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子建》第202章 希望！

    不得不说，人类从蛮荒的丛林当中走出来，最终成为这颗蔚蓝星球的主宰，是因为的确有着比其他动物更高级本能因素的。就拿自愈能力来讲，已经远远超出了刘协以为的程度。
    八月份一连串紧锣密鼓的诏令下达之后，整个长安城就好似一片死寂无波的湖面中，投入了三颗深水鱼雷，在深邃不见底的湖底重重炸响，其内在蕴涵的能量立时由内向外喷发，彻底将这片湖水变作了恣意横流的活水汪洋。
    站在未央宫的城墙上，刘协几乎可以看到，长安城的变化日新月异。到了金秋十月的时候，这座饱受战争摧残的古都，已经几乎看不出之前战乱兵祸留下的伤痕了。东西市的商肆层层叠叠地拔地而起，热闹非凡的吆喝声回荡着这座苍凉的古城，让这座城市焕发出了一股难以形容的新生。
    刘协意料的不错，最先有所起色、有改变的。远不是得到第一项诏令收益的黎庶百姓，而是在第二项放活市场诏令下积极响应的商人。
    有时候刘协其实很纳闷，为何中国古代社会那般仇视商人这个阶层。当然，他可以从政治、经济、地缘以及社会方式等等方面都说出一番道理来，但越看到长安商业的繁荣，刘协便忍不住升起一种恶意的猜想——恐怕，咱们那些读死书的文化人老祖宗知道他们不可能是心思活泛商人的对手。所以，他们才会在掌握了国家机器这个政治机器后，率先从源头上截断商业的命脉。
    刘协这个怀疑自然是很没有道理的，但不得不说，自从颁布了要开放关中商路的诏令后，长安及关中一带的商业发展势头的确到了令人惊骇的地步。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溜达在长安大街上的刘协，就看到了不亚于后世步行街的繁荣场景。而四处开花的商肆提供的货品，也是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并且，刘协在长安城中也听到了各种奇怪难懂的外地口音。偶尔抓住一两人上前攀谈一番，刘协还震惊的发现，这些人不仅仅只是想来长安做生意那么简单，而是直接在京兆司当中备了案，拖家带口转入了长安的编户当中，成为了正正经经的长安人士。
    在汉代这个时期，虽然没有明朝那种个远门还必须从县衙处那里弄张路引那般苛刻。但汉律当中也明确规定，无故出门百里者，视为流民。而政府对于流民的政策，可不像后世对付盲流遣返回乡那般宽容，是直接要关入大牢当中的。
    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那乡巴佬，其实治国的水平很有限，经历了太多的朝代更迭之后，老朱同志看着泱泱大国的人口，愁得头发都白了。刘协觉得，老朱同志甚至都恨天下黎庶是能走的动物，光一心想着把天下的百姓当做植物栽在一个地方一动不动，安心地替他种地缴税，那天下就太平了。
    刘协难以想象，这些商人，他们是怎样穿过重重密密的关卡，翻山越岭带着货物赶到长安的。并且，这里不得不说明一点的是，如今的长安户口含金量一点不比后世的北京户口低，外地人若想在长安定居，是要花费一笔不菲的财富的。
    曾经有着古都历史的长安，在经历了那场李傕、郭汜强攻却折戟沉沙的动乱后，从内心自发的优越感一下爆发开来。每个路过英魂冢和忠骨墓前的百姓，望着卢植那尊按剑环顾的雕像以及数千辽东猛士的坟墓，都确信长安那次没有被攻破，就永远不会被攻破。
    这种信念不只是长安百姓的自夸自擂，那些外地人也都知道，如今关内右有征西将军马腾三万西凉铁骑拱卫，左边还是西凉精骑镇守。普天之下，谁又敢跟西凉铁骑这支赫赫有名的骑兵叫板儿？这两支军队一左一右犹如两支手臂将长安拢在怀中，用固若金汤形容也丝毫不为过。
    所以，在汉室百姓的眼中，他们以前认为的安宁之地，例如巴蜀、荆州、江东、徐州等地已远远落后于关内。战乱之世，还有什么比一处固若金汤又商业繁荣的地方能够更加吸引外地商人？
    而这些外地商人在长安待上一段时日，就会忍不住心里酸酸的不是滋味儿。
    其原因，就是长安本地人士，虽然可能没有他们富庶有钱，但那种王城国人的优越感却让外地人总是抬不起头来。街头巷尾随便一位操着关内口音的长安百姓，动辄便是‘天下大势如何如何’的高谈阔论，或是‘近日我在东市的一家酒肆饮酒，没由来被一位富家公子全酒肆付了酒钱，你猜那位富家公子是谁？长安公子！’
    就连一些小媳妇、大姑娘谈论的，也是‘听闻长安公子明年就会册立皇后’或‘右中郎将马超三日后回长安’等等王侯将相的隐私逸闻。外地商人听得一边羡慕，一边泛酸。于是听说了朝廷允诺具有一定条件的外地人在长安落户，他们便削尖了脑袋一般把自己弄成了长安良家子。
    毕竟，有了这个身份，自己的儿子还有可能被选入羽林、期门、虎贲这三支皇家南军，那要是得到了虎贲中郎将徐将军的赏识，日后的前程，想都不敢想啊……
    由此，刘协那三项有针对性的改革，无心插柳却催生了他想都想不到的改观。短短数月，长安的户籍便翻涨了一倍。当然，能在长安落户缴纳一笔钱财的商户，自然都是商贾大户。其中不乏一些家底很薄，但却成为第一批长安人士的家伙，这说明这些家伙后面有人支持前来试水或另有用心。
    不过，刘协对此并不太担心，只有能给长安带来钱财赋税，管他是哪里的人。李儒的黑冰台又不是瞎子的眼睛，貂蝉的密探机构，越在这种龙蛇混杂的地方，也越能发挥更大的功效。这些人想刺探长安的情报，但孰不知，他们的到来，也无意将关东的情势泄露了给刘协。
    更进一步说，密探也是人，刘协不相信，那些兼职密探又从事商业的细作，看到长安日新月异的变化后，心思能不活络起来。只要将他们拉拢并策反过来，那对于关东的群雄来说，无疑是很严重的情报短肋。至于如何策反？嘿嘿，你想想貂蝉人家是因为什么出名儿的？自古温柔乡乃英雄冢，何况是一些名不经传的细作？
    长安的街道越来越繁荣、良田里的作物也长势喜人，户籍中的人口也越来越多，朝廷的收入也随之水涨船高起来。
    负责全国赋税的大司农张义张大人眼见着一个个作坊，一间间房屋就象是气吹的一样涨起来，终于可以美美睡上一个安心觉了——自从长安之乱花光了董卓的存钱后，天子又雪上加霜宣布恢复五铢钱制度。他这位九卿之一的高官为此可算丢尽了人。天子的改革每次都从少府内帑中调拨钱粮，让这位身负朝廷税赋的大司农形同虚设。
    现在好了，张大人有底气在年底拿出一份令所有朝臣都目瞪口呆的税收账薄来，闪瞎他们的狗眼！
    于是，所有的长安乃至关中的百姓，这初平三年的后半年当中，全都顶着一股心气儿努力地朝着年底迈进。每当天一亮，他们睁开眼时，都会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喜悦心劲儿，让他们在辛苦的劳作当中哼起一段小曲儿，彼此露出一抹谁也不知道原因的微笑。
    而仍旧每天站在未央宫城墙上的刘协，知道那抹微笑的背后——是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