐高宗上元三年,陈州上奏曰“凤凰见于宛丘”,当时的武皇后闻之大喜,立刻改元为仪凤,并大肆宣扬此祥瑞,而高宗帝驾崩后,武太后很快将中书省改名为凤阁,门下省改名为鸾台。
    当朝皇帝一直是自比为凤的。
    吉顼诗文里说凤凰从上一回被萧史弄玉夫妇引来后,又过了千年,才因为当今皇帝的德政再次现身人间。
    而第三句则是因本朝摄盛之风——在迎亲之礼上,“士变冕为爵弁”,即新郎可“爵弁”,而身为士庶女子的新娘可戴花钗穿礼衣,这种一时的越级穿着便是摄盛。
    而新娘在这一日,被允许戴上凤冠,所以吉顼在诗文里调侃好不容易那凤凰被用金银铸成了钗冠,既然一辈子只能难得戴这么一天,不如抓紧趁早戴头上,也好能多戴一会儿这华美的凤钗凤冠。
    吉顼这首一古一今两个典故用得出神入化,绝妙至极,不着痕迹拍了皇帝一记马屁不说,还在打趣了新娘的同时亦巧催妆。
    如此文采皆教在场之人为之击节赞叹。
    吉顼的一首诗将崔婉彻底拉回了现实,她来不及伤春悲秋,见翠芜赶来,立马接过其手中的物什塞入宽大的袍袖之中,而后执起团扇遮住面容,在碧柔的搀扶之下迈出了门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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