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忆之旅》第132章 切开雨幕

    （耶琴视角）
    雨，窗外正下着灰蒙蒙的雨。
    不，那不是在下雨。
    而是水滴的乱流。
    以极快的速度下落而在视野里被拉长成线条的雨水正有着渐渐加大的趋势，最明显的是透过视野里能看见外面的景物正在慢慢变少。
    各种各样被淹没的摊位与四处躲避的人们在视野里渐渐模糊，本来着并没有什么。
    但是眼前的“雨”。
    仔细看的画就会发现，有一部分是在向上流的。
    以正常情况下绝对不会出现的姿态，违反规则地向上流动。
    “有危险了！”跑在前方的艾一脸担忧地喊到，“必须先找到希小姐她们！”
    我们三步并做两步穿过已经被冰晶覆盖的走廊，踩碎了冰晶的声音回荡在楼梯间。
    沿途路过的其他教室里一脸好奇地探出头来的学生都被艾叮嘱不要离开这栋楼。
    因为我刚才无意间使用咏咒冰封的这栋楼，成为了我们的堡垒。
    抵抗魔物的堡垒。
    “真没想到耶琴同学你居然真的做到了……一个人完成了三百个有效词句以上的咏咒……”
    “嘛……只是情绪失控了而已，我本来只是想教训她们一下，结果没想到自然而然就变成这样了。”
    从以前开始的时候就这样了，我情绪失控的时候，咏咒的效率就会前所未有的高。
    有时候高到有些夸张，以前那一次同风纪委员和裁决者发生冲突，让我留下“一世英名”的就是类似的情况……
    所以刚才我不小心把整栋楼都冻住了。
    “不过多亏了耶琴同学……”我们跳下楼梯来到一楼，“现在我们才有了喘息的机会……”
    整个大厅也是一样的，从地面、承重柱到天花板都无一不被银蓝色的冰晶所覆盖，而大厅里有少数不明白状况的人，正端详着地面上有些破碎的冰晶和从天花板上垂下的冰锥。
    或者是被冻住的大厅外面，那不自然的雨。
    “请不要乱跑……现在外面很危险！接下来就交给我们吧，风纪委员会处理好现在的情况！”艾向着大厅里的人喊到，同时指了指自己左胸口的红色十字架，证明了自己的身份。
    “到底是怎么了……现在这个……”有些人指着被冰晶覆盖的四周，因为比起外面的雨，眼前的东西恐怕更让他们吃惊。
    艾无奈地深吸了一口气，静静地宣告道：“潮影来了……”
    “什么……你说那个难道……”一个学生颤颤巍巍地抬手指着外面的雨，一脸惊恐地问道。
    潮影。
    由水和魔力组成，也是是极少数不是纯粹由魔力构成的魔物。
    其出现的地方就会被类似于下雨的现象所笼罩，更准确地说……它就是外面的那些“雨”。只要在蓝日下出现，所有的“雨”都会在一个区域内循环流动，而凡是有“雨”的区域……
    都是它的猎杀范围。
    而目前的猜测，蓝日下的潮影应该覆盖了整个学院。
    对于这种魔物，包括我在内的大多数人知道的就只有它的构成和现象，其他的特点都是刚才跑过来的时候尤告诉我的。
    但是它的危险程度是作为魔物灾害须知中被明确强调过的。
    不得进入“雨”中。
    “没错……不过暂时不用担心……耶琴同学已经用咏咒冰封了整栋楼……所以这里暂时是安全的……”
    外面的“雨”并非常规的雨，所以也不能用常规的方法进行“避雨”。
    这栋楼的空气中，冰晶之上已经弥漫了明显超出常规的水珠就是证明。
    外面的雨是魔力的洪流，是魔物的一部分，因此要“避雨”的话，光是躲在遮蔽物下是不够的。
    得用自己的魔力进行排斥才行。
    于是我无意间冰封了这栋楼，恰好形成了由我的魔力构成的堡垒。
    不然这栋楼也会被与外面无异的雨幕侵蚀。
    当然这也是艾告诉我的……她还说了如果不是因为和外面的雨发生排斥，我刚才的咏咒威力还不止冰封这栋楼……
    也许以后得多注意一下……
    “耶琴？”他们中很多人脸上写满了疑惑，虽然冰封整栋楼只是巧合而已，但是不能把事实说出来的我只好尽力挤出一个能让人感到安心的笑容。
    然后我看见他们很多人明显松了一口气。
    “但是其他人……”其中，也不乏依旧一脸担忧地看着楼外那毫无停息预兆的雨的人。
    “不能求援么！”其中一个人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了似地从兜里掏出了手机，但是这一点艾早就说过了。
    “别试了……虽然原因到今天都还在研究……总之是没有信号的……”艾好心地提醒了他一下。
    “那、那我们要怎么办啊！”那个人自暴自弃般地拼命摁着自己的手机，最后一脸绝望地放下了手机，用手抓着自己的头发。
    “在这里待着就好了……要知道只有这片区域被’雨’覆盖了……外面一眼就能看出来这里被潮影覆盖了……对魔物快速反应部门会从外面想办法的……”
    虽然是最充满希望的回答，但是大多数人都是面如死灰了。
    我看了看大厅的入口。
    现在这栋楼，除了一些像风纪委员会活动室门口那扇窗户那样在细节处破损的角落之外，目前整栋楼与外界联通的唯一通道就是大厅，也就是整栋楼的入口。
    然而现在——
    好几个人从雨幕中冲进了大厅，跌跌撞撞地摔倒在了大厅被冰晶覆盖的地面上。见状我和艾急忙带头跑到了那几个人身边，一群人一边将他们拖进大厅内侧一边迅速确认他们的情况。
    四个人，三个学生一个老师，学生中其中一个是裁决者，还有一个看起来伤得比较重的女学生都是被老师背进来的。
    但是他们四个的状态都不是很好，除了全身都湿透了之外，身上还能看见各种不规则的伤口有深有浅，从过深的伤口流出的的血液与水混合在一起，在来时的路上留下了一道淡淡的血痕。
    “带她去医务室……不行……医务室不在这栋楼……去不了……”艾貌似有些慌了，但是那个裁决者突然开口了：
    “裁决者的活动室……那里有医药箱，可以……应急处理一下。”那个裁决者虽然惊讶于自己现在所处的环境，但是很快便爬起来准备带路。
    “那就快去吧，能拜托你们帮忙吗？”我向着身边的人问道。
    “没问题，但是耶琴姐姐你呢？”又是一个“认识”我的人么？
    “我……”我话还没说完，那个老师就打断了我：“不行，外面太危险了，你们不能出去！”
    看出来我想出去了么……
    “赶快带他们去治疗，别耽误时间了。”我只是强行将他们四个人扶到其他没有受伤的人的肩上，然后后退了一步。
    “不行！我不能让你们去冒险！学生就应该静待救援！”老师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因为本身伤得也不轻所以就被人直接给扶走了。
    “耶琴姐姐……请加油。”最后那个扶走了老师的女孩看了我一眼，送出了最后的鼓励。
    为什么要为我加油呢？
    “走吧。”我看了艾一眼。
    明明我身边的这位。
    “我觉得耶琴同学你应该留在这里照看之后——”
    “我不要。”
    “……”
    才是值得你们加油的人啊。
    “希小姐她们还在等我们呢，再说了……”
    因为我不是为了救别人才决定出去的。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面对危险的。”
    只是自私地，为了自己身边的人。
    “好吧……”
    “能请你们在安全的地方看着，如果有人还能从入口躲进这栋楼就帮他们一把，并且告诉楼里的人绝对不要打碎覆盖在窗户上的冰晶，行么？”我回头请求大厅里还剩的学生。
    至少短时间内，这栋楼是安全的。
    “当然可以，但是你们……”他们的脸上除了担忧以外，还有不解。
    “我是风纪委员……帮助有困难的同学是我的职责……”艾只是说了这么一句。
    短暂的沉默之后。
    “那……你们一定要小心啊。”
    最后我们再也没有多说什么，点了点头直接一头扎进了雨幕里。那种被雨滴渐渐浸湿衣服，渗进皮肤的冰冷感在视野都被满天飞舞的水滴遮蔽的情况下变得无比清晰，随着这股寒意渐渐侵入骨髓的，还有恐惧。
    因为……现在我们相当于已经进入了潮影的攻击范围。
    在这片雨幕里，它无处不在，危险如影随形。
    尤其是，蓝日还高挂在天空之中。
    其实也许正如艾所说，只会咏咒的我不应该来的。
    但是啊……
    自己真的没有勇气，再面对悲伤了。突然间，一股温暖柔软攀上了我的手。
    我稍微扭头看了看，艾握住了我的右手，抹了抹自己眼镜上的水珠，一脸关切地看着我。
    是啊，不是都下定决心了吗？
    那还怕什么啊。
    我只是用力回握住艾的手，开始和她一起向前跑去。
    其实一直以来。
    不是我在支持她。
    而是她在支持我吧。
    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大楼，整栋楼已经被银蓝色的冰晶覆盖了，就仿佛一座突然冒出的冰山一般，在灰色的雨幕里显得格外突兀。
    自己还真是干了一件麻烦事啊……
    “蹲下！”
    我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身体却反射性地听从了这个命令，急忙蹲下了。
    随后是艾的手伸了过来，蓝色的光芒闪耀之下，一个冰盾在她的手上展开了。
    随后是一声清脆响亮的撞击声，我眼角的余光瞥见雨幕之中无数的水珠在冰盾上炸开，像一朵巨大的花在眼前盛开。
    “快跑！”右手上传来了一股拉扯的力量，我迅速起身和艾一起向前跑，同时抬手抹掉脸上的水，扭头向后看了一眼。
    那里只有飘落的雨，其他什么都没有。
    但是我知道，前一刻，它就在那里，对我发动了攻击。
    一股寒意窜过我的背脊。
    “耶琴同学你刚才消耗太多的魔力了……现在暂时不要出手……”艾拉着我一边向前跑，一边向我解释道，温柔的话语让我顿时冷静了不少。
    “明白了，但是现在的话……我们到哪里去找希小姐她们？”我环顾四周，熟悉的风景渐渐被雨幕所淹没，那怕没有风，有的“雨滴”也在以诡异的方式水平甚至向着天空逆流，呈现出一副诡异的景象。
    绕过花坛，穿过行道树，然而在水珠的映衬下显得越发碧绿的行道树树叶混杂着被雨幕搅得满地都是的花瓣所呈现的景象又仿佛在欺骗着我们——这只是一场普通的雨。
    但是没有人影，空气中明显过量的水汽也绝非正常现象。
    “应该……呼……还在那家在咖啡厅吧……哈……她们应该……会就地……保护……呼……在雨里……希小姐的……气味……哈……”本来是在拉着我的艾明显开始喘气了，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于是我直接顺势将右手绕到她的肩膀，左手伸到她的腿弯下将她以公主抱的方式抱在了我的身前，然后开始继续向前跑。
    “耶、耶琴……同学你这是……”
    “既然不行了就别多说话了注意那个魔物就行！平时挥这么多剑别的没练出来就是稍微能跑一点了！话说你比我想象中的要轻啊！”
    确实是有些轻了，不过说回来如果不是因为满身已经湿哒哒的衣服黏着不舒服，这样的感觉应该还挺不错的。
    急促的心跳仿佛顺着自己的身体传了过来，艾的身体的温暖紧贴着我的身体，柔软的感觉着实让我舒心了不少。
    “是……”结果艾的声音突然就小了下来，我也只好顺着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道路向前奔跑，
    “就在前面了！”跑了没多久，我们没有再次遭遇攻击，但是怀里的艾突然有了动静，她的身体颤抖了一下，然后猛地抬手指着前方：“就在那边！她们都在那里！”
    嗯？
    虽然那边的确是那家咖啡厅的方向没错，但是除了灰蒙蒙的雨幕之外我可是什么都没看见，艾她究竟是怎么——
    突然间，前方传来的爆破声吸引了我的注意，哪怕被雨滴落下淅沥沥的声音所掩盖，但是那一声又一声响亮的爆破声还是传入了我的耳朵里。
    那是……枪声！
    “果然么！”我不顾从刘海下滴落的雨水，径直加快脚步向着前方跑去，而视野里倒塌得满地都是的围栏、遮阳伞、桌椅在雨幕里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还有快速移动的人影。
    映入眼帘的是伊尔小姐那在雨里翻腾着的火红色的长发，手里的手枪伴随着每一次爆响喷吐出明亮的火舌。
    还有举着暗红色长剑与红色的巨盾守护在一个勉强还能立起来的大型露天遮阳伞下的尤索小妹，那里有着诺诺学姐、咖啡厅负责人甚至还有简.休拉尔和其他的一些人的身影，而散落一地的工具和倒塌的树干显示着这里已经经历过了一场激斗。
    “伊尔小姐！尤索小妹！”我急忙出声喊到，结果下一刻，我感觉到了。
    有一股力量向着我的头压了过来。
    “小心！”怀里的艾出声提醒的时候我已经向着一边躲开了，同一时间猛烈的水柱和冰锥在半空中相撞，冰锥在一瞬间炸开，四散的冰蓝色碎片化为蓝色的魔力飘散。
    下一刻枪声响起，连续的子弹将不远处的一个……影子直接打碎了，化为了满地的水渍。
    那个影子是由水所构成的，说不出究竟像什么的形体，在被伊尔小姐的“子弹”打碎之前，就仿佛一个人飘在那里一般。
    那就是……潮影？
    艾迅速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放她下来，然后我们一边警戒着四周一边靠近了伊尔小姐。“耶琴小姐！艾小姐！你们回来了。”伊尔小姐一边确认着周围的情况一边向我们招呼，“你们没事吧？”
    “我们没事！希小姐她们呢？”我向着四周看了看，只剩下雨声的四周变得异常诡异，但是没有看见希小姐和维特瑞嘉小姐。
    难道说……
    “她们把潮影引到白银花广场了。”伊尔小姐一边收起了手枪，然后从后背衣服里掏出了一块板子，只见她的手指在板子上一滑，红色的光芒闪过，一堆金属零件就从板子上跳了出来。
    伊尔小姐一边接下那些零件开始组装一边说道：“维特瑞嘉小妹让我和尤索一边保护那些人一边在这里等你们，然后便和希小姐把潮影引开了。”
    所以这一路我们受到的阻碍才会这么小么……
    说话之间，一把巨大的、拥有多个枪管的机枪便在伊尔小姐的手里成形了。
    虽然这是怎么弄出来的让我无比的惊讶，但是现在不是感慨这些的时候了。
    “耶琴姐姐！艾姐姐！”艾看了带着一群人跑过来的尤索小妹一眼，急忙说道：“我们找到了可以避难的地方……”
    “明白了，你们带着她们去避难吧，我必须去帮希小姐她们了。”尤索小姐很自然地将盾牌收在背后，然后空出来的那只手把大型的多管机枪轻而易举地举了起来，一言不发地接过了伊尔小姐从湿透的衣服里掏出的，仿佛链条一般的子弹接在了枪上。
    带着她们去避难？
    “耶琴同学你和尤索小姐一起带着她们返回吧……从现状来看潮影的主要部分在希小姐她们那边…剩下的你们可以解决……我跟着伊尔小姐她们去帮希小姐她们的忙……”
    “不要，这附近这么危险，走到哪里不都一样吗！”
    我透过艾的那双已经被擦得满是水渍的眼镜盯着她的眼镜，表达出我的想法。
    其实……我只是单纯地，不想离开她们而已。
    短暂的沉默后。
    “那么……伊尔小姐……出发吧……”艾的声音从穿透了雨幕，传到了我的耳朵里，“仔细一想……我们不是有更简单的方法么？再说了……也许聚集在一起会更安全呢……”
    我慢慢抬起头。
    “我们也没问题，我们已经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了，之后我们会好好跟在你们的身边，不会给你们再增加负担了。”那个简.休拉尔温和的声音也从一边传来。
    “好了好了……既然招牌小妹她都这么说了，我们也不能只是想着自己的安全啊。”这次是诺诺学姐的声音，“更何况，如果是那个家伙也在的话，她也一定会把所有人一起接回去的。”
    又是短暂的沉默，在这仿佛无尽的雨幕里被拉得无比的漫长。“如果你们愿意的话，反正……”伊尔小姐一把扯下了脖子上那条黑色的长围巾，“不管怎样，我们都会保护你们的。”
    “哼哼，保卫民众可是见习骑士义不容辞的责任呢……”尤索小妹也笑了笑，晃了晃手里的枪和剑，“再说我也想和伊尔姐姐站在一起呢。”
    不用再多说什么了。
    与其等待救援，不如我们自己打开一条出路。
    因为，我们这边可是有六个人啊。
    总有种可以解决一切问题的感觉。
    言毕之后，我们一行人直接冲向了白银花广场。
    踏入白银花广场的时候，才对潮影这个魔物有了最直观的印象。
    整个白银花广场都被流动的水滴所包围，从外围看去，如同旋风一般旋转的水滴如同一面会流动的墙壁，闪耀着蓝色的光辉。
    而很明显地，里面的“雨”比起外面的要更加剧烈，如果说外面的只是“乱流”的话。
    里面就是“暴雨”，由魔力与水搅和在一起所形成的“暴雨”。
    “希小姐就在里面……我能感觉到……”虽然到现在为止我都不知道艾是靠什么感觉到的。
    但是她的话，一定没错。
    “走吧。”伊尔小姐说完之后，抱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哪里拿出来的狙击枪，直接一头扎进了前方几乎已经被水滴染成灰色色风暴之中。
    “跟紧喽！”尤索小妹喊了一声，然后将背上的大盾滑下来直接挂在了拿着多管机枪的手臂上，然后将盾顶在前方，拿着长剑为我们挥开了一条道。
    我深吸一口气，趁着尤索小妹的盾牌和剑减缓了水墙的流动，我们一群人跟着冲了进去。
    里面很危险。
    但是如果把不能战斗的诺诺学姐还有休拉尔她们留在外面，恐怕只会更危险。
    因为在我们所看不见的地方，都是潮影的攻击范围。
    等我们真正置身于“暴雨”之中时，才终于明白了，明明它的攻击范围是整个学院，为什么还会有“被拖住”这样的说法。
    引入眼帘的，是哪怕在无数飘舞的雨滴中，也巍然挺立的身影。
    如果真要说什么的话，那是由水构成的巨兽。
    与其他魔物不同，刃尾犬、白甲狼、军赤战虎、屠掠蜥蜴、龙……这些魔物都拥有足以支持它们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形体。
    肢体、獠牙等基本架构让他们能够正常地进行各种动作。
    哪怕那些动物非普通生物所能完成，好歹身体也是这些动作的基础。
    眼前的这个巨兽完全没有这样的东西。
    记得听谁说过，水是无形的，是灵活的，是千变万化的。
    眼前的这个巨兽就是了，说起来这玩意真的能被称为巨兽么。
    名为潮影的魔物。那就是水而已，一堆聚集在一起，漂浮在半空中的水，直径将近十公尺的巨大水球。
    需要用到什么的时候，变成什么就行了。
    水能够伤害到人么？
    在看见这个魔物之后，这个疑问就会烟消云散。
    水球的表面凸出的水珠变化为锤，从上向下敲击，皲裂的地面散开的碎石混合着水珠溅向四面八方。
    然后从另一块表面凸出变化为刀，切开暴雨，水在空中划出一道夸张的轨迹，如同冲击波一般洒向四方。
    而牵制住这个东西的，是银白色与金色的身影。
    黑色的刀光闪过，切碎了锤，斩断了刀。
    然后化为水，融入到四周，在暴雨与潮影身上循环。
    伤害的效果不明显，但是的确是成功吸引了潮影的注意力。
    所以在分散到我们身上的攻击才会这么少。
    “再怎么说也是个魔物，那副样子的维持一定是需要大量的魔力的，在蓝日出现的现在，唯一能做的……”伊尔小姐抬起手里的狙击枪，“就是打到它的魔力支撑不了它的复原为止。”
    巨大的枪声在暴雨中形成了空荡的爆响，穿过重重的水滴打散了潮影聚集在一起的下一次攻击。
    以这个为信号，诺诺学姐她们向后退去远离潮影，而伊尔小姐和尤索小姐则是分散开来从不同的方向冲向了潮影。
    密集的枪声撕碎了狂乱的暴雨，数不清的子弹从尤索小妹手里的那个多管机枪喷吐而出，穿透了潮影那巨大水球一样的本体，被子弹打得四处飞溅的水珠再融入到暴雨之中。
    真是奇妙啊，在暴雨里去打水，真是完全不能理解的行为。
    但是这就是消耗潮影的方法，被从那个本体打散出来的水珠要想顺着暴雨循环回到本体那个大水球里是很快的，但是这个过程是需要耗费魔力的。
    “进行咏咒吧……耶琴同学……虽然你消耗的魔力很多了……但是我会配合你的……”艾看了我一眼，然后便紧盯着眼前的战况。
    希小姐和维特瑞嘉小姐几乎是围着潮影不停地移动，三把剑不断交错斩断了潮影所变出的长鞭，在雨幕里交织出了舞蹈一般的动作。
    但是即便如此，也能隐约看见希小姐和维特瑞嘉小妹的衣服上的缺口，虽然我并不知道那究竟是怎么伤的，但是很明显现在必须做点什么了。
    加上伊尔小姐和尤索小妹的攻击……可行。
    “好，那么——开始吧。”
    我深吸一口已经过于潮湿的空气，开始运转体内不多的魔力准备进行咏咒。
    “仅以此为歌——”
    “一路走来仅以此间为歌——所有人小心！”
    结果艾突然间的大喊直接打断了咏咒的进行。
    本来我是没有注意到发生什么事的。但是下一刻，眼前的异变以最直观的方式告诉了我，有危险。
    四周的暴雨停止了。
    但其实停止的，也就是围绕着白银花广场旋转的这一片暴雨。
    就这么突兀地停止了，但是下一刻，所有的水滴都向着同一个方向飘去。
    潮影的本体，那个巨大的水球。
    “赶快跑！”
    不需要思考为什么，所有的人都开始远离潮影。
    下一刻，那个巨大的水球炸开了。
    我没有实际到过海边，但是我想，所谓海浪，就应该是这样的吧。
    这里明明是白银花广场。
    但是巨大的海浪直接朝着我们扑了过来，有那么一瞬间甚至遮蔽了天空中蓝日的光芒。
    我迅速将艾扑倒在地抱在怀里，同一时间巨大的冰盾在我的身边展开。
    视野消失的最后一瞬间，我只看见了举着盾牌挡在伊尔小姐身前的尤索小妹。
    下一刻，哪怕有着盾牌的防护，巨大的冲击也直接将我们掀飞了。
    一瞬间超越忍耐极限的疼痛感让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但是随之而来与地面连续的碰撞和摩擦产生的剧痛提醒着我这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
    我什么都做不到，只能将艾紧紧地护在身下。
    等世界都停止了之后，全身上下剧烈的疼痛促使着我睁开了唯一还能动的眼皮。
    结束……了吗？
    我拼了命地低头确认着怀里的艾的情况。
    结果她一动不动。
    “喂……没事吧……喂！”我动了动因为疼痛而导致动作都扭曲了的手臂，想要碰到艾的脸。
    明明就在怀里。
    “不要啊……别吓我啊……说话啊或者动一下也行啊！”
    但是艾只是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甚至连呼吸时的起伏都没有了。
    “别……我明明……我明明……”
    ——你觉得教会会放过你们么？那是骗你的，我说的那句话，我自己都不相信。
    都这么努力想要去保护了。
    血……
    现在我才发现，自己身上沾满了血。
    与水混在一起，布在了衣裙已经破掉的手臂和大腿上。
    痛。
    好痛。
    身体好痛。
    心好痛。
    好乱。
    脑袋好乱。
    画面好乱。
    声音好乱。
    “为什么啊……明明我已经放弃了……”
    ——圣女与魔女也不过如此，能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
    放弃了那些多余的善意。
    “为了能够守护住……守护住最重要的东西……”
    ——她身上的毒还剩三分钟发作，魔女，你没有机会了。
    我选择了搬过去和你一起住。
    我选择了提把木刀跟着你。
    我选择了将诺诺学姐她们一起带进来，而不是先把她们送到教学楼里。
    只为了能够时刻不停地守在你身边。
    “明明……明明……”
    ——快走吧。——帮我跟希尔莉丝小姐道个歉。
    ——没能履行骑士的誓言，守护她到最后一刻。
    ——对不起。
    那么拼命锻炼过了。
    我的剑在这里毫无意义。
    咏咒再怎么快，再怎么短，再怎么努力压缩到一个字。
    也终究比魔法和符文慢了。
    就慢了一个字的时间。
    “我究竟要怎么做……”
    ——笨蛋……你先走吧……本小姐这个样子……可不好看啊……
    怎么可能走啊。
    忍不住的泪水。
    “才能挽回当初的错啊……”
    要是我一开始就不相信
    就不会有那样的结果。
    要是我现在走了。
    就再也看不见你了。
    “小心！”
    不知道是谁的喊叫声，使我不由得抬起了头。
    好几把由水构成的剑从上方向着我刺下。
    我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就听见了枪声，看见了一把剑飞了过来，贴着我的脸切开了落下的水之剑，一时间炸开的水花溅了我一脸一身。
    暴雨再次降临，四周重新开始流动的灰色雨幕很快笼罩了白银花广场。
    但是我的注意力不在那里了。
    因为脸上传来的温柔的触感。
    “笨蛋你还在纠结么？”
    一瞬间的惊讶之后，更多的是喜悦。
    那是艾抬起的手，正在摩挲我的脸庞，替我擦拭眼角的泪水。
    “艾！你没事——”
    “所以才说你是笨蛋啊。”
    结果却变成了这样。
    我才发现，艾的眼镜碎掉了掉在了一边，妖异的血红色的眼瞳里满是轻蔑，湿润的蓝色长发不再是麻花辫，而是散开在了地面上。
    刚才不知道谁扔过来的剑把艾绑着麻花辫的发带切开了。
    此时那把有些透明的剑正插在地上，剑刃上的的符文哪怕在暴雨里也依旧闪耀着金色的光芒。
    居然……是那白银花广场中心的那把王之兵装。
    但是这不是最让我惊讶的。
    惊讶的是扶着我一起慢慢爬起来的艾。
    这……
    “本小姐早就跟你说过可，你的善意很多余……”
    她的手从我的脸上离开了。
    “但是啊……”她眼镜里的轻蔑消失了。
    “别忘了最开始的那一天……如果不是因为笨蛋你那多余的善意……”
    那是微微低垂着眼眸，有些害羞的笑容。
    “……才帮助了本小姐啊。”
    ——艾西卡你需要我吗？
    ——我已经帮助不了别人了。
    ——至少我希望，能够帮助你。
    那是什么时候的话呢。
    自己现在，又是因为什么而哭泣呢。
    自己……
    自己的所作所为。
    自己的善意。
    自己的……任性的善意。
    “好了，要哭等解决了眼前的麻烦再哭吧。”艾轻轻拔出了那把王之兵装。
    “笨蛋你的咏咒……还没结束呢。”耀眼的金色光芒在王之兵装上爆发了，一时间甚至夺取了我的视线。
    身边多了什么东西。
    什么……巨大的东西。
    “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
    巨大低沉的咆哮声从我的头顶响起，遮天蔽日的白色双翼切开了暴雨，将我和艾笼罩在阴影之中。
    我惊讶得抬起了头。
    龙。
    一条通体白色的巨龙，同样超过十公尺的巨大身躯，同色的双翼在展开之后便收回到了后背上，粗壮的尾巴随便一挥就排碎了白银花广场的一块地面，镶嵌在脑袋上的金色的巨大眼瞳一动不动地目视着前方的潮影，巨大的双爪仿佛随时准备将身边的一切撕成碎片。
    巨大的身躯挡住了绝大多数流到我们身上的雨。
    “……”
    我已经连动都不知道要怎么动了。
    “去吧。”结果艾只是淡淡地吐出了这个词。
    头顶上收拢的双翼展开，巨大的脚爪在地面踏出了一个坑。
    扇动。
    强烈的气流吹开了双翼两侧的雨水，险些将我也吹翻在地。
    巨大的身躯，如同炮弹一般穿过了暴雨的雨幕砸向了潮影，在一瞬间将那个巨大的水球给冲散了。
    但是还没结束。
    “开始吧笨蛋。”艾看了看我，眼神里满身轻蔑。
    对啊，我们的事还没做完呢。
    “仅以此为歌——”
    “一路走来，仅以此间为歌——”
    被打散的潮影顺着暴雨循环，在另一个方位从新结合了起来，变幻出原比之前更多的武器向着四面八方同时发起进攻。
    “——献给迷茫的世界——”
    “——以这片真心献给，这个充满迷茫的世界——”
    剑、枪、爪子分别划出了自己的轨迹，阻挡着那些攻击。
    “——生命终于此绽放——”
    “——每一个生命终于此处如花般绽放——”
    暴雨停止，短暂的循环之后，不输给上一次的巨大的海浪再次铺开。
    “——在路上寻觅——”
    “——走在这条路上，寻觅着渴望的幸福——”
    但是这一次，那条巨龙直接扑上了潮影，用身体挡住了大部分的海浪。
    “——所求为何——”
    “——我之所求究竟为何——”
    枪声与刀剑破风的声音，伴随着巨龙脚步的，震颤的地面。
    以及灰色的暴雨。
    “——唯有迈出脚步——”
    “——唯有向前迈出属于自己的脚步——”
    真是……多谢你们了。
    我扭头看了看身边的艾，她恰好也扭头看着我。
    “——去找寻一切——”
    “——前去找寻那只属于自己的一切——”
    直视那双血红的眼睛。
    那是足以影响我的一切的，美丽的眼眸。
    “——因为——”
    “——毕竟因为——”
    还有眼前那奋斗着的身影。带来了这一切开端，帮助了我的身影。
    “——我之幸福无人代行！”
    “——故事的最后，我之所求的幸福无人可以代行！”
    我和艾同时抬起手，指向前方正在重新聚合的潮影。
    包括那条龙在内的所有人又一次打散了潮影之后，迅速远离了潮影。
    蓝色与粉色的光芒从我和艾的身上爆发，顺着我们手指的方向喷射而出。
    光芒所到之处，地面都被冻结，沿途的暴雨化为蓝色的冰晶掉在被冰封的地面上，碎成点点的蓝色魔力飘散。
    最后光芒淹没了潮影，将它的本体冻成了一个小型的蓝色冰山。
    希小姐和维特瑞嘉小姐跳上了巨龙的身体，顺着它的背脊向上，最后踩着它的头跳上了冰山顶部。
    然后三把剑在冰山顶部不断交错，从顶部开始削切冰山。
    而伊尔小姐和尤索小妹则是从底部开始用枪和剑开始破坏冰山。
    最后巨龙挥出了一爪，将冰山剩余的部分摁在地上拍了个粉碎。
    这一瞬间。
    暴雨停止了。
    应该说……笼罩了整个学院的雨幕都停止了。
    灰色的雨幕消失，阳光重回地面，仿佛雨过天晴。
    只有留下的狼藉，证明着这里曾发生过的一切。
    蓝色的魔力粒子与线条从地面升起，我看了看周围，脚下的广场，教学楼，毁坏的花坛，断掉的树干……只要是那些雨落下的地方，无数蓝色的魔力从这些地方升起，飘散到空中，在终于重新洒落的阳光的映照下，像是漫天飞舞的蝴蝶。
    我虚弱地确认着四周的情况，那条龙正安静地趴在不远处，尤索小妹正躲在好奇地打量着龙垂下的翅膀的伊尔小姐背后，而站在一动不动的希小姐身边的维特瑞嘉小姐则是注意到了我的视线，笑着对我挥了挥手。
    而诺诺学姐她们……虽然感觉有些愧疚不过看见她们一边挥手一边向我走来，我也安心了不少。
    最后是——
    “喂，笨蛋，本小姐饿了。”
    已经变得不太一样的艾。
    但是，不仅没有觉得有任何奇怪，内心深处反而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一种终于能够让自己安心下来的感觉。
    “那……现在去吃饭？叫上希小姐她们？”我试着给出了建议。
    “是啊，是该吃饭了。”
    结果她一把抓住了我胸口已经有些破烂的领带，将我的头向下拉。
    然后另一只手从后面环住了我的脖子，接着把脸凑了过来。
    脖子上传来了微微的疼痛。
    “辛苦你了，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