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寿儿,见信安好。”提笔写下这一行字后,刘协的眉头就轻蹙了起来,面色凝重,仿佛面对千军万马的沙场一般。
一旁的貂蝉忍不住侧目望了一眼,只见刘协纠结半天后,才好似下定了决心,落笔继续写到:“你在长安还好吗?……”
貂蝉的脸色顿时就变得十分精彩,这位少年天子,她可是知道的,虽然平时写些诏令也是一些通俗至极的言辞,但若说到文采斐然,他也是当仁不让的。更何况,就凭他平日那般油嘴滑舌的腔调,写一封迷死人不偿命的情书还不是手到擒来?
“你小孩子懂什么,这情到深处,就难免流于平凡琐碎。心中想说的话,真要写出来,也就不知所云了。”刘协抬头白了貂蝉一眼,可转头面对这一封年底的家书,又好像壮士上刑场一般,不得已又向貂蝉问道:“你们女的都喜欢听什么话?”
“你好像年岁还没有我大吧,凭什么称呼我小孩子?”白了一眼刘协,看着他那一副真心不知如何诉的纠结幸福,貂蝉绝美的脸庞上不由掠过一丝落寞,但随即还是很快回道:“我们女人最爱听的,自然是你们男人的真心话了。你心里想什么,就写什么便好了。”
“真心话?还大冒险呢。”刘协低头没有看到貂蝉的落寞,仍旧皱着眉一副过来的愁苦:“你还没有婚配,在这方面,我的确算作你的长辈。所以,称呼你一声小孩子,也是没有错的。”
接下来,两人的谈话便没有再继续。刘协嘴上虽然不接受貂蝉的指点,但笔下却一丝不落的将这两月来发生的事儿详细写了出来。
“朕两个月前,又将袁术打了一个落花流水。半年之内,这家伙只能安安生生为汉室当一条看门狗,阻住江东孙策的兵锋。不过,袁术这家伙狗窝里藏不住干粮,我估计着半年之后,他就要作死称帝了。”
这两个月里,最惊心动魄的,莫过于徐州与袁术一战,尤其刘协亲身犯险才一举扭转了乾坤。虽然刘协很想在信中写出那一天他多么英勇善战,也想告诉伏寿,那一天在战场上,他真的没有一丝害怕,只是在退下场后,才止不住手心脚心冒冷汗、后怕不已一事。
但最后写的时候,他还是压抑住了这份冲动,因为他知道,假如这样写的话,伏寿会有多担心。虽说夫妻之间,本就该相携相助,是彼此的知音。但就因为如此,刘协才不愿想象伏寿接到这封信后,那淡淡的娥眉上又该增添多少担忧。
自己是男的,就应该替女的多考虑一些。更何况,即便自己不写,伏寿也会将那份凶险,自行脑补想象成地狱火海的。
所以,他就只提及了一下自己对袁术日后的战略。半年之内,汉室要完成一次储备,无论是制度完善、还是人才、影响力等等,都要壮大成可以一口吞下扬州的地步。在刘协看来,韩融是个很不错的人选,自从持节抚慰关东后,老人家一直有些萎靡不振,听说食欲也减轻了。给他一个扬州牧的官职干干,总比他赋闲在家天天自苦要好很多。
不得不提的是,汉室老一代的栋梁都快要凋零了,马日磾、皇甫嵩、朱儁等等这些人都是。可剩下一些骨干力量,如钟繇、荀攸这些人,刘协还真舍不得放任一方。但像杨阜、姜冏、李严,甚至包括鲁肃这些后起之秀,不是声望不够,就是资历太浅,还需要一定时间的培养和沉淀。
写完这些,刘协不由自主地又叹了一口气,想着撕了这张纸重写。但想了想后,还是又提笔继续写了下去。
“刘备那个人呢,是个很矛盾复杂的人。在我看来,他的确怜惜苍生疾苦,可一入这乱世风云,他也身不由己。政治争霸这种事儿,你也很清楚了,不论是谁跳入这个大染缸,总是要权衡各方利益的。所以,我还在徐州这里坐上一段时间,至少要帮助刘备将徐州的脉络理顺之后,才能放心离开。”
说完了袁术,自然也不能不提刘备。事实上刘备引发的一系列问题,比袁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个家伙,算是刘协尝试合纵连横的一个试验点,毕竟,与刘表、刘焉这两人不同,刘备出身草根,是可以被拉拢驯服的。
但短时间内,这种设想又不可能实现。刘备不是一个没有野心的人,他与赵云不同,心中虽然同样装着天下苍生,但他却不太可能依靠他人的力量来实现这一目的。这种草根出身的人,性格就真的如悬崖峭壁的野草一般坚忍不拔、愈挫愈勇,他们没有感受到过多大自然的照拂,更相信靠自己的奋力,生长出自己的未来。
假如刘备还是一个小小的平原县令,刘协还有可能跟收服赵云一般收服刘备。但世事就那么无常,人的屁股一旦坐上不同的位子,哪怕只是一天,尝过那位子带来的好处后,他几乎就很难放手了。毕竟,权力的滋味堪比后世那些白色的粉末。
坦白来说,就算是刘协,也不得不承认,若是让他再回到前世当一个平凡的农机站技术员,他也是一百个不愿意的。
而由刘备引起这些思绪后,刘协又不可避免想到了另一个跟刘备境遇差不多的人。
那个人的名字,叫做吕布。
刘备入主徐州跟吕布入主兖州的情况,很是相似,都是天上掉下来的横财。只不过吕布和刘备,对这笔橫财的态度表现各有所异。吕布被橫财砸着了,先骂了两句粗话,然后发现“咦?是橫财啊!”于是乐呵呵地把它捡起来抱在怀里。
刘备被橫财砸着了,也骂了两句粗话,然后发现是砸自己的是橫财,心里即刻乐开了花,却又不敢把它捡起来。他一边围着地上的橫财团团转,一边对周围的人说自己无德呀、无能呀不该要这笔橫财的。
尤其演义那段情节说的那段情节很恶心,一个拼命要给,一个坚决不受,后来老天爷看得烦了,硬是从天上跳下来,再把橫财硬塞到刘备怀里,刘备才哀声叹气接下。
可纵然两人的态度再不相同,心理转变历程大概是相差无几的。但吕布唯一比刘备好上一点的是,这个家伙才能不小,气慨也非凡,但那野心却还没有刘备的大。
虽然吕布和刘备的出身都很草根,都想着出人头地,甚至有着羌胡血统的吕布比刘备更激进一些,但吕布的野心却根本无法同刘备相比。刘备毕竟自小就笃信自己是汉室皇亲,看着家乡的大树的枝冠,也能想成了皇帝的车盖。
但吕布从丁原、董卓、王允、袁术、袁绍,他追随过许多人,却一直都是让别人做主,自己从来没有考虑过象曹操等人那样招兵买马,别树一帜。在他的前半生,一直将自己定位为一个骁勇天下武将的。
直到后来历史上,陈宫主动送了大半个兖州给他,又甘心在吕布手下以吕布为首,吕布才在陈宫的影响下开始自立为主的。后世之人其实都看错了这一点,认为象吕布这样的英雄之才,就应该野心勃勃才对。却不知吕布最本初的祈愿只是想出人头地,一生所为,也纯粹只为了挣扎求存而已。
可现在,历史诡异地又重演了,无计可施的刘协,只能遵循历史的指点,让一切回到了原位。
唯独不同的是,这个历史毕竟有了他的穿越。而一些细节上,也有所不同,所以,刘协感觉自己即便不能阻止吕布自立,但成为一个在自己扶持下的自立势力,却是极有可能的。
至于以后?
“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吧,朕也不是完人。”写完这一句,刘协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然写了三页纸,但心中的话似乎还没有说尽。于是,他提起笔,在第三页的最后末尾写道:“说了这么多,朕其实只是想让你知道,朕心中虽然时刻想着这些。但更时刻更惦记的,还是你,朕亲爱的皇后……”
一旁一直皱眉不已又带点幸灾乐祸表情的貂蝉,看到刘协忽然笔锋一转,面色不由惊诧了一分。由此,她不得不开口说道:“一封信,就最后一句算是点睛之笔……”
“但有了前面的铺垫,想必你们女人一定会忽然感动莫名的吧?”刘协微微一笑,细细地将书信封好,郑重地交给了貂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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