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唐茵哄睡了段安,跟段付坐在床边说起姜唐小时候。
“糖糖小时候很可爱,街坊邻居都以为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段付没有说话,听得认真。
“后来上了幼儿园,调皮也是真的调皮,跟人家小朋友打架,被家长找上门,都是常有的事。”想起被小朋友家长找上门还倔着小脸不吭声的姜唐,唐茵温柔的笑了。
“我跟姜渭是在医院里认识的,当时我还是实习生,他也刚从警校毕业,第一次出警就负了伤。后来结婚了,我是真的开心啊,我嫁给了我从小崇拜的警察,刚好还是我爱的人。”
唐茵的眼睛里已经有泪光闪烁,段付搂住她,拍拍她的肩。
“很快我就怀孕了,却也让我第一次感受到了无助。因为一场意外,糖糖八个月就出生了,医生打不通姜渭的电话,打给了远在青川的爸妈。”唐茵顿了一下,继续说,“听到糖糖的第一声哭声,我竟然笑不出来,而是陪着他一起哭。”
唐茵的眼泪掉下来,被她伸手抹掉了。
“看着糖糖一天天长大,我满心都是成就感。我告诉自己没关系,他是人民警察,顾得了大家顾不了小家,很多事情我一个人也可以做。”
姜渭很忙,而且总是在半夜里就被一通电话叫走。姜唐夜里生病了,唐茵带他去医院。姜唐和小朋友打架,唐茵从医院科室请假赶往学校,被小朋友家长找上门,她低声下气小事化了。
唐茵没有怨言,即使有也都被自己说服了。她认真的教姜唐,教的很好,姜唐从小就知善恶、懂是非,偶尔跟人打架也是打抱不平或者真正触犯到了他。
她告诉姜唐,爸爸是警察,是英雄,去抓坏人了。姜唐很自豪,对警察充满了向往,遇到小朋友就夸自己爸爸是警察。虽然姜渭在家的时间不多,但是姜唐很亲近他,父子俩关系很好。
生活平淡地向前,风雨藏在未知里,唐茵第二次感到绝望——
“糖糖三岁的时候,我爸打来电话,我妈生病走了,发现的时候已经是胃癌晚期,怕我们担心才一直瞒着。”
那天晚上,唐茵给姜渭打了无数个电话,电话里一遍又一遍传来冰冷又机械的声音“你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唐茵彻底奔溃了,从失声痛哭到哽咽着发不出声。
第二天一早,唐茵把姜唐放在朋友家,孤身赶往青川,两天后姜渭才收到消息到达青川。
葬礼结束后,唐茵执意要离婚。唐父劝她,糖糖还小,无论跟着他们哪一方,都会缺少一份爱,她想要看到姜唐以后恨着她吗?姜渭也向她保证以后会陪着她。
唐茵心软了,那个时候她永远也想不到同样的事,她会经历第二次。
“我一个人送走了我妈,又一个人送走了我爸,那段时间我一直在想,我怎么配做儿女,怎么对得起他们。午夜梦回,我都觉得爸妈在天上怪我。”
唐茵陷入了无尽的自我谴责中,精神一天天的衰弱,整夜整夜地失眠,坐在窗户边流泪。
最后,是姜渭提出的离婚。
“我从来没有怪过姜渭,他有他的使命,可我也只是想拥有一个普通的家啊,我只是想有人能在我需要的时候给我依靠,是我想要的太多了吗?”唐茵已经抑制不住哭声,仿佛回到了八年前的那段日子。
唐茵和姜渭很快离婚了,刚好医院有一个出国进修的名额,唐茵提交了申请,她迫不及待地想离开这个地方。
申请批了下来,三个月后出发,出发的前一天晚上,是姜唐的九岁生日。
离婚的事,唐茵和姜渭打算瞒着姜唐,等他长大些了再告诉他。生日像往常一样,姜唐很开心,玩累了才睡觉。唐茵一直等到他睡熟了,才准备离开。
谁知下起了雷雨,惊醒了姜唐,亲眼目睹了妈妈的离开。唐茵狠下心没有让师傅停车,听着姜唐越来越模糊的声音,才放声哭出来。
“我想过带糖糖一起走,可是他从小就喜欢姜渭,我不能剥夺他跟爸爸生活的权利。而且,出国之后,我对自己的生活都无法保障,如何能保证他过得幸福。”
在国外的三年,姜唐只要听到是唐茵的声音就会挂断电话。姜渭跟她说,姜唐在她走的那天晚上高烧昏迷,反反复复将近一周,醒来后就再也没有提起过她。
唐茵听到电话,哭着哭着就笑了,在嘲笑自己,这一生还未过半,已经没了父母离了丈夫又丢了孩子。
回国后,唐茵去了姜唐的学校,看到他像以前一样开心快乐的跟同学们打闹。她想,也许她不出现,姜唐会过得更好。
“我跟医院申请,调来了青川,我的后半生,不想再走远了。”
唐茵不再奢求姜唐接她电话,也不再打电话给姜渭,除了每年会寄给姜唐生日礼物,跟姜渭再没有联系。
每年去梧江交流的时候,唐茵都会偷偷去姜唐的学校看他,知道他和小时候的玩伴现在关系也很好,知道他考进了梧江七中,知道他受到了学校表彰,知道她的孩子,在健康而卓越的成长。
“我从来都不想让糖糖恨我,可是我最终还是做到了让他恨我。”
第二天姜唐起床的时候,已经十一点了,小客厅里安安静静,段玺也不在三楼。他慢慢吞吞地往楼下走,怕段玺不在,单独遇到唐茵或者段付。
走到一楼楼梯的拐角处,姜唐听到了段玺和段付的对话。
“小玺,糖糖在学校里跟同学们相处好吗?”段付问道。
段玺沉思片刻,最后点点头。
“那就好,他刚来,你多看着他,我怕他情绪不稳定。”
“嗯,知道了。”
“你阿姨她跟糖糖有点矛盾,算了,这事以后再说。这次糖糖打算不回家,可把她吓坏了。你是哥哥,以后周末把他带回家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段玺皱眉。
“你不会做不到吧?”段付调侃他。
说起来,段付是一个开明的家长,对段玺也属于放养型。
段玺的妈妈在他还没记事的时候就因病去世了,段玺只能从照片得知妈妈的长相,听段付讲他们的事。他知道妈妈是一个温柔的人,他的妈妈很爱他,很想陪他长大。
段付没有再婚,一个人带着段玺,是父亲同时也扮演着母亲的角色。后来和唐茵也是通过邻居介绍认识,他带唐茵来过家里几次,看到段玺没有排斥,他们才决定结婚。
小时候段玺不爱学习,回回倒数第一请家长,段付从来没有骂过段玺,进了办公室能和老师从学习的重要性聊到股票金融。
后来有一次,段玺回来跟他说,要考第一名。可把他给吓坏了,怕打击段玺自信心,还委婉地跟他说,考第一没什么用。
结果期末考试段玺真的拿了第一回来,更让他震惊的是,从那之后段玺的成绩一直保持在第一名。
只是段玺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本来就不怎么活跃的性子,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了。好在上了初中,段玺身边没有缺少朋友,和戚慎的关系也一直很好,段付才放心。
段付也是后来听戚慎爸爸说才知道,那天有小朋友在背后说段玺是没有妈妈的孩子,所以才会每次都考倒数第一,被段玺听到了。
而他妈妈不在的事,是段玺亲口告诉那个小朋友的。戚慎帮段玺出头,把那个小朋友推进了水坑里,被小朋友家长找上了门。
段玺长大一些后,段付找他谈过心,开诚布公地问他小时候那件事。段玺几乎已经忘了,他没有放在心上,不怎么说话只是习惯了。
段付看着段玺,他一直觉得,他这儿子只要答应了就没有做不到的事。除了之前那件事,不知道为什么死犟脾气又上来了,最后背了处分。
“你激我也没用,我尽量。”
段付满意地笑了,又提醒他:“以后啊,尽量不要在家里提糖糖爸爸的事,学校里也不行。”
“嗯。”
“行了,跟你就聊不来天,三句话打不出一个闷屁。”段付感受到段玺飞过来的视线,丝毫不怯,“你去楼上看看,怎么这会儿了糖糖还没起床。”
段玺不理他,从沙发上起身打算上楼。
这时,姜唐从楼梯口走出来,神色正常,跟他们打招呼:“段叔。”
段付站起来,笑着说:“糖糖起来了,饿坏了吧,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你妈妈带着安安去隔壁阿姨家了,中午不回来,午饭叔叔来给你做……”
完全被晾在一边的亲儿子段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爸表演,还不忘被他爸喊去当苦力。
“段玺,来厨房给糖糖拿点吃的,我去给你们做午饭。”
姜唐坐在沙发上,看着段玺和段付一起走进厨房,眼神暗了暗,把手伸进裤兜里。
“想什么呢?”段玺从厨房出来,把手里的热牛奶和小点心放桌上,发现姜唐又在发呆。
姜唐回过神,低声说了一句“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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