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桃春》第39章 崔敬谋逆

    吉顼身若修竹,虽年方十五,却足足比何大高出一头,如今一手扼住何大脖颈,一手捏住其刚接上的断手,才稍一出力,何大便疼得连叫唤都叫唤不出来,只觉刚下肚的那些酒都要憋不住全往□□里窜了。
    何大心生俱意,生死之间心思千回百转。
    这半大小子分明是个阴晴不定的笑面虎,说翻脸就翻脸,小小年纪手段便阴毒难测。
    有道是好汉不吃眼前亏,他不若先顺这小子的意,他想知道啥子他便告诉他。
    总归他要告的密与这小子的父亲也没干系,这小子揪着不放无非是怕崔敬那厮是他父亲手底下的人,想必是怕他长史父亲下辖之地出了谋逆之事,会牵扯到他父亲。
    可崔敬这厮谋逆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跟如今的冀州长史吉懋根本毫无关联,不若把事情同这小子掰扯清楚了,待这小子满意了,想来自是心甘情愿送他上京了。
    就算这小子还是不肯,但他一个无官身的黄口小儿,毛都沒长齐,难道还敢在州衙明目张胆打杀他不成?
    最多把他投下狱,但待能做主的两位大人回来,他再想法子找他们诉明情况,这些大人知道事涉谋逆,干系重大,他就不信他们敢如这小子般任性妄为。
    于是何大连忙示弱、清清嗓子,乖乖道:“公子手下留情,俺说,俺说清就是……”
    “事情是这样,俺年轻滴时候,有一年,高宗皇帝想去嵩山封禅,要建那个奉天宫,俺跟俺老父都官府临时招去服劳役,后来奉天宫建好了,皇帝来了。俺跟俺老父没有立刻回去,俺老父顺便在那做点小买卖,俺则去一家客栈做帮工。”
    何大说到此处,顿了一顿,咽了一下口水,眼皮向上一抬,便见吉顼锐利的双目直盯着他,看得何大心头打了个寒颤,当即收起小心思,顺着回忆老实继续道:“然后有一天,店里来了个客人,这个人俺前些日子才想起来,便是俺们南宫县县丞崔敬!”
    “他那时候来俺们店里住了几日,有一天,有个人来找他,进去好一会儿,掌柜吩咐俺去问他们要不要茶水,俺过去,便不小心听到他们在商量当啥子挽郎的事情,神神秘秘的,俺听了一会儿,觉得没劲,便敲门进去,他们看我进去就不说话了,甚是凶狠地赶俺出去。”
    说到这,何大嘿嘿一笑,目露邪光:“直到前不久,俺无意中听到,俺们这县丞,竟是高宗皇帝挽郎官出身,俺还是第一次听说挽郎官这玩意儿,那几天一琢磨,突然便让我想起来多年前那事情了,难怪俺觉得崔敬眼熟!”
    此时何大忽然激动地一拍桌子:“你说,那时候咱们高宗皇帝还好好的呢,他俩就商量当皇帝挽郎的事情,这不是谋逆是啥!要俺说,高宗皇帝就是他俩咒死滴!他俩连关乎皇帝生死的主意都敢打,还有啥干不出来!?崔敬那个同谋,他当时就喊他魏侍郎,俺也打听清了,那时候管这挽郎官事情的,便是礼部,当时的礼部侍郎就姓魏,叫魏叔璘!”
    “俺滴乖乖,不打听不知道,听说这魏叔璘还是已故郑国公魏征滴儿子咧。啧啧啧,要说俺这密告上去,怎么也是大功劳一件啊……”
    说完,何大兴奋地咽了咽口水,眼里满是对未来的期冀,他仿佛已看到自己穿着银袍金甲,成了威风凛凛的大将军,这画面最近已在他脑子里在他梦境里出现了无数遍,仿佛只等仙人将手指一点,一切便会立刻变成真的。
    何大本来是打算等崔敬从京城回来,便拿此事要挟崔敬,好让县老爷日日把他何大当亲老耶孝敬。
    可后来听那些无赖一道发大梦时说,如今朝廷用人不计出身,要是哪天能拿捏住那些当官的错处,上京告密,经查属实便有官做。
    他的那些无赖朋友个个说得唾沫横飞,却苦于无密可告。
    但何大却听得心头火热,别人没有密可告,他恰好就有啊!
    那日他按耐住内心激动之情,仔细打听告密事宜,才知官府竟还包吃包住包送告密人上京。
    可他自然不敢去南宫县那边,虽然说皇帝有令不能问举报人要举报谁,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县衙非要知道,给他刑讯逼供,逼供完再跟崔敬一说,他不就全完了!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到了州府这边,没寻着长官,却碰到这个双面鬼煞星!
    思及此,何大梦回现实,偷偷瞟了一眼吉顼,见他面无表情,也看不出来信了他的话没有,高兴了没有,满意了没有,也不知在想啥。
    当即又小意地轻轻收回目光,等着吉顼发话。
    吉顼听完未发一语,他知道何大说的多半是真事,而且,他不光知道魏叔璘是已故郑国公之子,他还知道崔敬还得管魏叔璘叫一声姑父,崔敬和魏家是有姻亲的。
    皇帝的挽郎,向来是世家子弟一大重要的出仕之道,世家子弟的路,本就比他们这些寒门子弟容易的多。
    可世家子弟得不到家族封荫的人不在少数,千载难逢的挽郎便成了僧多粥少的香饽饽,有个别胆大包天之人,能暗中得到宫中传出的皇帝身体情况的消息,再提前谋划挽郎名额不足为奇。
    可不论是皇帝身体之况被人得知,亦或皇帝未大行便谋划挽郎名额,这都是犯皇帝大忌的。
    这种事,皇帝不是不知道,但没人捅出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若有人捅出来,那绝对不可能不严惩的。
    何况,崔敬会对当时高宗皇帝的身体情况知之甚详,恐怕还是靠他当时在东宫任职的兄长崔融的关系,那这事,又牵扯到被废迁到房州的庐陵王了。
    他相信,一旦有机会攀咬到庐陵王,武承嗣那帮人绝对不介意再添一把柴火,把谋逆之事做大,把李家最可能继承大统的皇子除掉。
    看来,他绝不能放过何大了!
    于公,在李家皇室人丁凋敝的今天,当今皇太子懦弱无能,与武家那些虎视眈眈太子之位的豺狼虎豹绝无一战之力,所以,庐陵王不容有失,他事关今后大唐能否复国,事关大周朝局稳定。
    于私,崔敬之女对他有救命之恩,他不可能对恩人之父见死不救。
    为今之计,只能冒险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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