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契约》【番外】羔羊之死

    男人安静的坐在床边抽着烟，一口又一口，目光呆滞，似乎灵魂早已超脱于这个世界。
    说他是男人也不为过，毕竟在这个处男遍地被嘲笑的时代，他早早就已经从男孩变为了男人。
    可是，说来也可笑，他才不过仅仅19岁而已。
    但是他愁苦的眉峰，还有那熟练的浓烟吐雾动作，让人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特殊的成熟。
    他叫伊崎泽宇。
    他在思考。
    就在床上那缭乱无比的丝绸薄被之下，还躺着一个熟睡着的女人。
    她均匀的呼吸，双手毫无防备的摊着，棉被之下的胸部凹凸略隐略现。
    称之为女人未必太过于显老，一个不过18岁的美少女，那精致可爱的容颜与凹凸有致的性感身材让太多男生为她着迷。
    她叫浅井夜。
    在学校里，她是女神，她是不可被玷污的偶像，随便伸脚都会有人跪舔。
    但是，在伊崎的眼里，她是一个无比复杂的存在。
    一年前，两个人金男玉女，很顺利的互相吸引并走到了一起，专属于他们两人的青春恋爱物语简直甜得发腻。
    但是，现在的两个人，早已不再是恋人关系。
    若是有人想到了单纯的肉欲关系，那么这也太过于简单粗暴，又何以“复杂”二字相托?
    不过，伊崎静思了片刻，还是回头朝着那床上的少女一望。
    他伸出手按紧了自己的眉心，只因为他觉得自己的大脑在隐隐作痛。
    伊崎的想法是什么呢？
    首先，他觉得他很爱她。
    一直如此。
    其次，他觉得他很恨她。
    ..................
    「别开玩笑了，爱与恨又怎么可能共存呢？」
    但这是真的，这不是什么来自于异世界的魔法，更不是什么所谓的虐爱倾向。
    只是单纯意义上的，他们彼此爱恨相交。
    ...................
    只是简单的翻身侧睡，却让她的一只肩膀彻底裸露了出来，原本就松脱的粉红色睡裙肩带更是轻轻脱落，在白色棉被的掩饰之下几乎能够看到女孩那性感得犯规的锁骨以及胸口处粉嫩的肌肤。
    “.........”伊崎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心却并没有为此而动。
    或许空气中多出了一丝微微的叹息，他悄悄的伸出手，俯下身子，将少女那裸露出来的身体用被子盖严。
    明明两个人之间早已没有距离，但是在这一刻，当他如此近距离的看见了少女那微微弯翘的睫毛，以及那张熟睡时好梦的笑颜，心还是软了下来。
    ——直到这一刻，他才打消了之前坐在床头抽烟时心中的念头——他想杀了她。。
    也许仅仅是因为，此刻，伊崎心中的爱意大于恨意。
    ..................
    她不是伊崎的唯一。
    她本应该是这个世界上的“不存在之人”。
    ——时间的推演继续了之前的故事。
    就在两个人在一起恋爱了一年左右，有一个意外，彻底改变了两个人的人生。
    女孩车祸了。
    还记得那一天的傍晚，男孩淋着雨满身污垢的冲去医院，却只在重症监护室里找到了半死不活的浅井夜。
    她被诊断为植物人，初步鉴定为脑死亡，医生说她撑不了多久。
    但是男孩不信，因为他们两个人的羁绊，从未断过。
    他抓着女孩略显冰凉的手，轻抚她如瀑布般秀长的黑发，在心里默念着，绝对不会离开。
    而女孩的生存力异常，依靠医疗设备依然能够维持正常的生理代谢。
    于是，两个人如同人鬼情未了的故事，似乎展开了。
    在女孩成为植物人的一周以后，因为突然失去了恋人，伊崎选择了逃避，选择了独自抑郁。
    他几乎告诉所有人，浅井夜还活着，只是留学，很快会回来的。
    他幻想着，某一天自己能够听到一个电话，是浅井夜打来的，告诉他——她醒了。
    他的脑海里只有女孩的笑颜，他不清楚到底什么是真爱，但是他无法承受没有女孩存在的世界。
    而大约一个月后，情况彻底发生了质变。
    他有了重度抑郁症，因为长时间没有再见到女孩的微笑，他开始变得心灰意冷。
    痛苦时眼泪都哭不出来，发狂时割破自己的手腕饮血都觉得无味。
    他疯了。
    他开始从“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转变为“一切都不相信”。
    只有真正承受过这种痛苦的人，才能明白这到底会有多痛。
    你眼中的一生挚爱，处于半死不活的状态，精神上已经死去，肉体却无法拥有原本的灵魂。
    但是崩溃过后并不是继续崩溃。
    就在那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他变得邋遢，他不再注重自己的形象，每日旷课独自留在寝室，双目都没有了光芒。他的人生第一次迎来了生死的交界口，抑郁的影子在问他：“要去死吗？”
    对于许多抑郁症患者而言：死了就是解脱，活着只是恶心。
    但是他没有选择去死。
    他选择了隐匿。
    突然有一天，他几乎把一切都藏了起来，重拾了原来的形象，似乎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尽量上课，尽量与周围的人交好。
    但是，他终究掩饰不住那对已经抑郁得深刻入骨的目光。
    而且就在这种关键的时期，他还遇到了另一个女孩。
    女孩名叫原田凛野，留着一头银白色的长发，满面清纯与清新。
    凛野不会轻易的笑，但是伊崎从她的气质上就能感受到，女孩有着与他类似的心境。
    凛野比他小一届，两个人曾在浅井夜车祸那天碰过面，伊崎还清楚的记得，那时候还未失去恋人的自己是多么的开朗乐观。
    而他更加想不到的是，凛野居然在升学考试考进了他的学院，成为了她的学妹。
    两个人似乎有着共同的性格与心情，但是因为缘分而接触所互相揭开的伤疤，却让两个人都陷入了绝境。
    凛野知道了浅井夜的事情，并且还去医院探望过她。
    伊崎知道了凛野小时候受到的所有非人性般的不公，甚至感同身受。
    两个人如同相依相配的情侣一样，却在暧昧的殿堂停下了脚步。
    伊崎说：“我很喜欢妳，但是我害怕拥有你，因为害怕失去，我已经不敢再爱。”
    凛野答：“我从未要过未来，因为是人生第一次喜爱的感情，哪怕是一分一秒她都要珍惜。”
    最终，凛野说破了伊崎，两个人真的在了一起。
    即使，不过短短的一个月。
    他们看上去天衣无缝，甚至两个人都能互相填补对方心情失落的空洞，他们明白对方想要什么，因为都没有安全感，所以能够彼此珍惜。
    即使，不过短短的一个月。
    他们很幸福。
    即使，不过短短的一个月。
    ........因为就在这一个月的某一天，凛野梦见了朝着她张牙舞爪的浅井夜。
    梦中的浅井夜哭丧着恐怖的鬼脸，对她说“拿了我的东西，就要加倍偿还。”
    ........因为就在这一个月的最后一天，在凛野不好的预感之下，伊崎真的收到了电话。
    ——浅井夜醒了。
    那个曾经爱过他又伤过他的女孩醒了。
    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奇迹。
    而这更加扑朔迷离的事情，是在那以后，三个人之间微妙的关系，让伊崎彻底走到了崩溃的尽头。
    他不愿意相信自己，同时爱着两个女人。
    并且，无法做出选择。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他想不明白凛野和浅井夜之间微妙的联系。
    但是，就在他彻底失控以前，他得知了消息——凛野自杀了。
    他很清楚，因为他与浅井夜之间的羁绊从未断过，他明白，是浅井夜杀害了凛野伪造了自杀。
    他在转瞬间沦为了羔羊。
    这是他第二次面对生死的选择。
    他无法接受浅井夜杀害凛野的事实，但是他却无法停止爱着浅井夜。
    他已经彻底疯了。
    他把自己关在家里，每日颓唐，脑中只有生死。
    他所爱之人被他所爱之人杀害。
    这是多么的可笑。
    他的抑郁症在把一切的责任推脱给他自己。
    “都是因为我。”
    “因为我，所以才会变成这样的。”
    “是我害死了凛野。”
    .................
    但是很快的，浅井夜便再一次说动了他。
    那一天他终于肯开门见浅井夜，昔日里的爱人拉着他的手，丝毫不嫌弃他颓唐的身体，冲上来便与他拥吻。
    他真的明白了，当爱与恨交织在一起的时候，多么恐怖。
    他忍受不了自己的发泄欲与爱意，他把浅井夜按在床上，让两个人的汗水挥洒着让两个人交欢的声音响彻了整个死寂的住宅。
    浅井夜说，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伊崎好。
    因为，只有两个人当中死去一人，才能够拯救伊崎。
    但是伊崎知道，一切都错了。
    当他与浅井夜满足了情欲过后，他疯狂的抽着烟，脑子陷入了停滞。
    这是一道送命题。
    无论他最终选择了谁，或是谁去死，一切的责任都会由他承担。
    无论结果如何，他都放不过自己。
    因为，都是因为他，才会有了现在这种悲惨的情况发生。
    .............
    视线回到了熟睡中的浅井夜身上，伊崎那复杂的目光终于柔和了许多。
    他爱这个女人。
    他恨这个女人。
    这是他第三次思考生死。
    此时此刻的伊崎，内心却失去了一切的伤感，甚至还想笑。
    抑郁与痛苦，仿佛从不存在。
    .............
    第二天早上，伊崎泽宇独自在一楼煎牛排做早饭。
    大约出太阳的时候，他带着一脸温和的笑容，上楼叫醒了浅井夜。
    少女的睡眼惺忪，可爱的模样能够激起许多男人想要怜爱的心情。
    但是，伊崎却只是摸了摸她的头，温柔道：
    “继续多睡一会吧，做好早餐我回来叫你喔。”
    同样的一句话，在曾经两个人同居的无数个早晨，他说了许多次。
    此时此刻，他的内心真的被触动了些许。他有些感动，甚至有些感谢。
    ...............
    紧接着，他走下了楼，把早餐端好放在了餐桌上。
    他的右手轻轻握起了餐桌上的小刀，脑海中满是自己曾经与浅井夜美好的回忆。
    曾经他用尽全力去爱护每一个人。
    如今他用尽全力将刀子插入动脉。
    鲜血喷涌而出，而他逐渐失去意识的脑海里，惨存着最后一句话。
    ——“谢谢，这个世界。”
    他的身体彻底倒在了地上，倒在了自己的血泊里。
    毫无征兆，甚至还很快乐。
    这第三次，他终于选择了死亡。
    .................
    这不是一道无解的题。
    解决这题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走向灭亡。
    如果能不再因为自己而伤害任何人，他愿意重新再来一次人生。
    他懦弱，但他不畏惧死亡。
    他是这个世界上的羔羊。
    在沉默的最后，默默承担起了所有的责任。
    ..................
    ——罪恶的鲜血染红蔷薇，真正的和谐即为杀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