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剑舞》第155章 死神

    撇下百目鬼·岚后，羽一继续向心脏进发，此时距离目的地尚还有一段距离，可即便如此，他仍是感应到了那股从心脏方向传来的强大能量波动。
    在DSD中有可能发出这种级别的波动的人屈指可数，其中最有可能的就是刚刚吸收了剑圣业点的艾尔伯特了。想到这里，刚被羽一压下的怒火便又一次被点燃，他现在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刻出现在艾尔伯特面前砍下他的头颅。
    岚说他没死那是另一回事了，该报的仇还是得报，该还的债还是得还。
    或许是因为动了杀气的缘故，羽一体内原本被隐藏起来的能量波动瞬间失去了控制，这是完全不属于龙和艾尔伯特的能量波动，不光是它们两人，就连杵在附近围观的玩家也感应到了这点。
    “不好了！又有一名冥界十殿君正往这里赶来了！！”
    人群中，一名身着蓝色制服的玩家从后方跌跌撞撞地跑上前来。他脸色惨白，面露惊恐，比胆小鬼见了鬼还要更惨几分。
    “怎么可能？艾尔伯特大人率队击杀了三个，天镜兮会长杀了一个，剑圣击杀了两名十殿君后受诅咒身亡，还有须玉，他与蔷薇十骑士一同阻挡两名十殿君，最后同归于尽，这样算起来，加上这里的两个刚好就是十名，怎么会还有一名？”一名玩家站出来分析。
    “不不，这里只有一个十殿君！”蓝色玩家继续说，“那个叫扎库的家伙手上没有戒指，只有拥有戒指的才是十殿君！”
    听完他一席话，所有人恍然大悟。
    但想来这十殿君的实力分布也确实太过参差了一血，弱的仅凭天镜兮会长一人便能解决一个，强的却能令杀死西弗里斯的宗政茂彦加上天镜兮都只能勉强打平。
    不，那家伙甚至连十殿君都不算，真正的十殿君，那个叫龙的家伙，仅用了一招便让三人同时重伤，虽然有偷鸡之嫌，可若是自身实力没有保障，那突入中间的一招无疑是把手伸进绞肉机里，必定落得个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下场。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玩家们相互征求意见，但没有人说话。不法城几个大公会的会长都相继阵亡，不同颜色制服的玩家聚在一起，可谓是群龙无首，即使有人说话也无法让众人信服。
    就在这时，不远处又响起了哒哒的脚步声，放眼望去，却是成千上万的玩家正往心脏的方向赶来。
    它们的穿着十分混乱，什么样的都有，而且行军阵型散，一看就知道是临时混编的部队。但绝不能小看了这些人的战斗力，它们中虽然没有绝对的强者，可贵在数量庞大，一旦交战起来，能够提供的支援也是相当可观的。
    “那些人是……蔷薇骑士团的大姐大，心之屋的老板娘安妮·莉莉薇特……”
    “我的天，不法城的问题人物都全了！”
    圣葬团和天都的残余玩家中不乏见识广泛的人，一眼便将这些人识了个全。
    “你们怎么来了？”待到它们靠近后，有人走上前问，“难道说前线已经完全被贡献了？”
    他的问题让所有人都紧张了一下，好在大姐大赶紧站出来解释：“别担心，之前的血色风沙确实让前三道城墙完全沦陷，但好在那两个十殿君已经被雷恩斯特大人消灭，而我们也找到了尸甲红蚁蚁后的位置并将其杀死，现在前线的压力已经大幅缓解了。”
    “对，本来我们还打算把它们全部清理掉再过来，不过因为一些特殊情况，我们只能留下一些部队留守，然后带上其余的玩家赶过来。”飘在半空中的小佩补充说。
    “特殊情况？你指的是……”
    “没错。”小佩扭头看向连接心脏的道路，“冥界十殿君，月月子。”
    “什么？月月子？”众人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你说的月月子不会是那个名动不法城的魔药尊者月月子吧？”
    所有都把讶异的目光投向小佩，而她就在众人的注视下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下子全都乱了，所有玩家全都乱了。
    如果月月子是十殿君的话，那他在DSD开服的时候不就已经潜入到不法城了么？玩家们越想越后怕，可越想却越是这么一回事。
    从魔药师大会开始，就有一大堆无法解释的现象伴随着他的出现而出现。比如他那个黑色的心气，现在想来就是十殿君独有的死气力量，再比如他单枪匹马灭掉新世界公会的时候，不少人都目睹了他半尸骨化的状态等等……如果他不是十殿君，那这些现象又该如何解释呢？
    “可恶，居然被这个混蛋骗的这么惨！”
    “啊啊啊，我就说我怎么照他说的收集了一份和自己属性不同的心气炼制魔药却怎么也炼不出来，原来他时骗我的！可恶！”
    “我不也是，我居然还把他当作偶像，啊啊啊啊，我一定要杀了他！”
    ……
    每个人的脑海里都回想着自己与这个狡猾的十殿君的故事交集，其中最强烈就属八重雪了。天镜兮的死对他造成了巨大的伤害，他甚至还一度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从最后的结果看，是扎库杀死了天镜兮，而艾尔伯特则杀死了扎库，等于是为天镜兮报了仇。如此，八重雪便是有气无处撒，有力无处使。可偏偏这个时候，出来了一个月月子，天镜兮一向把他当作好朋友，可没想到这家伙居然是潜伏在不法城的怪物，这如何对得起天镜兮的一片情谊？
    “……不可原谅！”
    低沉的嗓音扩散，八重雪怒从心起，当下便提起长剑向前冲去。
    见他如此，其余玩家也顿时受到了鼓舞，一个个举剑高呼。“走，我们也一起！留下一队人掩护艾尔伯特会长，其余人全部集合，我们一起去杀了那个该死的月月子！”
    于是，从前线赶来的万余玩家和心脏这边的数百公会精英立即组成了临时战团，沿着道路朝月月子的方向行去。它们壮志凌云、声势浩大，那些本还在周围四处游荡的零散玩家见到这番情形，也是不由得热血沸腾，纷纷加入到了队伍之中。不光是它们，就连那些本还躲在建筑物内的后勤玩家和胆小鬼也是一样。几分钟后，万余人的队伍翻了几番，达到了十万之数。
    不过这也算合情合理，毕竟现在每个人心里都很清楚，这场战争已经到了最后关头，十殿君只剩下两名，怪物军团的主要威胁也都已解除。只要集中力量把它们全部消灭，胜利便唾手可得。
    普通怪物由于弱点很清晰的原因，即便具备了人工智能，攻略难度的上升也十分有限，所以最麻烦的果然还是冥界十殿君。好在十殿君龙有艾尔伯特在与之交手，从方才的情形看，双方在实力的对比上还是艾尔伯特占优。如此一来，当前唯一的X因素就只剩下突然出现的月月子了。
    它们一边行军，一边在内部快速地划分小队，调整输出结构。
    对付这类单体实力超群的对手，队伍结构必须偏向于保证生存。例如最常见的五人小队，较优的搭配就是选择两个偏肉的前排玩家，一名单体输出，两名带控制或限制技能的辅助玩家。这样的配置虽然会降低不少输出，却可以极大地提高容错率，使得输出能确实地打出来，至于输出的多与少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反正队伍那么庞大，不够就靠数量去叠、去凑！
    十万玩家扎堆在一起，这般庞大的力量羽一没可能察觉不到，他倒是想避开它们直接对上艾尔伯特，可那太难了，真的太难了。面对十万玩家地毯式的推进，没有人可以在那样的视野下安全潜入。
    终于，双方在第一道城墙与心脏连线的中央广场相遇了。
    广场的造型十分别致，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版面。圆心的位置上有一座喷泉，白色的天使伸展着天鹅般皎洁的翅膀面向蓝天，冰凉纯净的水从它怀抱的水壶里倾泻出来，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铺就道路的材料用的是鹅软石，每一块石头的大小、颜色都不相同，五彩斑斓、极尽唯美。还有四周的房屋，这些房屋朝向广场的那一面都没有窗户，但不是雪白一片，而是被人画上的惊艳绝伦的壁画，有天使、有小孩、有飞鸟……它们的脸上满是笑容，灿烂而纯真，仿佛拥有这个世界所有的美好。
    这样的一个地方，换作平日，在踏入其中的那一刻你一定会觉得自己步入了天堂，可是现在，那只能是妄想。
    眼下所处的情形大概就是这样，你的敌人站满屋顶，塞满街道，遮天蔽日般充斥满每一个可供站立的角落，它们一个个手里都拿着冰冷的凶器，对你怒目而向，恨不得把你千刀万剐。而你却孤身一人，唯一的同伴居然还是个毫无战斗能力的吃货。
    但你不能退缩，纵然是一个人面对十万人，你也不能退缩。
    世界把你推入地狱，抛向深渊，要让你死无葬生之地，难道你连反抗都不反抗一下就任由它们践踏你、凌辱你？
    黑城羽一，或者说现实世界的宫雨伦，他窝囊够了，真的够了。
    当他还小的时候，爸爸和妈妈就经常不在他身边，因为它们总是有忙不完的工作要做，那也难怪，谁让它们都是科学家。宫雨伦并不怕一个人生活，他会做饭，会打扫卫生，会洗衣服，他什么都会，但他不敢一个人去上学。
    只要一踏入学校的大门，所有认识他的人都会用异样的眼光看他，因为他不是纯正的中国人，他的身体里流着日本人的血。同学们嘲笑他、捉弄他，就连老师都不待见他。他的名字从不被人记住，人们记住的只有杂种、汉奸这样的代名词。
    很多时候，他都活得像一条狗，放学铃声一响就灰溜溜跑回家，不然就会被几个有暴力倾向同学拖进角落里胖揍一顿，说是要为国争光。
    他一直在逃跑，从没抬头做过人。
    直到他父母失踪，被婶婶收养，然后从那个落雪无声的夜晚逃出来，过上了与世隔绝的日子。那是他人生最黑暗的一段日子，逃避所有人，逃避整个世界。
    历史总是重演，他终究还是站回到了起点。
    和当初一样，一个人面对着整个世界的敌视，唯一不同的是，他可以重新选择自己的道路。是迈过去？还是继续当一条狗。
    双方对峙不到十秒，海量的人群堵住了黑城羽一的退路。
    “月月子，你这个怪物！骗的我们这么惨，现在就是你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这件事跟你们没关系，我劝你们最好不要插手。”羽一冷冷回应。
    “呵呵，什么叫跟我们没有关系？你骗了我们那么久，居然还有脸说这种话，何况你还是个人工智能，老子玩游戏最恨被电脑欺负了！想让我们走开？休想！除非你从我们的尸体上踏过去！”
    这些人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它们提刀向前，一步步朝羽一逼近。四周的屋顶上也是魔力涌动，无数颗魔弹已经蓄势待发。
    “很好，这可是你们自找的！”
    黑城羽一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摘下自己的面具，丢到一边。
    细长的凤眼，黑色偏长的短发，还是一如既往的少年模样，仿佛天使。但却不是白翅天使，而是黑翼天使。
    他终于做出了抉择。
    ——如果这个世界对他没有善意，那他就把整个世界全部毁掉！阴殿领域在一瞬间展开，如墨汁般浓厚的死气从黑城羽一身上暴涌而出。
    它们就像燃烧的火焰，直冲天际，所有靠近的物质都会受到它们的侵蚀，透过皮肤，渗入骨髓。类似于某种非条件反射，从它们诞生之初便与生俱有的独特天赋。
    由于没有统一的调度，那些叫着、喊着冲上来的玩家注定只能沦为炮灰，漫天飞舞的魔弹不仅轰击在死气凝成的壁垒上，也将这些人炸成了一团浆糊。
    黑城羽一不会让自己沦为它们的靶子，他把呜喵塞进自己怀里后，直接冲进了万军丛中。别看它们数量庞大，可一旦被敌人突入阵中，它们的拳脚也就再难展开。毕竟对方只有一个人，就碰撞体积而言，那可是十万比一。
    十万比一是个什么概念？说的夸张点，黑城羽一随便砍一刀都能砍到敌人，而它们却刚好相反，不仅要考虑自己的攻击会不会误伤友军单位，真正能攻击到黑城羽一的也就是以他为圆心的那一圈人。
    “知音啊，为什么，为什么……你会是怪物啊？！”
    安妮·莉莉薇特从人群里缓缓走出来，声音里充斥着埋冤和愤怒。虽然羽一正被玩家包围，但他还是克制不住朝她回望了一眼。他想说自己才不是什么怪物，可是话到喉咙又梗塞了。事到如今，还会有人静下来听他说话吗？
    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沉浸在杀戮之中，停不下来了。
    安妮拉开身边的玩家，蛇皮长鞭凌空挥舞，对着羽一就是一通猛抽。
    与此同时，广场建筑屋顶上，八重雪仰天怒吼，愤怒在他的瞳孔中燃烧：“把红甲装备全部拿出来！”
    红甲装备是由蚁后掉落的外壳粉末添加到武器防具中铸成的终极装备，原本是天镜兮留着当作秘密武器的，然而天镜兮已死，此刻若是不用便再没有机会了。
    天都的成员愣了一下，接着纷纷点头照办。
    这些装备不能量产，所以数量并不是很多，全部加起来也就不到100套，然而性能却相当优越。全属性35%的减伤效果放在任何地方本已是神器般的存在，最关键的是，全属性里居然还把死气也列入了其中，如此一来，阴殿死气的腐蚀效果便会大打折扣。
    它们举起盾牌把黑城羽一团团包围起来，配合安妮的长鞭鞭挞以及满天飞舞的魔弹再一次对黑城羽一发动了一轮攻击。
    安妮的长鞭速度极快，虚实相应，很难躲避。加之上面还缠绕着浑厚的魔力，每一击都能引起轰然爆破。即使黑城羽一的死气有着过硬的防御，也被轰地凝不成形，只能节节败退。然而四周都是装备了红甲套的玩家，破不了它们的防御，想退又有何处可退？
    恍惚间，两根冰刺不知从哪里射过来，狠狠地插进了羽一的左右肩膀，那是八重雪的绝技【寒冰破碎】。见状，呜喵从斗篷里探出头来，帮他把冰刺拔了去。但是寒气灌入，仍给羽一带去了巨大的痛苦。
    “你要死了……”呜喵说。
    “我不会死。”
    “可是你的伤口在流血……”
    呜喵哭丧着脸，她眼睁睁看着羽一的HP槽急速下降，刚刚那两根冰刺恐怕有着阻止伤口愈合的效果，死气的自我修复完全无效。
    “不用管我，看好你自己！”羽一强硬地说，“在我杀了那个人之前，我不会死，绝不会死！”
    他按住呜喵的脑袋，将她重新塞回胸口。
    “看好吧，这就是我对这个世界的憎恨！”
    “……？！”
    黑城羽一放声大笑，笑声压得十万人心中发颤。
    他不像宗政茂彦或是西弗里斯，没有多少剑技，输出全靠砍。一旦手中的剑杀不出去，就会陷入绝境。想要攻破这些坚硬的红色盔甲，他只能收回阴殿，把周围的死气全部注入到樱花之舞中，以【血刃】的形式缠绕在刀身之上，以提高杀伤力。
    可如此一来，他也就失去了死气的防御，面对十万之众，他等于是赤裸着上阵。但他不会畏惧，或者说，畏惧早已被他杀死了。
    命是自己的。许多人都知道这句话，却很少人知道它背后所代表的意义。它意味着不论你是强大还是弱小，你都必须竭尽你的全力去争取自己的命运。
    是拼命还是继续当一条狗？这一道选择题，黑城羽一选择了拼命。
    死气蒸腾，血肉全部风化在空气里。
    枯白的骨臂，空洞的眼窝。
    死神夺走了他的一切，于是他便幻化成死神，完完全全的死神。
    黑色的樱花之舞在他手中挥舞，他迎着十万人横冲直撞。以骨架对抗肉躯，以杀戮对抗杀戮。那些盔甲被他用指骨硬生生撕裂，那些人被他一个个砍掉脑袋。他不断地砍、不断地砍，不管是熟人还是陌生人，每一道刀光都带起殷红的血花。
    八个小时，他足足杀了八个小时才把这十万人尽数杀光。
    尸体堆成了山，血液汇成了河。
    绘有天使的墙壁上撒满了罪恶，任由壶中的清水如何冲刷也洗不去那满地的血腥。他曾不知多少次孤身闯入阎魔地狱，也没经历过这样的景象。但这是对命运不公的反抗，没有同情可言。
    如果现在倒在地上的是他，这些人难道会同情他？
    杀戮一起，战场之上就不会有胜者，所有人都不过是被悲哀吞没的可怜人儿。
    他从数万尸体中爬出来，拖着血淋淋的身体。肋骨断得只剩下三截，手臂也只留下一条。然而，他还是往前走着，痴痴地望着前方。他要杀死艾尔伯特，杀了这个害死他和奈月的凶手。可他实在太虚弱了，透支过度的身体没走几步便倒了下去。
    “母上大人不要死啊，不然爸爸她会难过的。”呜喵强忍着眼泪。她从羽一的怀里钻出来，背着他往可供休息的空地走去。
    黑城羽一从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竟也会被人像个孩子一样扛在肩上，呜喵甚至还够不到他的膝盖。
    夕阳西下，从广场一直延伸到天边，满是血一般的红。
    黑城羽一把这最后的一幕牢牢记在脑海里——
    少女背着一具破损的骷髅踩在尸体上，身后是战火连绵，血色残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