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初公侯》第五十章 北京保卫战（四）

    十月十三日清晨，北京，乌云蔽天。
    北元太师也先于此刻，已从昨晚被明军袭击而产生的恼怒中走出，他已成功地将恼怒化为复仇的动力。
    大漠向来是强者为尊，也先丝毫不为自己收了赎金却不释放朱祁镇，而有什么羞愧之情。
    也先觉得既然可以凭朱祁镇，能让自己与瓦剌部得到实实在在的好处。那为什么要放过朱祁镇？释放朱祁镇，才是对自己与瓦剌的不负责任。
    至于其他那些虚头巴脑的玩意，也先从未在意过。
    但昨晚明军的袭击，却让也先开始对这种判断产生怀疑。虽然明军当时有喊“救驾”，但明军突袭至军营却是直奔瓦剌各贵族之帐。
    在贵族纷纷向自己表示因明军刺激，而让他们受了多少损失的时候，也先越想越觉得此时北京城内的那位皇帝，此刻也许正希望自己因恼怒而杀了朱祁镇。
    于是也先与此刻，在心中有了释放朱祁镇的念头。
    朱祁镇回京必然会与新帝因权力而明争暗斗，作为北元太师，也先又何乐而不为呢？
    但也先随后又否定这个念头。
    因为也先知道瓦剌贵族，是暂时是分析不到这点的。瓦剌部这些贵族们之前通过朱祁镇，而获得了无数金银。所以此刻的他们满脑子只想着继续通过朱祁镇，而让自己获得更多好处。
    也先不能在瓦剌贵族在没有意识到这点前，而自行释放朱祁镇。
    若是在达不到共识的前提下，强行释放朱祁镇。这些习惯用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解决问题的瓦剌贵族们，是不介意即刻就送挡他们财路的也先去见长生天，而让也先的弟弟或儿子上位。
    瓦剌贵族拥护也先，可不是仅仅他拥有“绰罗斯”这个仅次于“孛儿只斤”的伟大姓氏；也不是仅仅是也先勇猛善战……瓦剌贵族之所以拥护也先，与也先能一直带着他们发财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若是没有明军昨天的夜袭，而导致瓦剌贵族强烈要求报仇雪恨，也先根本不会有强行攻城的打算。也先此番前来的目的在财，他并不想发动骑兵不善于攻城战，而让瓦剌遭到明军的火器屠戮。
    但是再又看到今天乌云密布，暴雨即至，也先就令部分军队利用能见度低，悄然从西直门调至德胜门。
    也先对渴望报仇雪恨、想攻进大都而大掠的瓦剌贵族们，话说到了前头。若是不下大雨，不可强攻大都，以免被明军火器所乘。
    即将兵临城下之际，瓦剌军发现一道紫色的闪电从天际划过。当瓦剌骑兵们因雷声震得耳朵发出嗡嗡之声时，处于瓦剌军中间的也先，也发现了石亨正率着明军骑兵，在德胜门城外而列阵以待。
    仇人见面本来就分外眼红，再加上人少的石亨居然先向自己主动发起冲锋。担任瓦剌军先锋的也先之弟孛罗，哪还忍耐得住？
    而孛罗的部下们看到孛罗一马当先向石亨冲杀过去，他们急忙驱马跟进。
    对于也先来说，两军骑兵碰撞在一起后的撞击声、马匹的嘶叫声、骑兵发出呐喊声、金属相击之声，就如同激昂雄壮的交响曲，而让他热血沸腾。
    当感到零星的雨滴划过也先的脸庞脸颊时，他并抬头向天空望去。也就在这一瞬间，暴雨倾盆而下。
    看到石亨不支，而掉头向德胜门逃去；又见暴雨已至，而早就进入杀戮状态的孛罗，则举起弯刀而率所部向石亨挥师追袭。
    也先为何会主攻德胜门？那是由于也先之前在“土木堡之变”中的被俘人员，得知德胜门的内侧瓮城曾遭火灾，还处于修缮之中。
    当也先得知在正常情况下，起码得三个月后才能修缮完毕后，他没有再问。对于建筑，他比这些俘虏更加外行。
    所以也先才会在此刻认为德胜门，是北京各城门中最容易攻破的城门。
    在认为自己一直忌惮的明军火器，将无法发挥作用后。也先吸了一口混着淡淡血腥味的空气后，终于下达了向德胜门发动总攻的命令。
    当瓦剌军用在紫荆关收缴的冲撞车，即将撞开德胜门城门之刻，石亨已率骑兵成功绕至瓦剌军身后。
    大漠苦寒，贫瘠得让大漠之人将战争当作获得生存资源的方式。
    追袭石亨，孛罗只能得以泄恨；但攻破北京，却能让孛罗与他的部落获得实实在在的生活资源。所以之前孛罗追袭了石亨一会，就马上与其兄大部去会合攻城。
    而现在石亨要做的就是等，等瓦剌部攻破德胜门，等瓦剌大部进入之前已修缮好的瓮城内，等瓦剌留在城外的部队能让他有把握一击即溃。
    石亨深知打战就如同狩猎。若猎人没有耐心让猎物进入自己榖中就匆忙出手，轻则猎物得已逃脱，己方白忙一场；重则因猎人失去先机，反而导致被猎物所猎。
    这就是为什么在暴雨下的石亨，能在此时冷静得如同靠近猎物的猎豹般，等待着最后一击的时机到来。
    随着雨已落下，能见度也渐渐提高起来。
    看到瓦剌留在城外的警卫部队只有己方的一半时，绕到瓦剌背后，就一直藏匿行迹的石亨下了兵分左右两路，再以奇袭的方式，将瓦剌警戒兵迅速、全体击毙的命令。
    石亨知道，现在已是给予猎物致命一击的最佳时机。
    神机营总兵官武兴亦如石亨一样，在等待战机的到来。不同于野外奔袭的骑兵，神机营士兵在德胜门内类似u型的瓮城里，有完全可遮雨的遮体。
    这是太监阮安之前在德胜门，针对火器不能沾水又能有角度射击而设计的遮体。
    遮体虽然设计得很好，但武兴却不能如神机营士兵般待在遮体里待命、攻击。若没有广阔的视野，武兴何以指挥神机营作战？所以，武兴只能呆在视野好的露天之地。
    但武兴很有信心打好这一战，武兴不仅仅是对自己的指挥有信心、对神机营士兵的专业性有信心。工部顶级工匠师翱新研制的火器，更是让武兴认为胜利在望。
    师翱新研制的火铳，其铳柄上有活脱机，可在顷刻之间可连放三铳。其第一铳放药箭七支，第二铳放铁弹三四十个，第三铳药箭弹子随用，而且每铳平射的射程就可在三百步外。
    当瓦剌军队撞开德胜门城门后，骑兵嘶叫着闯进瓮城内时，武兴的眼神开始炽热起来；当看到瓮城内被瓦剌军队填完后，武兴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在一声声火铳枪响后，瓮城里顿时惨叫连连。即便暴雨如斯，也改变不了瓮城因杀戮而形成的红色。
    也先率残部得幸杀出瓮城，又被埋伏在城外两旁的骑兵追杀，以至于其部在德胜门损失了一万以上的精锐。其中就包括他的弟弟孛罗、平章（宰相）卯那孩。
    也先逃回西直门的营地，还没有来得及喘气，就又接到明军三千营总兵孙镗送来的战书。
    若是别人也罢了，看到是孙镗下的战书。也先因失败而极力压抑的怒火，顿时就爆发出来了。
    孙镗袭济阳卫指挥同知后，就在永乐二十年随明太宗北征鞑靼，当时其就对随太宗皇帝北征的瓦剌部极其傲慢。后，孙镗在其担任大宁都司指挥佥事至都指挥这段时间，对当时尚未一统的北元三部更是说打就打。
    直到正统十四初，孙镗才南下浙江去平叛。就在北元不少人，都祈祷这厮会死在浙江行省时，他们得知孙镗这厮不但回来了，而且还因功擢升为都督佥事。
    更令人气愤的是，孙镗这厮最近突然被擢升为右都督，还担任了三千营总兵官。
    要知道孙镗这厮的升官之路，就是用无数北元人的命而堆积出来的。而且大宁都司的管辖之地更是与瓦剌地盘接壤，孙镗这厮更是一手用拳头，一手用金银而招降不少瓦剌部落。
    于是乎，也先应战也就在情理当中。
    得知刚派出之将不敌孙镗，因伤口得以包扎、又得以短暂休息的也先遂率部，亲自引战孙镗这滚刀肉。
    此时雨歇，阳光得以普照大地。
    孙镗不敌，向西直门逃去让也先觉得明军主力既都在德胜门。自己倒不妨利用追袭孙镗，来鼓舞瓦剌士气。
    当也先发现孙镗呆在西直门外，没有进去之时，他认为这是西直门明军担心来不及关闭城门。因此，也先举起了手中的圆月弯刀，下达了将孙镗毙命于西直门城门下的命令。
    看到也先向城门靠近，孙镗并笃定自己这右都督可以坐实了。所以孙镗在看到西直门城上用神炮，火箭轰击瓦剌军时，脸上顿时浮出笑意。
    不一会儿，孙镗并又远远看到守彰义门的毛福寿、守安定门的陶瑾领兵而来，孙镗趁势令骑兵追袭被火器打得掉头就跑的瓦剌。
    被三路明军追袭的瓦剌，在逃回营地之前又遇到石亨从德胜门杀来，瓦剌怎能不又遭重大打击？
    今天可谓是北元太师也先军事生涯中，他最不愿意提起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