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浏阳梦癫三十年》第170章 曼谷（26）之大限将至

    有少许紧张兮兮的巴裕，报备完干爹门外的情况后，老村长扫了一圈屋里的所有人，沉着地说道：“大家别慌！该干嘛干嘛的，没什么大不了的事。”然后，他对巴裕发布了第二道指令：“把我的茶端出去。你自己上楼做好准备。”
    平时里老态龙钟的老村长，这会儿忽然间精神抖擞了起来。只见他迅速地移动着颤颤巍巍的碎步，飞快窜到了外面，在树根桌旁坐定下来。此刻，他可是打算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不到三十秒的时间里，巴裕也踢踏了一个来回，跑外面搁好茶杯，旋即奔回楼上，取出了长枪和短炮，再轻轻地推开窗户，把黑洞洞的枪口从窗帘缝里伸了出去。
    前方有八位不速之客，加上围观的邻里们共计近二十个人，就等干爹的手势了。撩翻一名带枪的警察，想必其它人等，也不敢随意往前创的。已有十年没动过枪火了，巴裕手里还真有点痒痒。但是，他这会儿的脑海里，依然琢磨着：颂猜老弟呀，你呀来泰国前到底惹上了什么麻烦？连亲兄弟找上门来，你都那么紧张？
    绝对不能贸然前行！端坐在树下的老人，该是那位阿香的父亲，二哥的老岳父了，看来他是依然健在。这是在等着咱们过去对话呀？真不是过来干仗的，我们只为二哥。希望他能心平气和地见一见满舅，见过之后，再无说法，我们立马间走人都行！亦兵心里如此想到。
    商量之后，亦兵自然是第一个应该走过去的。李老先生也勇敢地往前一步：“我随你去吧？继续帮你做翻译。”
    蒙恬师傅看了自己的师傅满舅大人，也是忐忑地往前一小步：“丕（这里作李老先生解），还是我去吧。您年纪那么大了！”
    三位警察并没请战，因为他们仨知道：这个时候，我们要是直接介入的话，反而可能会把事情弄僵。万一对方率先开火，我们再上也不算太迟，还可以请求当地警局支援。长官也有指令：真有状况，重点保护蒙恬师傅，和师傅的师傅。后者满舅老先生，可是警官他师爷！
    “还是我去吧。对于泰北下来的人，我应该更加了解。不会出事的！”年轻时见过枪林弹雨的李老，此刻倒也冷静。
    这个时候，最为紧张的可能要算老大亦农了。自从三天前的那个夜里，给三弟讲起二弟可能仍在梦游的话题，那则古老的迷信，一直在他脑海里萦绕。真是希望三弟不要过于鲁莽！万一间，古老的传说有那么一丁点灵验？把梦中的二弟唤醒来，吓死人了可怎么办？
    但是，他也知道三弟的固执。除了平时对阿妈百依百顺以外，老弟对我大哥说什么东西，从来当成耳边风。今天如此紧张的时刻，我就别插嘴了。万一扰乱了三弟的心境，反而可能帮倒忙。
    “萨瓦迪卡！”“萨瓦……迪卡”。
    本来只有三十几米的距离，亦兵和李老缓缓地走了过去，边走还边打着招呼。在向前行进的过程中，亦兵还半举着双手，身子慢慢地转了一圈。意思就是：楼上的人看清楚啰，我可是没带枪。
    看着来人，素察双手合揖，举到了嘴巴前和鼻子的下方，以示对对方的礼貌。看上去，李老先生的年纪应该在我老村长的年纪之上。
    礼节基本到位，但素察老大并没有起身，因为他还怀有戒心。他右手一伸：“坐吧。”说的是国语。
    “谢谢！”“谢谢！”两人坐下。这个时候，李老先生才幡然醒悟，下面的交流无须翻译。
    ……沉默了一阵，
    亦兵小伙打破僵局：“大叔您好！我叫李亦兵，是颂猜的亲弟弟。他的中文名字叫李亦工，我俩的大哥叫做李亦农。”说完，他转过身子指了指后面不远处的大哥。
    素察老人顺着年轻人的手指，往大门外面看了一看。其实，他早已看到，人群当中有一个跟女婿长得一模一样的中年男子，只不过两人的发型略有不用，服装有异。三个人是亲兄弟无疑！
    “嗯，你的母亲真有福气！”素察老人很自然地回了句心里话。作为一位云南老兵，一直有些重男轻女的老习惯。我有三个，哦不对，有四个女儿。看人家怎么一生就是仨儿子呀？如此心绪不影响下面的沟通。
    “我二哥吧，三十年前忽然间失踪了。”
    “我知道的。”老村长已经知道，女婿以为自己误杀了满舅。
    “我们这次来曼谷见了他，才知道他是以为自己误杀了满舅，所以逃亡了这么些年。”亦兵顿了一顿，想尽量地把握好说话的语气，以平静叙事为主，千万不要带有浓烈的情绪，以免惹恼了面前的长者，这位有些特殊背景的泰北村长。一不小心，老人家做个什么奇怪的手势，估计自己的脑壳立马就会洞穿。他慢慢地转过身去，指着二哥身边的长者接着说：“那就是我们的满舅，他没有死！但是，我二哥他不相信。所以，我们就把满舅也弄过来，希望他们能够相认。”
    老村长再一次顺着年轻人的手指，看向后面人群当中的长者。看上去跟我的年纪差不多嘛？但是身子结实，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只不过，脸上的皮肤皱褶多了些，总的来说，他比一般七十以上的老人们显得干练。
    “那你觉得，怎么会有如此大的误会？”
    这个时候，坐在一旁没有说话的李老，已经听出了老村长浓郁的云南口音。对的，他一定就是云南兵，泰北孤军的一员。说不定，曾经跟自己也是同一个部队？同一个长官？但是，自己那个时候算是个逃兵。因为轮不到去台湾的机会，故下决心开溜了。那段往事不怎么光彩，此时也不是拉家常的时候，不提也罢。李老心想。
    “坦白说，我是真不知道。但我大哥说，二哥小时候爱梦游，会不会是在梦游的时候，以为自己误杀了满舅，所以爬起来就逃跑了。那个时候，他只有十三岁。”完是实话实说，亦兵这时没想施展任何阴谋诡计。
    素察李咧了咧嘴，浅笑了一下，觉得有点无厘头。然后，他侧过脸来，看了看李老：“丕（大哥），您是……？”
    “丕”即为大哥，说明素察李的态度有所和缓。
    李老先生自我介绍道：“哦，不好意思！我也姓李，跟这位小李先生是老乡，也是湖南人。前一阵回老家探望，认识了李先生，也听说了这段奇闻。这不，跑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什么忙？”
    亦兵赶紧接口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您们看，我都忘记了介绍李老先生。他是我的朋友，是个大好人，怕我不懂泰语，所以过来帮忙。”
    听到这里，老村长接着问李老先生：“那您怎么看这个事？”
    “哈哈这个事，我还真是说不好！只是回到了老家，讲过他们三兄弟的母亲，好一位慈祥的老人，跟我俩的年纪相仿。丢了一个孩子以后，眼睛都哭瞎了！盼着儿子能够回家。”老人家也是实话实说。只是那三十双手工鞋的事，此时就不用提了，免得走偏了主题。
    这个时候，大房子里的所有妇人们，都紧张地透过大门和窗户看着屋外。
    此刻的阿香，却想起来了清迈的那位銮布：颂猜的三大劫难？她掰着手指算呀算，该从那一次算起呢？这么些年里，自己流产过一次，丈夫的腿被打断过一次，其它方面还算平静？那场巨大的海啸，差一点就夺去了丈夫的性命！所以说，三次已过了？或者，孩子流产的那次，不算丈夫自个身上的劫难？那么今日此时，丈夫他认不认满舅的，不该是啥子劫难呀？但是，孩子他爸的状况和表情实在异常。
    同是这一刻，端坐在后院佛塔面前的颂猜，正想着法子静心打坐，以进入那种虚无的冥想状态。但脑子里面的杂念太多：四面佛呀四面佛，按照左手顺时针的方向，她可以保佑每一位虔诚人的事业、爱情、财运和健康。但是，此刻的我该祈求些什么呢？
    愿天下人四大愿望都能实现！大家好我就真的好！我只求得内心的平静。那恐惧来自何方呢？满舅似乎已是死而复生，估计三弟已经把他老人家带到了门外。想起满舅，最多的还是他老人家和舅妈对自己的好，还有一位喜欢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秀云表妹？当然，当自己顽皮的时候，那种撩刷的抽打也是格外无情。想起后者，颂猜的身上有种莫名的瘙痒和钻心地疼痛，那是一种可让五脏六肺都颤抖起来的疼痛。
    在无名寺的时候，我是很容易进入四大皆空，完无我的状态；“五节”我自认已经做到；师傅要我喜乐一些，自己也一直在尽力。但是，要想办法忘记过往的痛事，就像是还未痊愈的伤口，伤疤却要被无情地揭开一样……也许，是一种想家却不敢回的疼痛？我可能该回到家乡去看看，见一见尚在人世的母亲，在她老人家的膝下极尽了孝道之后，自己的内心才能得以安定？对呀，带着孩子们一起回家看一看。
    ……
    “就是让他们舅甥相见一下，别无他求。”亦兵已经下定决心，不打算把二哥“绑架”回去。能够找到二哥，已经是最大的喜事。李老说过分两步走的，不要太性急。
    “如果你二哥坚决不肯回老家，千万不要勉强！”老村长提出了最后的要求。他已经断定，这不是件大不了的事。颂猜那孩子，只怕是因为童年时的什么心理阴影，至今还无法忘怀。
    “不勉强，一定不勉强。”亦兵有些兴奋地答道。
    “我也跟您打个包票。如果李先生他兄弟俩有什么过分的举动，我一定叫移民局赶他们出去。”李老先生一激动，也讲了这句不伦不类的狠话。
    之后，老村长的左手做了个悄悄的手势，四指握拳、拇指尖往上一指。
    亦兵觉得自己已经看懂，意思就是OK啦，楼上的那只枪，就不用瞄准自己的头。他赶忙致谢！伸出双手，做出了一个多谢的拱手礼。
    老村长笑了笑，看着亦兵问道：“当过兵？”
    “对。大叔您眼力好！”亦兵答道。他心里想着前面走过来的时候，双手半举身子旋转一圈，应该已经暴露了自己在部队里呆过。
    “干什么的？”
    “侦察兵的干活。”亦兵老实地答道。
    “侦察兵？那还寻了三十年，才找到你的二哥？”
    ……听到这里，兴奋的亦兵已经无须辩解。他知道：二哥的这位岳父，已然放行。本来就不是件大不了的事情嘛？害我们如此辛苦。回头再找二哥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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