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子建》第505章 郭嘉的自言自语

    “您这样说,好像您真的是位刚正不移的大丈夫呢!”郭嘉讥讽地看着张邈,那狂妄的眼神看张邈就如同看沟道中的蛆虫,语气也随之刻薄尖锐起来:“张大人,今年怎么也过不惑之年了吧?可细数您这一生,您可做过一件乱世英雄该为的事件?”
    不待张邈怒气勃发辩驳,郭嘉丝毫不留情地挥手打断张邈的冲动,继续说道:“想你张邈前生碌碌无为,皆在袁将军与我主之间徘徊。说是汉室名士,却无一安邦定国之策。你任陈留太守不能抵御黄巾,身为讨董诸侯却日日饮宴,明知我主与你关系匪浅,欲追袭破董,你却惧怕关东群雄不喜,盖不相援!”
    说到这里,郭嘉已然站起身来,居高临下俯视张邈,给他更多的压力:“袁本初乱世觉醒,要以盟主的名义发号施令。你庸碌无为也就算了,偏偏还不甘居其下跳出来指责。后袁本初窃韩馥冀州,韩馥投奔于你,你接袁绍威胁之信又含糊其辞,致韩馥忧惧而死!我主平定兖州,东征徐州,临行之前还将妻子家眷相托与你垂泪而别,你却转眼间勾结吕布取了兖州!”
    “似你这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之人,一叛再叛做着不耻之事倒也罢了。但在下便是想不通,乱世当中,你身居要位,上不能安邦济世、平定天下,下不能恪守忠义、从一而终……你从何来的勇气,还觉得自己乃浊世忠大夫?”
    郭嘉这番话可谓字字刀锋、句句带血,一如他为人似螳螂,时机成熟出手犀利明快,令人防不胜防。转眼间便将张邈刺得千疮百孔,血流如注。
    脸色惨白的张邈在郭嘉这番话下,根本毫无还击之力。纵然他一生忠厚温雅,可就如郭嘉所言,乱世当中,他非但一事无成,反而还成了一个笑话。偏偏自己还身陷彀中、茫然不知,最后竟成为郭嘉这等恣狂酒色妄人都可以唾骂嘲讽的对象。
    这样的打击,让张邈感觉很奇异。那种悲痛和羞辱,令他感觉时间都仿佛静止,只能沉浸在无助、惶恐和少得可怜的悲愤中。他的眼前已然开始模糊,似乎整个一生的过往都在倒流闪现,自小受过的四书五经和儒家圣典,也都一一清晰起来。
    同时,张邈心中忽然就升起一种抑制不住的癫狂冲动。他望着那又在悠闲自在品尝自己美酒的郭嘉,宽厚的脸上第一次显露出了一丝狠戾和浓浓的厌恶。忽然之间,空气和时间似乎就开始流动起来,脸色愠红的张邈也终于也站了起来,对着郭嘉冷冷说道:
    “郭祭酒,今日前来,你为逼迫我再度投曹才对吧?可纵观世间,我张某还从未见过你这般求人的,你当真以为我家眷在手,便可让我翻手再将陈留数万百姓扔入火海战乱当中?!”
    郭嘉扔下了手中铜勺,饶有兴致地看着张邈:“老实懦弱之人被逼入绝境,果然焕然重生啊……陛下说的不错,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看来,张大人是属于前者。可惜,兔急咬人、狗急跳墙终究不值一哂……”
    “在郭祭酒眼中,张某不过兔与狗吗?”张邈眼神越来越阴沉,这让一旁的臧洪也莫名战栗起来。接着,张邈的声音忽然洪大起来,响彻整个密室:“郭祭酒不要忘了,这里还是陈留郡守府,我只需一声令下,登时便有兵甲侍卫将尔斩为肉泥!”
    郭嘉忽然大笑,双臂伸开,仰起头来,一脸阳光地对张邈道:“张府君,若你想这样,任尔随意……”
    这种有恃无恐的回复,就如一瓢凉水泼入油锅当中,令张邈胸中那熊熊燃烧的怒气终于找到了宣泄口。可就在张邈准备拉动密室的拉环,唤来护卫的时候,郭嘉又忽然淡淡开口:“不过,张大人此番面貌一焕,在下还是颇为欣喜。只不过,你当真认为此番汉天子亲征,必然会击灭我主不成?”
    郭嘉当然知道,张邈心中其实最大的倚仗,不过是汉军此番形势大好的缘故罢了。一旦此刻张邈幡然复叛,汉军大军兵锋所向,必然会先将陈留夷为平地。如此一来,他张邈既不能保全家小,死后还落得一个千古臭名。
    尤其后一点,这对于张邈这种视名如命的士大夫而言,是万万不能接受的。也因此,他此刻才会性情大变,忽然豪迈刚烈起来。但这种改变,不过就如空中的泡沫,任郭嘉伸指一戳就可全然不见。
    “哼,莫要这般虚张声势,你不过想令我饶你一命。若你之前温言有礼,我尚且念在与孟德旧情放你一马,可此刻……晚了!”
    郭嘉却有些无奈地伸出右手,拇指与中指一会儿按揉着两侧的太阳穴,怏怏说道:“嗯,这样也好。反正你这一生都这么失败,最后死前再办一件失败的事,也算从一而终了。”
    “你!”张邈怫然作色,已然走到密室门口的他,抬手就要拉向那手环机关。可就在这个时候,他却忍不住看向了郭嘉,见郭嘉一副浑然不在意的神情,他那悬在空中的手,就怎么也拉扯不下去了:“你,你当真这么不怕死?”
    “怕,我怎么不怕?乱世汹汹,万象波谲,正是我这样人大展鸿图之时。更何况,天下还有美酒名姬不可辜负,我又怎么舍得去死?”郭嘉摊了摊手,很诚实地向张邈回道。
    “那你断定,此番我复投孟德,兖州之势便可改写?”张邈对军事实在不精通,但总归也不是门外懵童,如今汉室胜券在握,纵然陈留能一时改写兖州局势。可一旦天子恼羞成怒,不管不顾攻打陈留,那他就要直面汉室天子了啊!
    想想那十五岁少年两年余的战绩,以及传唱天下的才智,张邈不觉得,即便有郭嘉在,就能凭借陈留四千郡国兵力挽狂澜。
    “一座小小的陈留城就想改写兖州局势?张大人,你未免太小瞧我们那位陛下了吧?”提到军情局势,郭嘉忽然正经起来,甚至还带着几分狂热。他就在密室当中来回踱步,好几次还差点踩到张邈,但却仍旧如自言自语般说道:“我们那位陛下,可是位坚忍不拔的少年,这从他当年隐忍董卓之事便可看出。若只陈留叛变,断其汉军粮道,还远远不够……”
    “这样一来,只能逼得天子要么与曹军一决生死,要么调转兵锋迅速平灭陈留。可纵然如此,我主与汉军之间,仍旧五五之数。尤其泰山郡那里又被陛下摆了一道,我军此举就是孤注一掷,而汉军不过输其一仗。这样的豪赌,可不是智者所为。”
    “更何况,从总体大局来看,我主目前还只是乱世叛贼。汉室再怎么没落,也是万民心向,那位少年天子更是当仁不让的用行动告知天下,他是名正言顺的天下共主。我主若想安享兖州,必然拿回兖州牧一职,区区一座陈留,代价远远不够……”
    听着郭嘉这般喋喋不休诉说着这些天方夜谭怪话,张邈和臧洪两人简直感觉匪夷所思。尤其张邈,这时候更忍不住打断郭嘉:“郭祭酒,你未免太浮想联翩了吧?汉室与曹军已成水火,天子更下诏罢黜曹孟德兖州牧一职,令天下共讨之,你竟还想令曹孟德再为汉臣?”
    郭嘉却摇摇头,不理会张邈的话。这时候他似乎完全沉迷在自己的想象中,双目炯炯有神。所幸,张邈所问的话,也正是他接下来要思考的问题。
    “天下没有什么绝对不可能之事。只要在恰当的时机,做出恰当的事来,天子也必然要俯首。”郭嘉说到这里,忽然就好像清醒了许多,对着张邈笑了一下:“刚才一时兴起,将来时之策又复验了一遍……结论嘛,自然还是非常正确的。”
    可张邈这时候快要被气疯了!
    郭嘉从始至终就好像在戏耍自己,尤其最重要的事,他根本未提一字!
    于是,张邈猛然拉动了手中的拉环。而郭嘉,这次却也识相,装出了一副害怕的模样,却还是笑嘻嘻地向张邈说道:“张大人莫急,此事一切都在筹谋当中,自不可轻告他人。不过,为使您安心,在下却能略微透露一二。”
    说着,郭嘉让张邈附耳过来,耳语了好似只寥寥数语。
    可张邈却悚然一惊,身子都直接瘫坐在了地上。那些赶来的兵士刚要诛杀郭嘉,张邈却又疾声呼道:“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这,这世间有你妖孽之人,莫非天要亡我大汉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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