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初公侯》第四十三章 朱祁钰

    张辅率军回到京师之前，就已经得知朱祁镇之母孙太后在得闻兵败后，先以“谎报军情”的罪名将锦衣卫使马顺捶死，后又想将儿子被俘之事，想通过制造舆论将责任推到自己身上。
    不过在其兄会昌伯孙忠提醒“太师之弟张輗掌禁军”后，孙太后并示意手下将兵败的责任，推到成国公朱勇与司礼监太监王振身上。
    但让孙太后始料不及的是，第二天京师街头就有童谣云:“清俊小后生，青布衫，白直身。好个人，屈死在鹞儿岭”。
    相比那些晦涩难懂，言辞中充满“之乎者也”的造势，这简单直白的童谣对民众来说更具感染力。一时之间，北京城内各处咒骂明英宗为昏君之论，就不绝于耳。
    而且令孙太后等人更加奇怪的是，锦衣卫与东厂对此居然都无动于衷，这无疑让京师内原本恐慌的气息再添一丝诡异。
    若不是张軏及时率五千骑兵回京，接近崩溃的京师民众，恐怕会陷入疯狂。
    而在京的五军营、三千营、神机营得知太师令张軏掌京营，并立刻遵太师钧令，协助张軏在京师实行军管起来。
    所以在张辅回京之时虽已感觉不到恐慌，但他却能敏锐察觉到京师那种风声鹤唳之感。当然随着太师张辅进城，京营与禁军的脸上都开始渐渐恢复生气，一扫之前的死气。
    得知太师张辅回京，却直接回到如同军营的英国公府，这让得知此消息的孙太后陷入了恐慌。以至于她忘记去追查谁是之前那童谣的始作俑者。
    她知道太师执掌天下兵权多年。她更明白历代以来的逼宫戏，从来就是这些跋扈将军们专属的拿手好戏。
    是的，孙太后也如宫中不少人一样，都在内心惶恐地认为:张辅是在等部下给他黄袍加身。
    看到太后哭哭啼啼，再看到太后之兄孙忠的愁眉不展，向来心里就有主意的监国朱祁钰，却一言不发地走出皇宫。
    他准备孤身去戒备森严的英国公府。
    不过在监国离开不久，孙太后他们就得知不少功勋子弟在英国公府的消息。这反而让孙太后放下了心，开始与其兄继续商量起事来。
    得知监国光临英国公府，英国公府自是中门大开。
    朱祁钰见前来迎接他的张懋与其他公、侯、伯、都督们的子弟，无论在礼节上，还是在细微动作上都保持着恭谨。朱祁钰就开始在心中，重新设计与之后和太师交谈的内容。
    张懋虽是英国公庶次子，但由于英国公嫡长子张忠之前因不善武，被太宗皇帝与英国公接连的责打而被“逼疯”……所以大明功勋们现在都知道，张懋才是将来的英国公。
    略微再想想，此时的朱祁钰也知道宫中那些人担心太师想黄袍加身，属于瞎担心。若是太师想黄袍加身，他府中不可能有如此多的功勋子弟。
    毕竟人多，就意味着会走漏风声。
    而掌大明权柄数十年的太师，怎么可能会犯这样的错误？若是想黄袍加身什么的，主谋者现在应该采取闭门谢客。朱祁钰如是认为。
    朱祁钰是与张懋来到太师的书房。那些功勋子弟若是没有太师的召唤，从来是不敢随意进入太师书房。
    看到太师正在对着墙上挂着的大明地图冥思苦想，当朱祁钰再次发现太师这地图的安南国仍为交趾行省，他心中却有了与之前不同的感受。
    北元即将大兵压境、兄长被俘让朱祁钰一夜长大。
    所以此刻的朱祁钰，有些不知如何开口。他知道安南是张辅为主将打下来的，但又在张辅当任太师之时得而复失。朱祁钰更知道当时太师曾苦谏自己的父皇，不要因为柳升兵败而放弃交趾……
    张懋的轻声咳嗽，不仅惊醒了看地图入神的张辅，也惊醒了走神的朱祁钰。
    监国见太师看向自己，先是一如既往地行了师礼后，即道:“每次来到先祖太宗文皇帝为太师敕建的英国公府，孤就不禁神往起先祖的赫赫武功来”。
    看到太师只是点了下头，正欲再次开口说话的朱祁钰，却听到太师那声如洪钟的声音。太师看着他的眼睛道:“敢问监国光临老臣府邸，是不是想问老臣为何不去宫中”？
    对太师这开门见山，朱祁钰也直率地点头表示默认。
    这时，张辅再次问道:“值此大难之际，老臣只是不知去宫中后是先拜太后？还是该先拜殿下”？
    见戏肉突如其来，朱祁钰镇定地反问:“那太师现在可决定好了”？
    张辅眼中多少闪出些讶异后，军人习气的英国公又直截了当地道:“该是老臣请问殿下。值此国家存亡之际，是否已做好承担千钧重任的准备”？
    朱祁钰对张辅的惊人坦率并不感到意外，太师从来就不曾过有拖泥带水、藏头露尾的言辞。
    朱祁钰此时更明白为何公、侯、伯、都督们的子弟，为何会聚在英国公府。是因为他们的父辈撑起了大明这片天，是因为他们的家族与大明共命运。
    值此国难之际，为了自救也好，为了力挽狂澜也罢，他们现在已自觉捏成一个拳头。而这拳头的力量，足以让大明任何人都不得不俯首称臣。
    想到这，朱祁钰果决地道:“孤誓与大明江山共存亡”。
    张辅见朱祁钰神色坚决，似极了太宗皇帝做决断后的模样，他跪奏地道:“那陛下先带着院子里那些功勋子弟进宫吧”？
    朱祁钰看了一眼皆已跪下的太师与张懋，额头冒汗的他先是对太师道了句:“平身”。然后又对张懋令道:“跟着朕”。
    朱祁钰现在已彻底明白太师的诉求，太师更渴望身后名。
    朱祁钰带着功勋子弟走在前往宫中的道路时候，他们每个人都知道此行是去向太后逼宫。
    他们知道若不去逼宫，太后绝不会让朱祁钰登皇帝位。这些天，人脉极广的他们都知道太后为保住朱祁镇的皇位，都干了些什么。
    所以他们不得不去逼宫。不去逼宫，太后怎么可能会放弃权力？若是朱祁钰登基，孙太后的太后位子也会悬了。毕竟朱祁钰的生母为吴贤妃，母以子贵嘛……
    被也先俘虏的英宗若还是皇帝，对也先的任何要求，他们就不能拒绝。若不能拒绝，他们都知道会国破家亡。该如何抉择，他们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他们更觉得英宗被俘纯属咎由自取，他也该为自己的失败负责。
    听到功勋子弟们在外，陈情立监国为皇帝，面如白纸的孙太后无助地看向了她的兄长会昌伯孙忠。
    孙忠知道，跪在一旁的朱祁钰登皇帝位之事已势不可当。自己妹妹若是不答应，执意刚刚提出是否立太子朱见深为帝、她自己垂帘听政的话，他们孙家每个人将死无葬身之地。
    同为功勋子弟的他，十分清楚外面那些功勋子弟背后的力量。
    看到兄长满头大汗且一脸惶恐，从未见过兄长如此失态的孙太后，也知道事情已由不得自己了。
    看着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朱祁钰，孙太后心中忽然认为之前那童谣的始作俑者是朱祁钰。
    正统十四年九月二十六日，朱祁钰登皇帝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