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光庭竟然连考虑一下都没有就答应了,反倒把崔婉吓愣了,方才冲动之下脱口而出的满腔孤勇登时泄得干干净净。
她瞪大眼睛,双手紧张地绞着丝帕,话都说不囫囵:“你……你……你怎么…怎么答应了?不…那个…不再考虑一下的…的吗…”
裴光庭眼中,此刻的崔婉娇憨可爱的少女情态,如融融春日,化开他心湖上覆着的那层坚冰,又如刚刚一拂而过的轻风,让那化冰的湖面开始微微泛起涟漪,他忍不住扬起嘴角,无比确定自己决定的正确性。
在崔婉身上,他能一眼便能看到将来——琴瑟和鸣,举案齐眉,是他能想到的夫妻之间最好的模样。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竟能够那么高兴,原来,能为自己做决定,是那么快乐的事……
他不由语气轻快道:“怎么?难道你不希望我答应吗?还是你觉得我不会答应?”
裴光庭声音温润,眸光更是温柔如水,嘴角还吟着一抹宠溺的微笑,这样的裴光庭是崔婉不曾见过的。
原来冰山底下的世界,景致是如此绚丽而富有声色,崔婉怔忡地望着裴光庭,想道。
“不…不是。人生大事,我以为你至少要考虑一下才回答的……”崔婉声音越说越低,到最后都几不可闻了。
裴光庭心情大好,不知怎的,突然他就是很想逗逗崔婉:“那你问我之前,是仔细考虑过的吗?”
崔婉以为裴光庭是在质疑她的冲动之举缺乏诚意,一急之下便抬高嗓音分辩道:“我当然仔细考虑过的,我从上次见面之后便一直在思考这件事的……”
崔婉说完便后悔了,恨不得从地上扒出条缝头也不回地钻进去。
裴光庭肯定要觉得自己想嫁人想疯了。
简直太丢脸了!
“噗!”生怕崔婉恼羞成怒,裴光庭一只手握拳置于鼻间,掩去唇间的笑意,可他那弯起的眼角眉梢,却仍让崔婉羞窘万分。
接下去的半天,崔婉一直恍恍惚惚如置身梦中,都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去的。
直到夜里躺回自己的床榻之上,她才恍然惊觉自己竟然胆大包天跑去跟一个男子求婚了!
崔婉一想起当天的自己,就忍不住躲被窝里尖叫锤床扯头发。
情绪失常的崔婉吓得值夜的秋彤频频进屋来看,最后还惹来了翠芜和玲儿。
“小娘子这是怎么了?”秋彤指着被窝里的崔婉,悄声问翠芜。
“不知,今天小娘子骑马回来就有点不对劲。”翠芜同样小声地回答。
“小娘子莫不是中邪了?”玲儿各种乱七八糟的故事听得多,想象力更丰富一些。
“不会吧……”虽然嘴上说的是不会,可秋彤的语气明显就是信了玲儿的胡说八道。
“怎么办?”玲儿和秋彤一齐压低声音,盼着翠芜拿主意。
“这……不然等明天再看看?没准明日便好了?”翠芜前头看崔婉有些不对劲,便问过她是不是身体不适,可崔婉说没事,看样子,也不像不开心啊。崔婉不愿说,她们做奴婢的,也不好明着打听主子私事,更何况,崔婉向来是有主意的主。
半旬过后的一日清晨,秋彤拿了封信过来,崔婉抽出信纸展开一看,是裴光庭约她夕时去上次那家书肆见面。
崔婉将信纸摩挲平整,收入一只檀木小箱笼里。
“看小娘子如此欢喜,信上可是写了什么有趣的事?”
被秋彤一问,崔婉摸了摸自己的脸,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然在笑。
“秋彤,我们今日逛南市去。你把我那身黄丹间色石榴裙拿出来。”
太阳打西边出来,崔婉居然主动提出要穿颜色绮丽的裙裳,秋彤不禁奇道:“小娘子前头不是说在大娘子出嫁前要穿得素净一些么,怎的今日突然,额…”
“招摇是吧?”心情好,崔婉也不恼秋彤揭她老底,抿唇一笑,信口胡诌道:“你想想啊,咱们今日要去集市啊,南市美艳胡姬那么多,我们怎么能让外族女子给比下去!”
秋彤恍然大悟,高高兴兴地去找门房备车马。
主仆二人便出门了。
去了南市少不得去食坊逛吃逛吃,这次崔婉带足了银钱,自然是一路走一路放开肚皮享用美食。
和秋彤一人一只樱桃毕罗吃得正欢畅,没想到迎面走来一个人,不是吉顼是谁。
吉顼刚从国子学出来,因昨日妹妹说樱桃熟了,要他下了学务必带十里坊的樱桃毕罗回去,他今日便特地折过来买。
哪知能在大街上碰到正在大快朵颐的崔二娘!
崔婉从樱桃毕罗的香甜中抬起头来的时候,吉顼抽了抽嘴角:呵~大家闺秀!
哪家大家闺秀会在大街上吃东西,哪家大家闺秀会吃东西吃得糊一嘴!
由于和吉顼有些比较可观的身高差,以崔婉的角度看去,吉顼面无表情,目视前方,她以为吉顼没看到她,迅速地抽出帕子把嘴一抹,又立刻把帕子塞秋彤手里,而后款款走到吉顼面前,敛起杏眸仪态大方地朝吉顼福了一福:“吉公子,多日不见,你也来买毕罗的么?”
吉顼真心无语,心道:此女是当他瞎还是怎么滴!?
不过,话说回来,此女今日打扮得像桃花妖似的,就为了出来在大街上吃个毕罗?
吉顼瞟了眼崔婉身边的丫鬟,手上还提着个食盒,显然是现吃不够,还要带回去。
可心中腹诽连篇,嘴上却淡淡应道:“嗯,舍妹说樱桃出市了。”
崔婉点点头,柔声道:“是的。不过如果吉公子要买十里坊的毕罗的话,小女子手上的是最后三个了,吉公子不嫌弃的话,便拿回去吧。”
崔婉拿过秋彤手里的食盒,推到吉顼面前。
吉顼看着眼前这个嘴角没擦干净,却硬端出一副端方识礼模样的女子,翻了个白眼。
但为了妹妹,他只能勉为其难地接过食盒,略一颔首:“那就多谢了。”
说着,吉顼便拿出一个银锭要给崔婉。
崔婉退了一步连忙摆手:“吉公子无需客气,之前的事,吉公子愿据实以告,小女子还未曾谢过,这权当小女子一点心意。”
吉顼也不想在大街上和一个女子计较钱财之事,便干脆收下崔婉的东西。
他转身往来路走,倒是和崔婉同路了。
可走到半路,崔婉却和他告辞。
“天色不早了,不回去吗?”吉顼峻眉一锁,看似随意问道。
崔婉温言回答:“嗯,小女子还要去坟典肆买些书册回去。”
吉顼未再多言,辞过崔婉,径自往前走去,心里却抱着怀疑的态度:切~装模作样,嘴都没擦干净还说要看书!
崔婉瞧一眼天色,这么耽搁一下,有些着急了。
毕竟玩了好些时辰,她不放心地转身问秋彤:“秋彤,帮我看看,我发髻乱了吗?衣裙有没有脏污?”
秋彤认真看了看,点点头实诚道:“都挺好,就是嘴巴还得擦一下。”
说着,便拿帕子轻拭了一下崔婉唇角,帕上果然粘着一点红。
崔婉登时有点炸:刚刚那吉顼不会看她这糗样子看了一路吧?
可他神色如常啊?
哦!是了,他那么高,她又低头颔首的,两个人站得近,他估计只能看到她头顶,应该没看到才对。
不过幸好不是让裴光庭瞧见。
推说吃得太撑,打发秋彤去买消食的渍梅子后,崔婉便怀抱着庆幸的心情,来到了那家书肆。
果然,裴光庭已经在里头等着了。
“你来啦?”看到崔婉,裴光庭眼睛一亮,轻轻牵起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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