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山剑场》第一百三十四章 打铁人

    年关将至。
    将要过年的人们喜欢杀鸡宰羊,但没有人想要在这段时间里杀人。
    过年了,谁都想过得安稳一些。
    就算是那些在刀头上舔血的江湖人物,在过年的时候,也总是想要过一些平静的日子。
    尤其他们若是有家人的话。
    很多江湖人物初到长陵这种雄城的时候,都没有想过要成家立业。
    但过了很多年,他们还活着的时候,便不可避免的会有家人。
    因为越是在惊涛骇浪之中呆了久了,就越是会感到疲惫,就越是希望有人能够在自己无力的时候陪伴在身边。
    哪怕那个人什么都做不了。
    但陪伴,却会让他们觉得心安,会觉得以往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很多人年少的时候最不喜欢安稳,他们很讨厌父辈那种一成不变的安稳生活,他们甚至唾弃那种安稳。
    很多人和家中闹得并不愉快,然后某一天头也不回的逃离了出生的村庄。
    然而很多年之后,可笑的是,他们往往发现原来他们闯荡了很久,拼杀了很久,最终想要的,却就是那种安稳。
    只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可以吃。
    花无百日红,人无再少年。
    很多年后,离开时的村寨都未必还在,更不用说已经错过的人和事。
    越是觉得自己很多时候愚蠢和荒唐,越是到了醒悟的一刻,便越是需要能够给自己带来心灵慰藉的人。
    千金难买心中的安宁。
    夜枭换了数辆马车,他确定整个长陵城都没有人再可能知晓他今日的行踪,他最终进入了一个小院。
    这个小院里有一名很有书卷气的女子等着他。
    她一看见他就笑。
    那种发自内心的欢喜才能绽放的笑容。
    那种思念一个人,终于看到一个人的时候才能绽放的笑容。
    这种笑容,足以消融一切寒意,足以让寒冬变得如春日般温暖。
    她是一名很寻常的女子。
    她长得并不算十分美丽,然而知书达理,且善良。
    夜枭身边的女子很多,甚至有数名和他一起出生入死,甚至形影不离的女子。
    很多人都觉得他若是动情,爱上的一定是那些人之中的一个。
    然而只有真正到了夜枭这样地位的人才会明白,一个人在腥风血雨的世界中穿行太久,他便厌倦那个世界本身。
    他和他身边的一切都不够安全。
    他看着这名笑容温暖,让他心境安宁的女子,心中所想的是,若是有朝一日他死了,那这名女子也应该可以好好的活着。
    ……
    赵地比秦地更冷。
    在长陵浓霜时,赵地已经下了一场大雪。
    道路积雪,车辆难行,时至年关,便没有人再愿意出远门。
    某一个小镇外,道路上的积雪已经深及膝盖,除了偶尔见到些狗爪印之外,已经许久没有车痕,也没有行人的踪迹。
    一片素白的天地里,远处的道间,却是来了一名旅人。
    这人身穿着厚厚的袍子,手持着一根木杖。
    木杖的顶端,系着一个葫芦。
    厚厚的袍子缝制的很粗糙,木杖上系着的葫芦很大,葫芦口不断沁出浓烈的酒香。
    这是烈酒。
    给人的感觉,那这人也必定是一名面相粗豪的豪客。
    然而近到眼前时,小镇中人却发现这人面相温雅,像是一名私塾先生。
    这人很有礼,他也不和小镇中好奇打量他的人说话,却是微笑颔首为礼。
    他也不问路,只是静静的听着风中传来的声音。
    他走入了小镇之中,走入了一个不起眼的打铁铺。
    打铁铺里温暖如春。
    还有人在打铁。
    风声和火光呼啸,让这人的眼瞳里也渐渐燃起了火光。
    “赵剑炉?”
    他看着打铁的那人的背影,问道。
    此时寒冬腊月,那人却是赤裸着上身,浑身都在流汗。
    汗水被惊人的热力又蒸干,在他身外化为白雾缭绕。
    “有何事?”
    打铁声继续,很有奇妙的韵律,打铁之人的声音传来,是年轻人的声音,伴随着沉重的喘息。
    “我来自邯郸。”
    这名持着木杖的外乡人走上前几步,他接着说道:“我想来看看赵剑炉的剑。”
    打铁之人继续打铁,同时继续出声,“这里的剑不是给人看的。”
    这名持着木杖的外乡人笑了起来,“不是给人看的,那是怎么的?”
    打铁人说道:“用来杀人,或者被人杀。”
    这名持着木杖外乡人眉头微蹙,“这么凶戾?我在邯郸,所有用剑的修行地,都奉行剑为守护。”
    “老师说,都要动剑了,自然是为杀人,要想不被人杀,就要杀了对方。剑乃凶器,生而为杀人,又何必如此假惺惺。”打铁人道。
    “老师?”
    持着木杖的外乡人又走上数步,他想要看清这名打铁人的面目,但正巧这时打铁人夹起通红的剑胎浸入身旁的水桶之中,嗤的一声响,白汽缭绕,整个打铁铺子里都是热气升腾,他更看不清这名打铁人的面目。
    这名外乡人也极有耐心,他只是接着平静问道:“你们的剑,都是你们这位老师教的?”
    “你问东问西,是到底要做啥?”
    哗啦一声。
    这名打铁人却是也不怕极热极冷生病,他竟然是直接提起一桶冷水当头浇下。
    他浑身滚烫,这一桶冰冷的水冲在他的身上,他身上涌出的白汽也被压了下去。
    这名外乡人终于看清这名打铁人的面容。
    这是一名浓眉大眼的年轻人,他身上的肌肤闪耀着油光,每一寸线条充满了千锤百炼般的力量感。
    这名外乡人心中尽是赞叹。
    他直觉这名打铁的年轻剑师不只是在打剑胎,同样是在打磨自身,打磨自身的剑意。
    “我此次前来,其实是知道了你们这里出了不少了不起的修行者。我是奉皇命,特意前来想请你们搬入邯郸。”这名外乡人看着这名年轻剑师,道:“我是赵相随。”
    “我们好端端的在这里,为什么要搬?”
    让这名外乡人没有想到的是,这名年轻剑师瞬间摇了摇头,道:“我们搬了,这里怎么办?”
    “这….”
    这名外乡人苦笑起来,道:“我不远千里从邯郸来,你好歹也让你老师和我见一见,好让我有机会听听你老师的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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