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初公侯》第五十三章 居庸关

    正统十月十四日，黄昏，寒风凌冽。
    得到德胜门初步统计完斩首数字后，总兵官石亨并快马加鞭地来到英国公府。他想立即追袭已经撤退的瓦剌军……
    看到国公府众人以倾佩的眼光看向自己，石亨虽然如同吃了蜜糖一样，但他并没有将心中的得意显示在脸上。
    石亨之所以能如此波澜不惊，除了自身已具备胜不骄、败不馁的心理素质外，也是因为石亨从不做那种班门弄斧的蠢事。
    让石亨起来后，张辅在书房端起两个酒杯，递给一个酒杯与石亨后，张辅则向石亨恭喜地道:“老夫敬总兵官一杯”。
    虽然这是太师第一次向自己敬酒，但石亨丝毫不矫情，他豪爽地满饮了杯中酒。
    放下酒杯后，石亨沉声地汇报:“德胜门共斩首一万九千八百八十人，阵亡三千一百一十八人……”。
    由于蒙古素以拖回同伴尸体为战场首功，这是游牧民族的传统。如匈奴人就规定谁带回战死者的尸体，谁就可以分享死者的全部财产。
    因此，如果明军在一战中斩首数万级，那么瓦剌就起码付出了双倍的死伤。尤其是于谦在德胜门的万炮齐轰，其瓦剌尸首就肯定没被明军获得。
    又见彰义门与西直门的斩首数字与阵亡数字，石亨也了然于心。张辅心生欣慰地夸道:“好”。
    不料石亨双目一红，他道:“神机营总兵武兴，为国捐躯了”。
    张辅双手一抖，默然地点了点头，才令道:“你即刻去皇宫。先向皇上报捷，再请令提军赶往涿州。你明日清晨再出发”。
    石亨打小就以太师为楷模，在军中也一直受太师提携，对太师之令他向来就是理解的立即执行，不理解的在立即执行中去理解。所以他飞快地应诺而去。
    出了太师书房，石亨并得见太子朱见深、太师儿子张懋、太师女婿朱永、因功升为都指挥同知的赵辅正向自己迎面而来。
    向太子朱见深行礼后，石亨并坦然的接受了张懋、朱永、赵辅对自己的行礼。
    就在石亨准备向太子他们告辞之际，却闻朱见深不脱稚音地向自己道:“侯爵做得好！”。
    石亨正欲回话之时，因得见张辅大笑地走出书房，他并向太子朱见深拱手告辞。
    来到皇宫，见辞去少师改封为少保的于谦已在殿中，而景泰帝一见自己就说准其追袭瓦剌，石亨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又见陛下已知北京保卫战的数据，身为总兵官的石亨心中对越权的于谦不由地生出恼火。
    不同此刻在英国公府酣然大睡的孙镗，石亨懂得在形势比人强下，得隐忍。况且瓦剌现在还在关内……
    十月十五日，被誉为“天下第一关“的居庸关，已是呵气成冰。
    现镇守居庸关的都督佥事杨俊，是不久前从宣府带兵赶过来支援的。
    杨俊，昌平伯杨洪庶长子。其行军打战的天赋虽丝毫不亚于其父，但其骄横跋扈却胜过其父。
    杨洪，字宗道，南直隶合肥人。永乐元年，杨洪因世袭父杨璟百户军职，而远戍开平。因作战悍勇，杨洪又深得镇守开平的成安侯郭亮器重。成安侯郭亮不但将他置之幕下，还对杨洪悉心教导。
    永乐八年，杨洪随太宗皇帝北征。其在斡难河大败本雅失里那场战役中，因骁勇善战而被简在帝心。
    宣德二年，杨洪随从阳武侯薛禄征大松岭。在大松岭之战中，杨洪首冲敌阵，击败敌众，获其人马而还，升为正千户。自此杨洪又屡破北元三部，最终在宣德年间以都指挥佥事之职而超拔为游击将军。
    因得到中朝厚爱，年少之时又在成安侯郭亮这种大豪杰身边成长，再加上在边军中其所立战功数一数二，杨洪因此自视甚高，不大把常人放在眼里……
    在宣德年间的每次出塞，杨洪就从不知会李谦这事来看，就不难得知其对顶头上司李谦，缺乏起码的尊重。
    以至于宣大巡抚李仪曾如是评价他:游击将军、都指挥佥事杨洪自负骁勇，常有轻敌之志。往往出境巡哨，从不与总兵官知会……
    当然这是有本事将领的通病，如同为“边军二杰”的石亨，其跋扈就比杨洪有过之无不及。但杨洪却做了石亨不会做的事情，如在宣镇杨洪就修建了孔庙，以教兵戎子弟。
    虽然这种表面功夫，对行军打战毫无益处，但杨洪却因此博得了士林对他的好感。至少御史对其的弹劾奏章，就比石亨要少得多。
    但杨俊对其父这种表面文章，有些不以为然。杨俊在心底认为若遇不平，如石亨那般保持沉默即可，犯不着去惺惺作态而行心中不屑为之之事。
    杨俊有此想法，与现正在的涿州石彪有着一定的关系。石疯子之前经常当众在边军中取笑杨家，这是为出摇头晃脑的夫子而做的准备。
    紫荆关属大同镇管辖；居庸关属宣镇管辖。也先想退出关外的话，很可能会由此两关退出。所以得知不对眼的石彪，去了与居庸关、紫荆关相近的涿州，而非直接去被破关的紫荆关后，当时还在前往居庸关路上的杨俊，又下令加快赶往居庸关的速度。
    在即将打到居庸关时，见天气变得异常寒冷，杨俊才松了口气。
    令亲兵快马加鞭赶往居庸关，让都指挥赵玟如仁宗皇帝昔日守北京，泼水于城墙而成冰城，从而加固防守以应对北元知院阿刺所率的鞑靼部进攻后，杨俊才开始专注思考如何破正在关内的也先。
    此刻看着被冰雪覆盖居庸关城墙的杨俊，接到了太师的钧令。
    钧令称:“关内的瓦剌极可能会与关外的鞑靼，内外夹攻居庸关。令杨俊泼水于居庸关城墙后，立即与石彪商量对策，继而夹击正在关内的瓦剌”。
    杨俊知道太师的方略，就是只痛打北元三部一家独大的瓦剌。杨俊也清楚只要北元三部的力量发生改变，北元内部势必会进行极为血腥的重新洗牌。
    而内部自相残杀的伤亡率，更是外部打击难以企及的。
    这就是为什么太师之前令父亲回京的原因之一。因为宣镇只需做到防御好鞑靼的进攻即可。而在宣镇防御好鞑靼，杨俊如父亲一样认为自家自己这一辈的兄弟，并能做到。
    当杨俊走进居庸关衙门后不久，就从外门亲兵口中得知石彪来了。
    由于父亲与石亨有瑜亮情节，所以平日杨石两家素无私人交往，因此大同与宣府之间一直秉承着公事公办的关系。若没有太师、公侯伯都督张辅的钧令，杨俊不认为向来狂妄的石彪会主动来居庸关。
    果然外形魁梧，一脸彪悍的石彪一进门就用他那大嗓门喊道:“是太师令我来居庸关，与状元公商量该如何夹击瓦剌部”。
    由于长辈的关系，再加上自己与石彪又是杨石两家新一代的佼佼者，官居正二品的杨俊，自然能听得出石彪称自己为“状元公”是在讽刺。
    但上门好歹是客，不想失礼成为笑柄的杨俊，却只能装成没听见石彪称自己为“状元公”。
    喝了一口茶后，见杨俊还在思考如何开口，而为宣镇谋得大头。石彪不耐烦地道:“太师说了，要我姿态放高些。你可以选先打”。
    杨俊哪能不明白这是太师对石亨在京充总兵官后，对杨家的一种补偿。见石彪说完，就装成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杨俊不由地冷哼了一声，才与石彪商量如何相互策应而夹攻瓦剌来。
    杨俊不会客气由自己先攻瓦剌，倘若他客气，他知道石彪一定会笑纳由大同先攻，并嘲笑自己傻不拉几。
    是日，瓦剌军来到居庸关下。
    通过斥候得知瓦剌军夜晚宿营之时，用精锐重装骑兵将其他军队围在当中，以为屏障。另外每队又一犬，有警则以犬吠为号。
    面对瓦剌这种军事部署，若要夜袭瓦剌大营，以明军现有的兵力，实为不易。
    军中锦衣卫献计，可煮肉，然后下药来毒死恶犬。
    寒风下的深夜，明军斥候们悄然靠近瓦剌军边缘，持毒肉投喂恶犬。带活狗已然成了死狗后，斥候们再用绳索连套铁骑马足，使其不能任意奔走。当将这一切安排后之后，一斥候立即回居庸关通报情况。
    在夜幕与寒风的掩护下，明军主力悄悄打开居庸城门，而涌入瓦剌军营。在瓦剌军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明军环绕也先军大营，突然举火鼓噪，杀声震天，并以火炮攻击。
    迷迷糊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瓦剌骑兵大惊失色，纷纷准备上马迎战。然而正在休息的战马受到明军火把、鼓噪和大炮的惊吓，变得狂躁而不受控制。
    战马嘶鸣，咆哮跳跃，欲要脱离此地，殊不知越是跳跃挣扎，明军套在马足上的绳索收缩得越紧，使得被裹在重装骑兵内部的瓦剌人更加无法突围。眼见时机成熟，明军纷纷架炮轰击外围瓦剌铁骑，瓦剌军人马在铁骑圈内自相践踏，死者数千，瓦剌军大溃。
    明军乘胜追击，三战三捷，俘虏瓦剌军统帅那吉帖木儿，斩夺人马盔甲以及弓箭数以千计，并夺回了瓦剌军所掳掠的京师城外居民。
    居庸关内的也先主力溃散后直奔紫荆关，居庸关外阿剌知院部也远遁，居庸关之围遂解。
    但杨俊不知道的是朱祁镇此时在瓦剌军中已暗暗立誓，受惊的朱祁镇发誓若是自己日后还能东山再起，一定有仇报仇、有恩报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