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九睡着了之后,莫嫦曦回到自己的房间,将一封信交给宝月,“连夜送到贤妃娘娘的手中。”景王这枚棋子,是该发辉作用了。
“是,小姐。”宝月连夜出府,莫嫦曦走到桌前,看着开得正好的桃花,修长的手指轻捻着花瓣。
如今早已过了桃花盛开的季节,这株桃花由慕容止的鲜血浇灌过,长开不败,花开依旧,心中所爱之人却不在。
蓦地,她指尖的桃花被她生生掰落。
天才刚刚亮,秦殇便被宣到寿康宫,太后穿着一身素净佛衣,坐在高座上,端庄雅致的容颜里没有一丝情绪。
秦殇恭恭敬敬地向他行了一礼,诚恳地说道:“参见母后,母后万福安康。”
太后微微含首,看着秦殇,威仪里含量一丝轻淡的不满,却又恍若不存在一般,“真是难得,陛下还记得哀家这位太后,快平身吧。”
秦殇能听出她的那一丝不满,却佯装不知,“儿臣自是记挂母后,母后不宣,儿臣不敢来打扰母后清修。”
当年的九龙夺嫡,身处权力中心活下来的,屈指可数,除了未曾露面的七皇子,牢中的老丞相,便只剩下自己和高座上的太后,感觉如此的熟悉,若不是事情并不完结,秦殇如何也不会为难这位母后。
“是美人在侧,无暇顾及其他吧。”太后神态依然和穆,言辞却极其锋利,“失而复得,固然不同一般,但祸乱朝局,这可是万万不可的。”凌婳月是莫桑梓的事情她已经知道了。
秦殇却心明如镜,丝毫不受其言辞影响,“母后是想说李丞相的事吧,儿臣倒是有意放了他,只是李丞相自己不愿意走出天牢。”
太后眉宇间的震惊之色一闪而过,秦殇继续说道:“母后若不是相信,可亲自去天牢看看李丞相,想来,只怕李丞相也有话要对您说。”
太后看着秦殇,只见他沉稳如山,泰然处之,眼眸清明,俨然,这也不是那个初登大位的弱子,她的心猛地抽紧。
秦殇离开寿康宫不久,太后便去了天牢。
阴暗潮湿的天牢里分不出白天黑夜,墙壁上的火把晦暗不明,天牢的门“吱呀”一声打开,李老李丞相抬起头,便看到太后走进来,她依旧高贵美丽,清雅脱俗,他死灰般的面色泛起惊讶,“您怎么来了?”
太后低头看着李丞相的样子,短短几日,他发头全白,一下子像老了十岁,面如死灰,形容枯槁,她心里猛地沉了一下,突然明白秦殇的话了。
“秦殇那孩子倒是能耐了,竟然能将你一击而中。”她面上沉稳,心下却已骇然。
“不是他,”老丞相面色哀痛,“是我那同胞哥哥回来了。”
太后捻着佛珠的手停顿住了。
李丞相低下头,“我若离开这里,秦殇必会彻查,如今他有凌婳月帮助,只怕当年的事会泄露,所以,我不出去了,您自己保重。”
李丞相低下头,没有看太后,泛着红血丝的眼眸里隐忍着一丝情绪,太后脸色苍白。
天牢里一片沉静,过了一会儿,李丞相又提醒道:“得抓紧行动,免得夜长梦多。”
太后从天牢出去两个时辰,天色渐晚,已经入秋,天牢的门再一次打开,带来一阵初秋入夜的寒意。
李丞相抬起头,便看到一身红色宫装的李秋影款步进来,长长的袍摆拖在身后,袍子上用金线绣着繁复的花纹,绿色里衬,妆容隆重,头戴八步凤摇,若不知她的身份,一眼看去,便会误以为她是皇后,她的手里提着食盒。
她在李丞相五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李丞相看着她这一身装容和高冷的神情,他诧异道:“你……你来做什么?”
“做女儿的,在这个时候来看看父亲,不是天经地义的吗?”李秋影看着颓废的李丞相,“女儿要是再不来,只怕就没机会看到父亲了。”太后都来过了,李丞相还没有出天牢,只能证明,他不打算出去了。
李丞相只觉天牢里的寒意重了些,他抬头仰望着一脸冷峻的李秋影,李秋影是他从小培养的人,虽然有上好的容貌和能让男人鬼迷心窍的本领,但心胸过于狭隘,目光短浅,难成大事,也正是因为如此,这些年来,他们才能够一直控制着李秋影,让她为他所用。
李丞相若有所思,“你从小便跟爹走上了这条路,如今形势不可同日而语,成王败寇,我也无话可说,目前尚有机会扭转乾坤,保你一生荣华富贵,你只需好好听从太后的。”
“多谢爹关心。”李秋影再上前一步,将食盒放下,跪在地上,将食盒里的食物一一取出,“你我聚少离多,女儿一直想好好和爹聚聚,却一直没有时机,今天便亲自做了些饭菜,来感谢爹给予女儿如今的尊荣。”
边说着,她边乘了两碗饭,一碗给自己,一碗给父亲。
李丞相先是小心谨防,但见所有的饭菜,都是李秋影先动筷,才安心地吃了下去。
李秋影夹了一块笋干,“爹,这是您最喜欢吃的笋干。”
一顿饭吃得和和穆穆,父慈女孝,阴冷的天牢里也有了些暖意。
李老丞相才吃到一半,李秋影便已经吃完,她放下碗筷,取了白绢擦干净手,“女儿有一个问题想问爹。”
李丞相咽了半口饭,他吞咽下,将碗筷放下,点点头,允许她问。
“我是不是您的亲生女儿?”
李丞相抬起头,枯槁的眼睑下,眸光森寒,“当然是,当年若不是你大伯赶尽杀绝,你娘不会死,你便也是李家小姐,我们也不用走上这条路。”
李秋影眼中的笑意浓了些,“我本也是深信不疑的。”但此刻,她否决了,他又问道:“太后当年为您生的孩子是七皇子对吧?”
“李秋影!”李丞相猛要起身,扑向李秋影,李秋影却已经站起,退开了去,李丞相一扑落空,身子被固定在四肢的铁索拉了回去。
李秋影娇艳的面容里带着三公冷酷哀凉,“父亲这么愤怒,便是被我说中真相了?”她的眼里迸射出恨意,“父亲这些年待我如此冷淡,如果你是看中权势,大可在秦殇失势的时候,取而代之,却要步步为营,推那见不得人世的七皇子上位,女儿是如何也想不通的,直到想到你和太后关系非同一般,我把这些年所有的事情再回想多遍,这才发现其中漏洞百出,便找人去令州卓家深入调查,找到当年我母亲身边侍奉的一个瞎眼麽麽,她说,当年卓家出生的是一个女儿。”
“女儿”二字尖锐刺耳,说完,李秋影眼底的泪水冲破眼线。
李丞相喉咙里突然发出一声哀嚎,脸上浮现红光,死死咬紧牙关,却一句话说不出来,身子直直跪了下去。
他抬起头,眼睛死死地上着李秋影,李秋影似笑还哭,“没错,我下了毒,我事先服用了解药的。”
很快李丞相便如同野兽一样拼命地挣扎,两只手发疯似的往自己喉咙上抠,李秋影看着他痛苦的样子,一脸冰冷无情,“纵然你毅志坚定,也无法抵挡这种毒药带来的痛苦。”
她将一个瓷碗摔碎在他的面前,转身拖着长长的华贵袍摆出了天牢。
一个时辰后,天牢里传出消息,李丞相吞碎瓷自杀了。
李秋影的毒发作时令人痛不欲生,但药性一过,便查不出中毒的痕迹。
李秋影神不知鬼不觉地走到了养心殿外,正遇上往外去找秦殇的小罗,一遇到李秋影,小罗的脸上便出现一丝厌恶,他忙换了一张狗奴才的笑脸,迎上去,“娘娘是来找陛下的吧?陛下半个时辰前便出去了,不如娘娘先回寝宫,奴才找到陛下便告诉陛下……”
小罗话还没说完,李秋影已经转身走了。
小罗松了一口气,又对着李秋影的背影狠狠剜了两眼,就女人就爱作怪,从她进宫那一天起,后宫前朝皆无宁日。
李秋影在未央宫外的长亭里看到秦殇,他静静地在长亭里,望着未央宫的方向,面带微笑,他在那里站了很久很久,他在守望未央宫的那个女人,连她的出现他都没有留意到。
她在花树下站了很久很久,却见秦殇仍是一动不动,她心里的那点希望一点点破灭。
曾经年少,她以婢女的身份初入皇宫,在那个无知懵懂的年纪,她是七皇子身边的奴才,却有一个坚韧的少年守望着她。
多年之后,她已为别人生子,知道能够回到他的身边,她明知是被利用,仍然义无反顾,顶着被天下人唾弃的风险,回到他的身边,找回那份属于她的爱,她以纤弱之躯斗死一代贤后,却终究发现,他心里没有她。
她带着一颗破碎的心回到翰秋殿,新伺候她的麽麽是从令州带来的卓麽麽,是她信得过的人。
一看到她如此憔悴,卓麽麽便让婢子将她扶进寝宫,送上参汤。
她喝了参汤,歇息了会儿,问道:“李麽麽的尸体处理好了吗?”李麽麽是李丞相派在她身边监视她的人,这个人不能再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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