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龙的神言》第五幕 Ⅴ

    塞菲儿倒在一片废墟之上。
    她的身体散了架一般发出疼痛，托姆达的动作并不大，但是击打到她身上的力量却比伊莱蒙格的龙息更加恐怖。
    而今她瘫倒在废墟上，五脏六腑都被托姆达的力道撕裂，虽然她身为琥珀龙只需要时间就可以恢复，但是现在她最需要的就是时间了。
    ——因为，托姆达已经站在了伽米尔面前。
    如果是纳因的话，绝对不会做出这些事情，绝对不会对着自己的朋友刀剑相向。
    塞菲儿知道，现在纳因只是因为失去公主太过痛苦，再加上那身为神主的记忆觉醒，陷入了混乱之中而已。
    不仅是她知道。
    恐怕此刻纳因手中的那把魔剑，那个菲厄兹更是对这一清二楚。
    但是菲厄兹却选择了放任。
    任由纳因挥霍力量，任由纳因利用力量大肆屠戮，甚至任由纳因将剑指向自己的挚友。
    若是继续下去，恐怕纳因会后悔一辈子！
    必须阻止他才行。
    塞菲儿艰难地撑着地面，它满手是血，甚至感觉骨头快要穿透皮肤。
    她艰难爬起，忽然眼前一黑，整个人又坐倒在地。
    泪水终究还是按捺不住，从她的眼角滴落下来。
    自己竟是如此没用，在纳因最需要她的时候，却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这样想着，塞菲儿忽然觉得眼前一片明晃——她睁开眼，那里，是一片静谧的月光，
    明月高悬于空中，周围不知为何却响起了声声虫鸣。
    不知什么时候，这里已经到晚上了吗？
    塞菲儿仰倒在地上，忍不住想着，可是忽然她一个激灵，发现这里并不是她熟悉的王城。
    周围树木丛生，高大的枝丫遮天蔽日，不知什么时候竟在她的周围生长。
    不远处，一池湖水映着月光，幽然的湖畔边上，魔兽们都吓得瑟瑟发抖。
    “塞菲儿，最后的最后，我有一些话，希望你能带给未来的纳因。”
    熟悉的声音在悠远的时空中回响，薇莉卡公主嘴唇翕合，她言辞温柔，仿佛正诉说着与她自己不相关的事，然而那个时候，她口中的话语，却又如此让塞菲儿感到震惊。
    是啊，她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塞菲儿猛地从地上坐了起来，也几乎在同时，那片月光那片森林，还有少女的话语都在塞菲儿的耳边消失了。
    在那镜月之森，在她穿越时空回到过去的最后时刻，薇莉卡公主曾经拜托她带话给纳因。
    但是那些话语实在是太过沉重，哪怕回到了纳因身边，她始终也没有机会将其告诉纳因。
    然而，当初她觉得难以置信，不可思议的那些话，如今却都一一成为现实。
    “或许，当我回到王国之后，我会死。”
    那个时候，薇莉卡公主正是如此轻描淡写地说出了这番话来。
    “但是你不要伤心，塞菲儿，那不过是我所设想的最糟糕的状况罢了。”
    她那凄惨的一笑，至今仍深深地印烙在塞菲儿脑海里，红裙的公主摸了摸塞菲儿的头，又对她嘱咐。
    “如果那一刻真的来到了，恐怕纳因一定会陷入前所未有的悲伤和痛苦中吧，身为王国的公主，我并不畏惧死亡，可是，唯有纳因，我不想看到他为我而哭泣的脸。”
    “所以，如果真的到了那个时候，那个他悲痛欲绝的时候，那个一切都无法挽回到时候，塞菲儿，请你告诉他……”
    薇莉卡公主缓缓诉说，那是塞菲儿从薇莉卡公主那里听到的，最后的话语。
    ***
    托姆达将剑刃指在了伽米尔鼻尖。
    伽米尔踉跄后退，他从未如此无力过，而现在，体力正在他的身体里快速流失。
    “嗡！”
    魔剑闪耀着纯黑的剑光，伽米尔想要挣脱身上的束缚，但是那并非普通的束缚，而是托姆达以神主之力加诸于伽米尔身上的神言。
    “不许动。”
    就在不久前，托姆达这样开口了。
    然后，就像是要将那话语实现一般，尘埃开始变得沉重，空气变成了枷锁，任凭伽米尔有在强大的力量，此刻他都动弹不得。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莎维娅所说的话——他并不是无所不能的，当他面对真正的强大一样会显得脆弱不安，他们能做的，就是趁着纳因身体里的那个存在还没有彻底觉醒的时候将一切根除。
    但是伽米尔犹豫了。
    就是那片刻的犹豫，让自己甚至连这片大陆遭遇了会被毁灭的处境。
    如今，他已经彻底明白自己的无能为力了。
    他闭上了双眼，不得不承认自己将会迎来这样的结局——因为那一念的犹豫——他心中的仇恨，他的不甘还有薇莉卡死去的痛苦，一切都纠缠在心中，又在一瞬化为虚无。
    可是，伽米尔等了好一会儿，那少年所说的死亡并没有如期而至。
    他惊讶地睁开眼，却发现蓝裙的女孩儿挡在了他面前。
    再一次，塞菲儿阻拦在了伽米尔和托姆达之间。
    塞菲儿双手大张，不让托姆达继续前进一步，她静静的看着托姆达，眼中燃起了斗志。
    “看来你也很想死啊！”
    托姆达狰狞一笑，“嘻嘻，明明想要放过你的，毕竟你是哥哥喜欢的龙嘛，可是你要是真的想要来送死，我也没办法啊，对呀，杀了你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哥哥一定会原谅托姆达的。”
    托姆达满怀杀意地举剑，剑刃越过塞菲儿头顶，随时都有可能劈下。
    但是塞菲儿岿然不动，她看着托姆达那纯黑的眼眸，对他开口。
    “公主姐姐曾经拜托过我，如果有一天她死了，如果有一天，纳因陷入了彻底的绝望里，如果有一天，纳因要做出无可挽回的事情，那么，就是将这些话告诉你的时候。”
    “！”杀气四溢的托姆达身子忽地一颤，他那高高举剑的右手定在原地，整个身体仿佛在瞬间失去了控制权。
    塞菲儿坚毅地看向前方。
    “那是，公主姐姐最后的话语。”
    塞菲儿身上琥珀龙的辉光骤然盛绽。
    托姆达的手背上，琥珀龙的契约灼灼发光，仿佛要燃烧起来。
    那光芒将整个空间覆盖，那三人在一瞬间被吞入了纯白的世界里。
    托姆达的眼前忽地一花，那交错的时空里，仿佛塞菲儿与薇莉卡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不止是身影，连同的声音，那嘴唇翕合的动作，如一泓清泉，缓缓流淌进少年的心底。
    “纳因，你已经自由了，不要……再被我束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