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草丛里跳出来一只勇者》第558章 背反于世界的归与离（IV）

    路德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凝滞了，裴煜的目光幽远深邃，从那之中，路德感受到了强大的压迫感。
    不管怎么说，到底还是王座级的强者，一旦展现出那种气势，就绝对不是路德可以承受得住的。
    额头上、脖子间乃至后背似乎都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水，在这种强大的压迫感下，路德感觉每一分每一秒都仿佛是永恒，永远不会流逝。
    他没有回头，但依然能感受到身后莉莉丝投来的关切目光。直到发生这种事，她也没有怀疑来历不明的自己，而是依旧选择了相信吗？
    路德不知为何想起了艾丽西亚，那个少女也是像这样，是能够把全部的信任都付与他的人。路德曾以为，这种人他一生可能只会遇到一个，可现在，居然还有另一个人肯为他付出这种信任，这多少让他有点惊讶，也有点感动——哪怕只是在幻境中。
    为了回报这种信任，哪怕是面对王座级的强者，名为路德的勇者也不应该这么畏缩不前。
    顶着这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路德轻轻抬起头，然后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想先问一下裴大人，你在那座神殿中感受到的气息，究竟是怎么样的？”
    说完这句话后，他大声喘了一口气，好像废了很大的力气才坚持着把这些话给说出口，以至于现在有种虚脱的感觉。尽管如此，他依然倔强地仰着脑袋，双拳紧握，黑色的眼瞳紧紧地盯着裴煜，没有半分畏缩。
    裴煜看着被自己的气势压迫却依旧不肯轻易服输的少年，微不可觉地点了点头，然后说道：“这件事，也正是我想和你说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撤去了自己笼罩着路德的气息压迫。顿时，路德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如释重负，再没有之前那种被死死压迫无法反抗的无力感。
    路德疑惑地看向裴煜，似乎有点不明白他这种做法。但裴煜没有理会他的感受，只是自顾自说道：“我感受到的——不，不能说是我感受到它，应该说，是它刻意让我感受到的——那股气息太过强大，强大到连圣人境界的强者都无法察觉到它的踪迹。整个神殿十余名圣人境界的强者中，只有我因为它刻意为之而感受到了它的存在。我甚至觉得，这种强大的气息不应该出现在世界上，因为此世绝不可能有生物能与那种存在抗衡。若是说圣人是法与理的执行者，那祂们便是法与理的创造者，是法与理的编织者——简而言之，我们每个人都可能活在祂们制定的规则之下，但我们毫无察觉，这仅仅是因为祂们不愿让我们察觉。”他面色平淡地讲述着，越是讲述，身为旁听者的斯泰尔和尼可脸色就越是难看，到最后，斯泰尔更是叫出声来：“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存在！”
    “如果存在，那不就意味着，意味着……”
    他结结巴巴，说不出什么，但所有人都知道，他所说的“意味着”到底是指什么。
    在场的几人中，也就只有莉莉丝和路德保持着稍微的冷静。前者大概是因为见识丰富，心理素质过硬，所以即便听到了这样惊人的秘闻也依旧可以保持镇定。而路德却是因为，他从头到尾都知道裴煜讲述的到底什么样的存在。
    包括真实世界、梦乡世界以及这个幻境世界在内，能够让王座级强者都产生这种感觉的，只有一种存在，那就是最古支配者。裴煜感受到的那股气息，不用多想，一定是某位最古支配者在这个幻境世界内的投影，就和奥创神殿一样。
    至于是哪位最古支配者，路德觉得最有可能是母神创，毕竟，真实世界的奥创神殿之内，也有祂的存在。可是很快，裴煜接下来说的话否定了他的猜测。
    “我感受到那股气息时，曾想过窥探祂的存在，但最终却失败了。一方面是因为祂的实力实在太过强大，非我可比；另一方面却是因为，祂的存在本身便仿佛无法窥探，祂的过去、现在以至于未来都隐藏在了未知之中，相隔无数迷雾，或可遥遥相望，但却无法就近窥视。其存在之于吾等，大概便如同命运之于世界。吾等之命运不可窥探，故祂的存在也无法窥探。所谓天命，大抵如此。”
    说罢，他轻叹一口气，莉莉丝几人也因而有所触动，情绪稍稍低沉。凡人都谓逆天改命，但命运是无法改变的，既定的选择决定未来的命运，当你做出选择的时候，命运便帮你铺好了通往既定未来的道路。这种命运已被决定，但自己却懵懂未知的感觉，总会让人怅然若失。
    他们因此感触，路德心中却感到十分惊讶。因为根据裴煜的说法，这出现在奥创神殿之中的强大气息，并非是母神创，反倒和奥特拉斯的特征十分符合。毕竟，奥特拉斯可是太古三神柱之中的命运之柱，掌管的法则也是命运的法则。
    也就是说，是奥特拉斯的力量投影来到了这个世界。可祂不是还要和达克利斯战斗吗，特意分出一丝力量投影到这个世界，是为了什么？很快，这个问题也在裴煜那里得到了答案。
    “祂想传达消息，借我的口，替祂传达一个十分重要的消息。”
    裴煜紧紧地盯着路德，神色严肃：“传达的那个对象，就是你，路德。”“……”
    路德沉默，并没有太过惊讶。
    奥特拉斯自然是为了路德而来的，这点毫无疑问。但祂到底想向路德传达什么？而且，这个世界不是祂所创造出来的幻境吗，为何祂想传达消息还要如此大费周章？
    他满心疑惑，而莉莉丝倒是颇为惊讶的模样，似乎没有想到路德居然真的和这种恐怖的存在扯上了关系。出于某种考虑，路德也不能和她解释什么。不过，这起码给她说明了一点，那就是，路德之前和她所说的另一个世界以及秩序混沌的事情并非虚假，也不是路德编出来骗她的。
    这多少让路德心里有点安慰。
    他抬起头，看着裴煜，裴煜也看着他：“那个存在，祂想对你说——”
    “到来，然后归去。”
    到来，然后归去？
    路德皱了皱眉，若有所思，身旁的莉莉丝则忍不住问道：“到来，然后归去，这是什么意思？”
    “到来的意思大概是……”
    裴煜收敛目光，沉声说道：“让路德前往祂所在的地方，也就是——那座神秘的神殿。”
    “……”
    他的解释好像没有问题，路德自己也是这么想的，但不知为何，莉莉丝却沉默了。她看了一眼路德，目光似湖水般幽深，而后又在路德察觉到之前收回了目光，然后对裴煜说道：“让路德去见祂……是这个意思吗？”
    “大概如此。”
    裴煜点头。
    “非去不可吗？”
    莉莉丝又连忙问道。
    “我不清楚，但是……”裴煜犹豫了一下，他本能地从莉莉丝的反应中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但最终，他还是选择了继续说下去：“祂传达给我的，只是模糊的信息，并没有具体情绪的体现。然而，我却能够感受到，那个存在的心理，祂在说——你一定会到来，不管这是否出于你的本愿，不管是否有外界的干扰，不管你用何种方法以何种方式，主动或者被动，你终究会在某个时刻到来，而那个时刻并不遥远，或许是不久后的将来，或许，就是现在。”
    说这句话的时候，裴煜把目光转向路德：“而你到来的时候，祂也一定会在那里，祂在……等你。”
    “就好像，这是你——”
    “不可抗拒的命运。”
    “呼呼！”
    有风吹过，拂过少女的裙摆。
    少女脸色苍白，下意识后退了两步，口中喃喃自语：“不可抗拒的……命运？”
    好像整个世界都开始变得虚幻，好像整个世界都在远去，好像所有人都在远去，少女看见了那样的命运。“姐姐，姐姐，你怎么了！？”
    “表姐，怎么回事，没事吧？”
    斯泰尔和尼可表情焦急，不停地在她身旁呼唤。
    少女身躯没由来地踉跄了一下，但又很快调整好身形。她摆手，示意自己无事，然后看向身前的少年，很凑巧的是，少年也正好投来了他的目光，其中满是关切。
    少女轻轻在嘴角边勾勒出浅浅的微笑，她摇摇头，拒绝了少年的关切，尽管她知道，自己的微笑其实很勉强。
    路德看着莉莉丝，有点奇怪她刚刚的反应怎么会这么激烈。但既然莉莉丝说自己没事，他也就不再多问，转而把注意力放到了眼前更值得思考的事情上。
    奥特拉斯所说的“你一定会到来”是什么意思？祂就这么肯定自己可以找到祂吗？明明自己到目前为止一直都毫无头绪，就连奥创神殿的事情都是因为裴煜才接触到的……
    不对！
    路德脑海中灵光一闪，终于发现了不对劲——太巧了，从他来到这个世界开始，一切事情就显得太巧了。他恰巧掉到了帝国的驻地中，恰巧遇到了莉莉丝，于是又恰巧和裴煜见面，恰巧通过镜花水月观察到了奥创神殿的存在，最终极为恰巧地通过裴煜得到了关于奥特拉斯的消息……
    结合奥特拉斯让裴煜给他传达消息这件事，路德忽然觉得，这一切的凑巧，会不会都是奥特拉斯安排的？从围剿圣城到七圣消失，一切都是根据奥特拉斯写的剧本来演，而最后的目的，就是让奥特拉斯所说的话传到路德这里。
    如果剧情是这样，那么按照自己的猜测，接下来应该就是……
    路德愣愣地抬起头，仰望圣城的苍穹，此时天穹蔚蓝，白云覆顶，投下大片的阴影。
    无尽云海之中，有浮空的神殿，以及——
    命运的轨迹！
    路德的额头上，金色的竖瞳缓缓打开。
    一直默默看着他的裴煜眼中终于出现了异样的光芒，他上前一步，沉声说道：“我已经将一切的真相都告诉了你，路德少年。那么，接下来轮到你告诉我了——”
    “你和祂、你和这个世界，到底有什么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