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浏阳梦癫三十年》第164章 曼谷（20）之分两步走

    老大头上的汗，是被三弟吓出来的。而此刻的颂猜，虽然一直没说太多的话，但三弟如此犀利的逼法，已经让他的头部出现了短暂的昏眩。</p>
    阿华听到这时，他也差不多搞清楚，老板他三十年没有回过老家，跟明日将抵的“满舅”有关。这位满舅好像就是舅舅的意思，母亲兄弟的称谓。而此时满舅的活着与否，似乎影响到老大回不回乡的判断和决定。这一位盛气凌人的李先生，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好像确是一件罕见的家事。况且，老板和老板娘并无逐客令呀？此刻的阿华只能闭嘴。</p>
    看到了这个情景，已经是十月怀胎的阿香，开始为丈夫担心。她看了看李老先生，他不可能帮到我们家的，他是对方的说客。再看着丈夫的样子，她知道孩子他爸又开始头痛了：“丕，”这一直是阿香对丈夫的称呼。“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下，脸色那么不好？”讲的是泰语，但没啥保密的内容。昨夜丈夫提醒过，要她装作听不懂华语也不会讲的样子。所以，今日的阿香，整个上午以浅浅的笑为主。笑而不答。</p>
    如此地说来，老华侨也有些担心了。他关切地用泰语问道：“侬颂猜身体不好吗？”</p>
    “他一直都有头痛的毛病，医生说过他的大脑里面有一块阴影。在过于辛苦和紧张的时候，他就会头痛。”还是讲的泰语。但说完以后，阿香的眼神变得不太客气了，愠怒地看了一眼面前的三弟。</p>
    两个人的泰语对话，让亦农和亦兵坠入了云里雾里。但是可以判断出来，泰语之中充满了对二哥二弟身体的关切。</p>
    这个时候，满头大汗的颂猜从楼梯的台阶上站了起来，对着大家弱弱地说道：“不好意思！我到后院去休息一下。”接下来，他谦逊地对着屋里的人们弯了一下腰，再示歉意的样子，然后缓步离开了客厅，穿过里间的电视房，朝着后院走去。离开后门之前，他还看了看自己的乖儿子，那小童也正瞪大着双眼，怔怔地看着自己的父亲。一贯伟岸的父亲，今日怎么会如此表情？像一只阿莱……街口流浪犬们互相打架的时候，斗败了那只？孩子心里可能是如此想。</p>
    “拜对？”父亲邀请儿子一同前往后院。</p>
    “Ofcourse！科琨玛咔！”前面一句英文是小弟跟着姐姐学的。而后面这句，是父亲居然会邀请儿子一同过去打坐？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孩子他非常激动地感谢着父亲的邀请！</p>
    颂猜平常去后院打坐，每日约半个小时，从来不让孩子们打搅。</p>
    小童他开心地搬起一张小板凳，跟在老爸的屁股后面，屁颠屁颠地跑出去了。</p>
    此刻室内的兄弟俩，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看到李老已经介入，又是特别凝重的样子，老三故而不敢再行造次。但是，他的脑海里却飞快的搜索了一番：昨天晚上，他也检查过后院的地形，三面高墙完无出口。只有面街的这个方向，有三分之二的宽度是这所房子，而另外的三分之一，就是那扇车库的滑门。车库紧挨着房子的一侧，还有一处小门，可以供人进出。刚才我挪那辆豪车堵门的时候，已经把那扇小门堵得严严实实。车库门反而只堵了不足三分之二，主要为了防止小车的出入。所以，二哥没处可跑，还是妥妥的！</p>
    至于他如果想要抱着孩子翻墙逃脱……我就只好找嫂子要人了。</p>
    此时的老三必须自律，阿华也不敢再讲话。大哥亦农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勇敢地踱步至里屋的后窗处看了一看，说道：“二弟带着孩子去一座白塔哪儿了……”算是大哥向三弟报告了一下“敌情”。</p>
    白塔有大有小，泰国许多的人家都有那么一座。除非，你可能是信奉佛教以外的其它教义。</p>
    如果是两间房以上的公寓，泰国人家会在某个风水好的角落，敬供一座佛龛。但对于有地的人家，就会摆一座跟土地和房子大小相配的佛塔。白色的塔身像个小亭子一样的四周镂空，轮廓上镶着金边，里面端坐着一尊佛像，以四面佛像居多。</p>
    猜到了颂猜是过去佛塔处打坐冥想，李老先生用中文轻声地问着阿香：“颂猜原来在曼谷的那座寺庙里出家？”毕竟，这家里还有两位不懂泰语的客人，还是用泰文沟通比较礼貌。</p>
    “嘘……”阿香立刻用手一字比划到了嘴边，压低至最低的音量说道：“您的声音可以再小一点，他……”她用手指了指后院方向，接着说：“他听得到的。”</p>
    阿香是位传统的泰国女性，对长者极为尊敬。她已经看出来，面前的这位老先生是位善人，过来这里也没打算害自己的丈夫。而这不受欢迎的兄弟俩，也不像在成心讲假话的样子。但是颂猜他不松口，理不清历史的头绪，我这个做妻子的，对客人的欢迎礼节必须节制。本来不打算多说话，可是这会儿老先生要找我聊天，不回答又不礼貌。所以，她要对方讲话声音再轻一点，因为丈夫五官感应会比常人强一些。</p>
    “他在普吉出的家，但我不知道那家寺庙的名字。”阿香老实回答了老先生的问题。</p>
    奇怪，哪有妻子不知道丈夫出家寺庙的名字？除非那间寺庙就没有名字！李老先生如此想。本来只是随便一问，但女主人的答复，却勾起了老人的好奇心：“那……有啥法号没有？”在泰国，于哪家寺庙出家可以随便问的，但问及法号就会有些忌讳。一般人是不让问的，但好奇心上来了的老先生，居然贸然一问。有点过分！</p>
    “好像是叫……鲁西礼，他在普吉的一位师兄如此称呼过他。”阿香想起普吉旅游局的麻师兄，人很仗义的，但是丈夫一直跟他保持着距离。不如跟丸二哥哥的关系亲，更比不上与丕廖的关系。一直以来，阿香以为“鲁西礼”是不可分拆的三个字。</p>
    “……哦，鲁西……李！”李老先生立刻就把三个字一拆为二。他是泰国的一位老江湖，知道鲁西即为密僧的意思，因为颂猜的父姓李，所以，他的法号就是鲁西李。他并不知颂猜在泰国的正式名字为颂猜王，更不知道面前的这位阿香姑娘，也是在十天以前，才听得丈夫承认自己本姓李，等一系列太过复杂的往事。</p>
    但是，听到“鲁西”二字，老人家已经是肃然起敬！为什么呢？他知道泰国的密僧寺庙本来不多，而普吉府只有一处“无名寺”。据说，从那里还俗出来的人，都有某些特别之处。并且，那处无名寺在行内是不让人讨论和宣传的。并没有特别的理由，反正说起它的名字，上了年纪的人好似有某种默契，都会自动地打住。年轻人就基本不知道它的存在。</p>
    所以，这时的李老，觉得李家的两位老大和老三，想要做什么违背“鲁西”意愿的事，后果会不会很严重？</p>
    故此，他立刻收拾好想要帮助李先生的意愿，准备做些真真正正的协调工作！</p>
    “李先生，我看咧，你们兄弟相认是一件大喜事。但是，如果非要逼着人家回家乡去看一看，我看也未必。咱中国人有老话，饭要一口口吃，事情也只能一件一件地做。可不可以……把这件事情分成两步走？”</p>
    李老的话锋突变，完出乎亦兵的意料之外。他诧异地看着李老：“啊……怎么个分成两步走？”</p>
    此时，阿香也像是听到了什么喜讯一般，紧张的心情得到了骤然缓解。阿华和老大亦农，也竖起了各自的耳朵，准备仔细地聆听。</p>
    “你们这一趟来曼谷，已经找到失踪了三十年的二哥，或者二弟。”说完这句，老先先生把自己的眼神从面前的李总，转到了老大亦农的身上。他顿了一顿接着说：“明天你们的满舅过来，又是再一桩舅甥相认的喜事。”</p>
    “但是，至于颂猜他在这一次相认以后，是不是一定要马上回乡探母，我以为可以往后推一推。”</p>
    “哦……”老三理解，就是如此一个“分成两步走”？</p>
    老先生又看着老三道：“你二哥暂时不愿意回国，一定有特别的原因或者是痛处。这一点，可能不是我们常人可以理解的。”</p>
    痛处？老三想，能有什么痛处？不就是小时候家里穷一点而已？还有就是：“不是我们常人可以理解……”老三重复了这句李老刚刚说过的话。他是个非常敏锐的人，对人与人之间沟通的每一句话，哪怕每一个字，有时都会仔细地推敲。</p>
    老先生觉得自己说漏了嘴，赶紧换了一种表达：“常人，大家都是常人。我的意思是说：我们各自都有自己的秘密，可能旁人无法知道和理解。所以呢，你也不要逼得那么紧！也许，有某些时空上的特别转换，你今日有需要解决的急事，等到了明天，它可能就不是个事……儿了。”老先生也是一口浓郁的湖南口音，想要用力说点靠谱的国语，就变成了事……儿的。其实，他跟李氏兄弟完可以讲浏阳话，但是现场还有阿华和阿香，所以只能如此。</p>
    ……</p>
    老三的急性子，被李老的这番话给憋住了。阿华和阿香捕捉到李老的大概意思，但却不能够理解部。这个时候，老大亦农开口了：“李老先生，真是太谢谢您了！我觉得您说的有道理。不过，咱三兄弟的母亲，年纪都那么大了……”他把后半句咽了回去。意思非常明显，那就是：母亲大人还等不等得到，她这失踪三十年的孩儿再回家呢？</p>
    说得李老先生都有些子感动。但他依然坚持地再劝道：“等你们部相认了，大家不用弄得这么紧张，以后，还可以慢慢商量嘛。如果你的二弟有啥确切的原因回不了湖南？我看你们的母亲身子还不错，待我下次回国的时候，可以陪着老姐姐她过来泰国认她的这个崽。”</p>
    好像有一股莫名的力量，让这位两兄弟请来的援兵，忽然间转变了立场。又或者，这也是此时此刻唯一正确的思路？</p>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颂猜和他的大儿子还没有回屋。通过后窗的观望，亦兵发现：二哥坐在白塔前方的一方草地上，双脚双盘、腰杆挺得笔直地一动不动。而那个小娃娃，也有模有样地端坐在小板凳上，扭动的屁股坐不住了样子。难不成，这是他们父子正在进行特别的心灵沟通？</p>
    “阿华，你出去买点东西回来吃吧。我本来想请大家吃个团圆饭的，看来，你老板在佛祖的面前还有话要说？我们可以等，但你的阿香嫂子肯定是饿坏了！你可以放心，颂猜这会儿没有走的打算。”</p>
    “哦……”老先生开金口，聪敏的阿华立刻跳将起来，出去买吃的东西去了。依然是他请客，或者公司里可以报销如此费用？</p>
    “科琨玛玛咔！”听到这句话，阿香的眼泪一骨碌就滚落了下来。她把双手合揖胸前，感谢老先生的体贴。听懂了前面所有的谈话，但她不敢贸然地加入，免得影响到丈夫可能的后手安排。</p>
    这个时候，亦农和亦兵两兄弟，像个罪人一般地看着怀孕的弟妹和嫂子，嘴里面不停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平日里还算周到的两位大男人，为了二哥二弟的事情，忘却了本该有的礼貌和体贴。真是罪过！</p>
    再一次的中餐便饭以后，颂猜依然盘坐在那儿一动不动的。娃娃已经回屋吃饱了肚子。</p>
    李老准备告辞了：“我就先回了。这个手机就借给你用吧，过后再还我，不着急的。”</p>
    “那您自己……”亦兵接过了手机，有点不好意思。</p>
    “我还有一个。”说着，老先生从肩挎的包包里又掏出了一个，看似新款的智能手机？他接着说：“儿子新买的，还不怎么会用，但接听无障碍。”他再用手指着亦兵手里的手机道：“借给你的这个手机，有三个紧急的按键：如果长按一字，我儿子的手机就会响；如果二，我家里的座机就会响，老婆子在家；如果按三，就会拨打到我的这个新手机上。”</p>
    “哦……呵呵呵，您设置得还真周到！”没想到这老头子会如此新潮？亦兵他连续三十小时未合眼，脑子短了路以为老先生会如此厉害。</p>
    “都我儿子设置的。等你这儿的事情办完以后，我再介绍你们跟我儿子认识。”对呀！这一次，可是老华侨邀请兄弟俩来商务考察的。</p>
    “一定，一定！太谢谢您啦！”还是老三在致谢。</p>
    “阿华，你也可以走了。我可以保证，今日一定相安无事！”老先生想起来，可以把忠诚的小伙子劝退一下。人家家里的事，你参合那么犀利的干嘛？</p>
    阿华却看着老板娘……阿香跟他说：“你去公司里吧。这儿没事，但是公司里缺你不可！”</p>
    李老和阿华撤了，只留剩下老大和老三继续在家里面守候。他俩可没打算住宾馆！他们一定要等到满舅的到来，此事才可以告一段落。</p>
    晚餐，是老大亦农下厨做的可口家乡菜。很显然，是二弟颂猜陪着大哥去的菜市场。而老大和老二出门买菜的时候，阿香就带着小儿子，在陪着三弟在唠嗑。算是人质吗？小娃娃对这位新认的三叔有敌意，从头到尾是皱着眉头看着他！</p>
    这个晚上，兄弟俩继续地睡在楼下的沙发和地板上。这一次，轮到了亦兵睡觉，大哥亦农须打起精神头来守夜。没啥特别的，这就是昨晚两人的约定。他们不可能忘记和疏忽这一趟来曼谷的使命。</p>
    入夜，搬出去住的女儿打来了电话。</p>
    “怎么样？”女儿问。</p>
    阿香妈妈答：“还好。就是……我们可能就不用搬家了。”妻子看了看身边的丈夫，不知道此话说得对不对？</p>
    “我明天中午回哈，上午的课后直接开车回家。”</p>
    “好呀。”女儿刚刚搬出去住。在今日非常的情形之下，阿香她恨不得女儿天天回才好。</p>
    “你跟她说，明天先去一趟公司，叫上阿华一起过来。”今日一天没怎么说话的颂猜，此刻在妻子的身边下达了一道指令。</p>
    “哦……”电话两头都是一个“哦”字。</p>
    他俩的女儿在电话的那头，已经听清楚颂猜阿爸，用泰文放出了这道莫名其妙的指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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