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剑舞》第150章 黑·樱花之舞

    黎明前的一刻往往是最难熬的。
    羽一在竖琴塔附近停步，他和呜喵约定在这里碰面。不过等了许久，仍是不见人影。莫非她遇到了危险？地下囚塔中的那个老头应该是不会伤害她的，他没这个能力，也没那个胆量。这么想来，最有可能就是在中途遭遇了什么。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大大不妙了。一个吃货是不可能打赢任何人的，倘若对手实力不弱，她甚至连跑都跑不掉。羽一做了次缓慢悠长的深呼吸，他突然有种失去了什么的感觉，就像看着奈月在他面前倒下，读着茜娅写给他的信的时候一模一样。
    他终于意识到，原来这个女儿也不知不觉地在他心中占据了重要位置。这场复仇还没有开始，而他却又站在了失去的边缘。
    但他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再一次发生，事到如今，他只能沿着连接地狱之门和竖琴塔的小道前行，看看能不能找到呜喵的踪迹。
    没走多久，一阵爆炸般的轰鸣传入了羽一的耳朵，他转头四顾，确认了声音的开源，似乎是地狱之门斜侧方的山谷。
    那个地方的地势非常险峻，两侧高耸的山峦夹在一起形成一个虎口，从兵法的角度来讲的话，就是一个绝死之地，一旦被敌人逼入其中，那真的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对付呜喵总也用不着这样的架势吧？找个人过去把她拎起来估计都嫌多。
    话虽这么说，但羽一仍是放心不下。
    “总之先看看再说。”
    他拉了拉帽兜，确认自己的脸被遮住后，转移到侧面，跃到了右侧山峦的峰顶。
    从一处断崖上向下望去，只见无数的玩家正围着一头红色的怪物，它们堵住了出口，那大家伙只能缩在山峦夹缝的最深处蠕动身躯。这庞然大物羽一从没有见过，样子倒有些像蚂蚁。这样想来，在它蠕动的屁股下面和周围确实堆着许许多多的红色蚂蚁。
    看上去它们并不是被玩家从其他地方逼到这里的，而是在这里做了一个窝，结果被发现了。分布在四周角落里、墙壁上那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洞，就是它们在此出入、行动最好的证据。
    除此之外，羽一还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复仇女神，这个被他杀了好几次的绿茶婊此刻也和那些蚂蚁待在一起，身后还带了不少亡魂。
    不过既然呜喵不在这里，羽一也就没兴趣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了。就在他准备要离开，目光的余晖忽然捕捉到一个奇异的场景。
    ——在那些被斩杀的蚂蚁的尸体上，一个穿着黑色褶边洋装的小女孩正佯作死尸，趴在地上偷偷啃食那些红色的甲片。看她那吃的滋滋有味的样子，不知道人还以为她在吃薯片，每一口都是嘎嘣脆。
    想来也是奇葩，明明身处战场的主要交战区，这丫头却跟开启了自动隔离装置一样，飞射的魔弹、剑气……没有一样能打到她的。但幸运不会一直都在，羽一觉得不能让她继续待在那里。
    他向前踏空，从百米高的山峦之巅飘然落下，如同一片枫叶。无数的目光在这一刻全部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怔怔地看着他落到地面。
    在成为冥界十殿君之后，羽一学什么都很快，他将一团团无形的死气凝聚在半空，完美地复制了奈月那脚踏剑气的技术，反正下落的时候自带重力加速度，他只需要在合适的时机踏空减速，即可让自己从容降落。
    这一幕让众人看的呆了，在DSD中，除了天镜兮那反人类的火龙化身，可从来没有出现过类似飞行的魔法。
    正当人们还在讶异这个突然而至的黑衣人到底是谁的时候，人群里有人认出里他。
    “月月子？他是月月子！”
    “什么……月月子？就是那个和天都的会长天镜兮不相上下的神秘魔药师？！”
    “我听说他曾经单枪匹马灭了一个公会？”
    “对对对，就是那个喜欢‘乱搞’的公会，伪娘、太监、扶他……哎，想想都觉得恶心呢，据说还号称叫什么新世界。”
    “不过现在估计被封印在屎坑坑里，再也回不来了……”
    这些人中或许真正见过月月子的人并不多，但这并不会妨碍月月子这个名字在不法城如雷贯耳，某些稍有野心的公会甚至打探了他的行踪很久，为的就是让这位魔药尊者为它们炼制魔药，只是数日下来，他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一个人知道他在哪里。人们一度以为他只是个谣传，可没曾料想，这个神秘至极的男人居然会在这种环境中从天而降。
    黑城羽一开始迈动步伐，同一时间，一众玩家纷纷向两侧退开，以极其敬畏的眼神目送着他朝战场中央行去。不止是玩家，就连那些刚开始和疯狗一样横冲直撞的尸甲红蚁也是不敢靠近一步，如触手似的瞳孔中流露出至深的恐惧。玩家中也有人察觉到这一怪异之处，但都说不上原因，这月月子在不法城中无人不知，莫不是在怪物中也闻名遐迩？
    原本战得热火朝天的战场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在盯着这个神秘人，看看这位戴着诡异面具的魔药尊者到底要做些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他跨过了满地的尸体，他伸出了瘦骨嶙峋的手，他在一堆尸体中搜寻着什么。
    是一个女孩！他从尸甲红蚁的尸体里捞出了一个女孩！
    他想把这个女孩怎么样？！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瞪大着双眼。
    忽然被人捞起来，呜喵吓得差点咬到舌头。她显然还沉浸在吃的快感中，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变化。好在她的舌头足够灵巧，把口中的食物用舌头推到了另一边，总算是缓了过来，不过脸颊就惨了，像被人活生生塞了一个大鸭蛋。她盯着羽一看了一会儿，又扭动脖子朝四周看了看，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相当不妙。但她似乎仍不打算认错，居然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问：“咦？母上大人，你怎么会来这里？”
    羽一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反倒从她打死不认账的举动中发现，这小丫头其实还是有那么点廉耻之心的，虽然不多就是了。
    “武器拿回来了吗？”
    “那是自然，都放在肚子里了，母上大人就放心好了。”
    把东西放在肚子里，这种做法羽一反正是接受了的，当初茜娅给她的卷轴信件她也是从肚子里掏出来给他的。然而在这周围的其他人可就没那么开阔的眼界了。
    “喂喂，老三，他们的对话你都听见了吧？”看上去像大哥的男人抽搐着脸问。
    “听见了……”
    “那女娃是不是说把武器放在肚子里了？”
    “好像是呢……”老三点点头。
    “等等……”又一个玩家插进来说，“那个月月子是男人吧？”
    “好像是……”老三又点头头。
    “那为啥那女娃喊他母上大人？”
    “这个……大概是他生的吧？”
    “……”
    三人面面相觑，竟不知再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地面忽然震动起来，一个体型巨大的人影从人群的后方大步朝前走来。她一现身，沿途附近的男性玩家立即胃气上涌，纷纷朝两侧呕吐了起来。对比那些杀人红眼的怪物，这位不法城赫赫有名的“少男杀手”特显然对他们的威胁更大。
    “没用的东西！”安妮·莉莉薇不屑地朝地上呸了一口。
    她把目光停留在羽一的身上打量了一番，见他毫无反应，不禁赞叹：“不愧是名动不法城的魔药尊者，见到老娘的美貌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可以，很强。”
    “那是当然，月月子大人可是少有的杰出人才！”
    人群中又上来一个少女附议，对这声音感到熟悉，羽一定睛一看，果然是小佩。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她还是没回去天都，到处乱跑搜集情报。
    “哦？小佩也这么说吗？”安妮张开肥香肠似的厚嘴唇大笑，“好，好，有了月月子先生的加入，这场战斗我们胜算很大！”
    她正要向前走去和这个特别的家伙好好聊聊接下来的战斗该如何部署，身后突然有人拉住了她的手。
    “等一下！”
    安妮·莉莉薇特愣了愣，回头一看，拉住她的人竟是蔷薇骑士团的大姐大。两人在之前的战斗中相见恨晚，已经培养了不少感情，此时她既然出手，想必是有她的道理。
    “怎么啦？”
    “你看的他的左手……”
    大姐大把嗓音压得很低，能让生性豪迈的人如此谨慎，绝不是什么好兆头。
    安妮·莉莉薇特下意识地往月月子的左手看去，只见一枚镶有骷髅头的戒指正戴在他的无名指上熠熠生辉。那不是普通的戒指，根据之前传来的战报，这次战斗最大的对手便是戴有此类戒指的家伙，怪物代号为——
    “……冥界十殿君。”
    听到这个名词之后，所有人的脸色又是瞬间发生了变化，从之前的敬畏，变作眼下的讶异与恐惧。但这也怪不得它们，最大的帮手陡然间变成最大的敌人，又怎能不让人心中生畏。
    如此一来，方才那些蚂蚁之所以会畏惧他的理由也就说的通了，只是情况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一直在蚁后身边守卫的复仇女神目睹此番情形后，居然主动走了上来。这个手握断罪之镰的家伙，整个儿就是一破布扎成的人，单看其嘴脸颇有些恐怖的意味。它没有腿，所以它的走注定只能是飘。
    羽一对它的印象还停留在阎魔地狱的月光之城中，前前后后杀了它大约五次，每一次都是惊心动魄。对此，羽一还有些洋洋得意，可一想到这个复仇女神居然也和自己一样，也是个被囚禁在DSD中的意识后，心中却又不由得生出一股子同情心来。但复仇女神却不会这么想。
    “腥和重是你杀的？”在走到前面后，复仇女神随即发问。它的嘴被针线缝住了，所以声音听上去有点闷。
    羽一忽然想起来，这些怪物似乎就是被腥和重安排在这里的，虽然他没亲眼见到，但即使是用排除法，差不多也能确定答案。不过他到底该怎么回答呢？说是，腥和重都是死在雷恩斯特手里的。说不是，若非他在背后为雷恩斯特提供死气能量，单凭雷恩斯特是绝对杀不死它们的。
    “你和他们是一伙的？”
    羽一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复仇女神接着又问。
    它的语气从刚刚还略有些客气的状态变得有些刻薄，隐隐间似是有杀气在酝酿流动。
    “你想替它们两报仇？”
    羽一随口说，但没想到，这复仇女神真就点了点头。
    “可以，我成全你。”
    羽一并不知道这家伙跟腥和重有什么关系，但从它那异常坚定的眼神来看，绝不是普通的上下级关系。在这个通过禁锢人类真实意识构成的DSD世界，任何纠葛、感情都不是什么大新闻。就像他自己，也是一个被感情玩弄于鼓掌之中的可怜人儿。
    “丫头，把武器吐出来给我。”羽一转过头对呜喵说。
    “好。”呜喵咕噜一声咽下了嘴里还在咀嚼的东西，然后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嘴里浮现出一把漆黑的剑柄，“太长了，我手短，母上大人自己来吧。”
    见状，羽一便把手伸进嘴里，一口气从呜喵的嘴里，将这把两米长的太刀拔了出来。
    阴风四起，充满不详的气息在瞬息之间覆盖了一大片战场，笼罩在所有生物的周围，那感觉就仿佛在冬天的室外被人扒光了衣服丢进河里，刺骨到令人窒息。“那老头说，它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维持樱花之舞的原状了，但是死神脊骨的力量实在太强，所以就被染黑了。哦，对了，他说可以把它叫做黑·樱花之舞。”
    “血风干而黑，侵染樱花，似龙蛇之舞。黑·樱花之舞么……”羽一单手将剑横在右侧，目光凝视着剑刃，“很好，我会让这仇恨凝成的樱花散落在那个人的坟头。”
    他指了指复仇女神说：“来吧，想报仇就使出你的全力。”
    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着属于自己的正义，它们为之而生，为之而死，谁都没有错，唯有立场不同。在这个层面上，同情不过是一纸笑话，想要伸张自己的正义，唯有靠实力。
    对羽一来讲，在场的这些怪物、玩家，他一个也不会在乎，就像它们也不会在乎他一样。他在乎的只能是真正在乎他的人，不管一个、两个，只要有，哪怕面对刀山火海，他也一往无前，这就是他的正义。
    复仇女神应该也是一样吧，羽一在它的眼中看到了执着与信念，可惜，它们是对手，而不是同伴。
    断罪之镰上的铭文开始闪烁金色的光芒，但复仇女神的身体却在颤抖。它远远打量着这个昔日和它实力相仿的家伙，内心的恐惧不断地被加深。这不是因为它弱小，论实力，它远比在场的其他生物来得更为强大。但也正因为它足够强大，才真正体会到了面前这个手持黑刃的家伙到底有多么恐怖。
    它还是出手了。阴寒的空气在它身旁急速流过，眼前男人的形象也在它的瞳孔中不断放大。它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要出现了，但它看不见，也听不到，等到它反应过来的时候，它的面前已经空无一物。
    手持黑刃的男人在一瞬间切开了它的身体，连同那支断罪之镰。
    这很不可思议，复仇女神是少有的灵体怪物，普通的钝器很难对它造成致命伤，就像用刀挥砍飘在空中的落叶，无处受力。除非对手的速度超越了极限，以远远超过它向后飘动的速度挥剑。但是，黑城羽一做到了。
    复仇女神如黑洞般的瞳孔中冒出了黑烟，黑烟消散，破布便再也不能漂浮在空中。这是它死前的征兆，羽一不止一次见过这幅场景。
    它忽然爆出狂笑，转身冲着羽一看去，虽然那个手持黑刃的男人只留给它一个背影。
    “地狱的大门即将打开……我不想你赢，可你……会赢吗？”
    复仇女神缓缓地跪下，破布披落在地上，无数的黑烟蒸腾而出，最后全部被纳入进黑刃之中。
    “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有赢过，但这次我希望能赢。”
    他把呜喵拎起来放在肩膀上，然后朝外面走去，现在他必须去办一件事，谁也不能阻挡他。
    “还有谁想上的，一起吧。”黑城羽一淡淡说。
    然而，在见识过方才那一战后，根本没有人敢出手，它们清楚自己的实力，除了目送这位魔药尊者离开之外，再没别的办法。
    不，他不是，他不再是。
    现在的他是——冥界十殿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