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子建》第443章 沮授沮公与

    徐州临海,自然多雨。天渐渐黑了,小雨也淅淅沥沥起来。
    雨一直下,
    气氛不算融洽,
    在同个屋檐下,所有人都感到渐渐尴尬。
    但有意思的是,刘协发现,文臣和武将之间,永远是武将反应最快、最激烈,也最没心没肺一些。
    当颜良一脚踏入郯城县衙大堂,抬头就看到高踞正位上的刘协,以及刘协旁边那些虎视眈眈的武将时。颜良当即就抽出了腰刀,做出了扑跃击杀刘备的动作,并且激愤噪怒喊了一声:“刘玄德,竟欲给我们设鸿门宴不成?!”
    颜良是这样想的,同时也是这样做的。只不过,在有关羽、张飞两大保镖的护卫下,颜良河北名将的形象,却遭到了一次不轻不重的打击:关羽又是一次凤目如刀,就让本就仓促激切的颜良心神瞬间失守。随后张三爷又一声如雷鸣般的暴喝,魁梧的身躯如灵猿般跳跃上去,劈手便夺下了颜良的腰刀。
    这兄弟二人配合默契,刚猛的威势外加迅雷的速度,当真能让战神辟易。刘协甚至有一刻便在想,假如吕布亲至,面对关羽、张飞二人如此默契一击,是否也会落得颜良这般下场?
    沮授的表现就要比颜良从容一些,但同样也不淡定。清矍的面庞上也攸然掠过一丝震惊,不过,这丝震惊很快就被他脸上久居不下的疲惫给掩盖了。刘协认得出这种无奈的神情,那是人在忧心忡忡、精力不支的环境下,才会产生出的深深倦怠。
    那种倦怠,不只是身体上的,更多是心理上的。
    由此,待刘备姿态尴尬地充当一次和事佬儿,解释出刘协为何会出现在郯城。且令沮授和颜良略微解除一丝戒备坐上宴席后,刘协便主动向沮授问道:“公与,经年不见,想必在袁本初帐下,过得很是不顺吧?”
    刘协是见过沮授的,他与伏寿大婚时,沮授作为袁绍的使臣曾来长安拜贺过。袁绍与汉室之间已势成水火,各个方面都明争暗斗不休,尤其这一年来,汉室将触手伸向并、豫二州,两大势力之间的摩擦更急剧升级。但表面上,彼此还是维持着那么一点没有点破的遮羞布的。
    政治博弈嘛,除了脑袋里进水的人之外,大家其实都明白,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尤其在乱世之中,谁也指不定就与谁有了共同利益,需要那么一点遮羞布来挡一挡彼此的不要脸。
    向刘备这等草根阶层的人都知道,多一个朋友就起码暂时少了一个敌人。刘协身为最该懂政治游戏规则的人,又岂能做的比刘备还差?向颜良那种一遇这种突发状况就拔刀的人,只是武夫所为,是断然玩不起政治这款游戏的。所以,刘协开口跟沮授说这句的时候,那口气是十分温婉,且听起来还带着真心问候的。
    沮授身为袁绍的别驾,那自然也是很上道儿的人物,他没有同刘协多做寒暄,只是一抱拳道:“微臣多谢陛下挂念,此番臣能与陛下一同共击逆贼袁术,当真荣有幸焉。”说罢这句,沮授还意味颇深地看了刘备一眼,意思是他真没想到,刘备竟然能有这般左右逢源的本事儿和胆大妄为的勇气。
    在沮授看来,刘备这一举动就是在玩火儿:为了保住他徐州一地,竟然请来了汉室与袁绍两头猛虎,难道,他就不知道一山不容二虎这一简单道理吗?
    刘备真的以为,自己头上那不值一提的‘刘皇叔’之名,能同时兜得住这两张大脸?
    “哦?”刘协却不管沮授如何看刘备,事实上,他与沮授的想法是一般无二的。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随机应变,先来探一探袁绍这方的底:“公与缘何断定,此番朕入徐州,便是驰援皇叔而来?”
    对于刘协这个问题,沮授显得漫不经心:“陛下何必戏弄微臣,自亲政以来,陛下谋事看似每每剑走偏锋,然微臣仔细分析过陛下每次所为,却每次都攻伐不胜、战无不取,于机缝当中寻求胜利。但凡有可能,陛下更在每场战役中以众凌寡,保得胜券。也由此,汉室荣光才可如祥云片片延伸开来。”
    说到这里,沮授似乎心有不甘,但同时真心实意了许多继续道:“陛下破南阳、击河东、平河内,皆是在战略上稳扎稳打。唯独徐州这次,实乃迫不得已,陛下才会千里赶来。但徐州与关中之间,毕竟还隔着豫、兖二州,陛下只能驰援解救而不能真正囊入汉室势力当中。由此,微臣断定陛下此番只会是驰援一时,而不会傻到认为真可掌控徐州。”
    沮授的回答听起来有些答非所问,毕竟刘协没有问沮授他驰援之外会干些什么。但在场之人却都不是傻子,全听出了沮授的言外之意,不由对沮授这位袁绍帐下这军政第一谋士的这份独到和一针见血,开始变得刮目相看起来。
    相比起来,汉家天子这位喜怒无常、言谈不成体系的少年,就让人觉得有些低劣起来。可没等这些念头升起,刘协那微笑的脸庞,却又忽然换上了一副慎重的神情,把玩着手中的食著悠然道:“如此说来,袁本初却是觉得他兵破青州之后,必然就会与徐州接壤。随后觉得战不如抚,便要对徐州有什么想法儿了?这手段,果然要比他那个倒霉弟弟要高明太多,也隐蔽太多,想必,此计便是出自公与之手吧?”
    这一番话落,原本对刘协还有些鄙夷的人,瞬间被刘协这句机敏如刀锋一般的言辞震惊住了。
    尤其当事人刘备,他面色瞬间苍白起来,身躯都有些摇晃:单从他的角度来看,结连袁绍是他目前能保住徐州最佳的选择,可他却忘了,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无缘无故的恨,袁绍会这般简单地抹去他之前帮公孙瓒对付自己的前嫌,还主动派兵前来相助,难道说袁绍一夜之间就成了急公好义的好人不成?
    毫无疑问,刘协言外的意思,就是袁绍的图谋。转瞬之间,刘备便觉得自己之前沾沾自喜的借力打力之计,就变成了引狼入室——这就是弱者的悲哀,不自觉间,刘备便将眼神放在了陈登身上。
    陈登的冷静和狂傲,在这一瞬丝毫没有受到半分影响,很有可能,他早就看出了袁绍的图谋才会如此处变不惊。不过,见刘备此番举止失措,他也不能当众解释,只好另辟蹊径,豪迈举樽将话题引到了另一个方向:
    “陛下,沮别驾,无论如何,此番二位皆为征伐逆贼袁术而来。兵危未解,说什么徐州归属,一切都言之过早。微臣斗胆,请与此酒敬陛下与沮别驾,更敬在座所有戮力护卫徐州之英杰,期待此番出兵抗贼,一战功成!”
    刘备这时也忽然回过一点味儿来:不错,徐州现在还朝不保夕,管什么汉室和袁绍都有什么图谋,先灭了磨刀霍霍、摆明了要将徐州一口吞到肚子里的袁术才是当务之急。
    由此,毕竟是人雄的刘备,当下也面色慨然起来,举起酒樽来到刘协和沮授之间,恭敬一举,随后又环顾众人施礼:“陛下,沮别驾,诸位……请满饮此杯,以壮威势!”
    刘协托起手中的酒樽,看着一旁惺惺作态的陈登和刘备,忽然就很不想喝下这寡淡无味的酒。再看着沮授和颜良,这二人也是一脸吃了苍蝇的神色,登时就觉得好笑起来。于是,他微微举杯后,忽然喊出了一个令所有人都不能拒绝的理由:“来,为了汉室的复兴!”
    众人同时一愣,但随后却发现他们还真无法不迎合这个口号,只能也装模作样喊道:“为了汉室的复兴!”
    这一下,刘协酒入腹肠,才觉得好喝了那么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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