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罪血栗亚》-26-我们，相隔甚远

    每个人的一生都是在选择与错误中度过的。
    当做出正确的决定时，反而容易视作理所当然，错误之所以被铭记，不是因为它多有教育意义，多符合世间的大局观，往往有的时候只是跟自己的心意背道而驰所衍生出的不甘，让自己无法释怀。
    和自己的斗争。
    萨里耶也是如此。
    他所走向的道路注定他这一生都会在难以弥补的痛苦中徘徊，然而在他刚刚直面这一切的时候还茫然无知。
    那时他所想的，只有伊萨姆。
    当他们的母亲毫不犹豫地冲出房间时，萨里耶还处在迷茫中，让他回过神来的是一向冷静的父亲同样做出莽撞奔跑的举动。
    他赶紧来到门边，他们已经跑的很远，艾敏成功拦截住自己的妻子与她沟通，但她已经陷入了极其焦虑的状态。
    “我一定要把他带回来！”
    萨里耶眼睁睁看着自己那坚强自信的母亲拼命挣开父亲的手，让他在走廊留下孤单的背影。
    他犹豫了。
    伊萨姆对他来说是这个世间最重要的存在，但他不确定现在是不是该丢下父亲一个人。
    他走到艾敏身边，拉拉他的手。
    艾敏眼中一闪即逝的悲伤被萨里耶捕捉到。
    那之后直到夜晚，萨里耶一直陪在父亲身边，直至深夜有人将昏迷的母亲送回来，他才算松了口气。
    他们的母亲直来直去，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从护送曼德拉夫人的人脸上看到的是超乎想象的疲惫，为了将她毫发无伤地带回来他们也是拼尽全力，只是他们都低着头，萨里耶的心沉入黑暗。
    他们都没有找到伊萨姆。
    不仅是失踪的泽伊，连伊萨姆也消失了。
    他不相信自己弟弟那么活跃的人会轻易被人抓住，尤其他现在还是十分暴躁的状态。
    加上哈迪现在不在身边，他更加不安。
    静静等待事件的结果送到眼前是他一贯的作风，但现在不是可以悠哉的情况。
    看守护送他回到自己的房间，门关上的刹那萨里耶脸上尽是冷漠的表情。
    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这次也该主动行动。
    他这样想着，在房间里换了套颜色较深的日常礼服，将枕头和团起来的衣服塞进被子里摆出大小适中的形状，自己躲在床下偷偷看着门缝里偶尔一闪即逝的光芒。
    过去他从没有注意过看守在夜间值班的时间。
    等了一会儿，确定不会有人进入他的房间查看后，萨里耶头上披着黑色外套，贴着墙壁站起，悄无声息地打开房间的窗户——幸好他喜欢一口的花园，否则让他从楼上的房间跳下来，估计早就被发现了。
    在这个地方生活十几年，就算闭着眼睛他也知道该怎么前进，左右躲闪下萨里耶艰难地来到前殿，那里的光芒还未熄灭。
    这种感觉刺激极了，他想。
    前殿的花园过后就是大门，紧接着下台阶就能来到停着马车的广场，但那个地方十分空旷，两边又有不少夜灯，一定会被发现。
    萨里耶躲在花坛后看着不远处走过的看守。
    一定有办法可以出去，伊萨姆经常光明正大溜出去还不被发现，比眼下困难多了。
    他贴着花坛、躲着树木、趴在地上匍匐前进，好不容易来到栏杆前。
    这一根根铁棍是不能碰的，很早以前萨里耶就听父亲说过，为了安全起见，这里的铁栏杆都有感应设施，只要触碰，信号就会传达到看守配备的感应器上。
    他蹲着小步挪了很久，忽然一道光射向了他。
    “什么人？！”
    萨里耶吓得闭紧双眼，踩在草地上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终于来到他跟前。
    “您是……萨里耶少爷？您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我……”
    萨里耶咬咬牙，猛地抬头看着那个看守，黑暗之中逆光之下，他甚至连对方的眼睛在哪儿都找不到，就只能这么用力地看着。
    “您……”
    看守的声音无意识拉长，萨里耶紧张得手心直冒汗。
    “我、我想出去。”
    “您想出去……”
    “是的，我想出去。”他用力瞪着他的大眼睛，“你会放我出门的，对吗？”
    “我会放您出门……”
    萨里耶顿时松了口气，看来他的能力已经能够正常发挥了。“你会放我出门，而且不会告诉任何人我半夜偷偷溜出去的事。”
    “是，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很好。”
    他赶紧站起来揉揉酸胀的膝盖，继续贴着栏杆走，身后的看守一直跟着他的脚步，灯光在草地上格外显眼。
    “把光给关了。”
    “是，我把光给关了。”
    看守机械地重复他所说的话，乖乖关了电源，黑暗再度拥抱他。
    “你知道还能从什么地方出去吗？”萨里耶小声说，揉揉自己有些刺痛的眼睛。
    “除了大门，还有值班室，那里是我们交接工作的地方。”
    “值班室……”他喃喃自语，“那里现在还有人吗？”
    “没有人。”
    “带我去值班室，我要从那儿出去，至于你就留在这，等我回来的时候保护好我进入。”
    看守乖乖地应答，借着他高大的身躯顺利将萨里耶送出值班室外。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来到了外面的世界似乎连空气也冷上几分。
    萨里耶回头看向那个被自己催眠的看守，有着一张老实巴交的脸，他在心中说了声抱歉，顶着黑外套迅速跑下楼梯。
    前面的这段路虽然很长，但每隔段时间都会有人驾车巡视，萨里耶悄悄藏在后车厢里，等轿车安稳地停下后再偷偷溜下车，朝市区的方向跑去。这一路说不上顺利，但还算成功。
    他从没有这么累过，气喘得胸腔疼得几乎快裂开，即便如此他也不敢停下脚步。市区的夜晚有路灯把守，萨里耶已经不怎么在意了，现在唯一担心的是该怎么办。
    是先去那间酒店找哈迪，还是到处走走碰碰运气。
    金发少年左思右想后决定先四处转转，一来酒店附近肯定有人看着，二来哈迪不是失踪人口，不出意外他就在酒店里暂住，现在去找他的话一定会被他立刻带回宫殿，那这一趟就白跑了。
    打定主意后，他蜷缩起自己纤瘦的身体，在街道与街道之间穿梭。途中偶尔会被人看到，但他都以难以描述的眼神交流把对方打发走。
    这能力真是方便极了，萨里耶想。
    这样无论自己做什么，在别人心中都是如同隐形人一般的存在。
    他没有因此而沾沾自喜，在全神贯注之后，紧随而来的是一次比一次剧烈的刺痛，萨里耶一路按着太阳穴，他现在的感觉完全不能用笑含糊过去。
    伊萨姆会在哪儿。
    伊萨姆可能去哪儿。
    这些他完全没有头绪。
    兄弟俩一起外出的时候，伊萨姆通常表现得兴致缺缺，他们除了去图书馆和一些可供休息的广场就不会去其他地方了，这都不是他所感兴趣的场所。
    要说他喜欢的……
    萨里耶忽然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是记得一些的，但在头痛的侵袭下什么都无法好好思考。
    终于他忍受不住，趁着还有些许体力时坐在一条小巷子里平复自己的呼吸。
    太难受了。
    这种感觉比他想象得还要难缠。
    母亲告诫过他，这种能力想要使用非常容易，只要自己有着强烈的意愿希望对方能听从自己的话就可以实现，只是他现在年纪尚小，能力使用多次后很容易就会体力不支——
    就像他现在这样。
    萨里耶头抵着双膝不停喘气，背上流下一片汗水，他觉得有点想吐。
    “少爷……？”
    轻声呼唤从他的身边响起，在他疲惫地抬起头时，伴随一声“失礼”，他被人轻松地从地上打横抱起，头倚靠在别人身上比抵着膝盖要舒服得多。
    “……哈迪？”
    “您怎么会在这？”来人的确是哈迪，他看了看街上，抱着他往巷子里躲了躲。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是您的法里斯。这里离酒店不是特别远，我正在收拾，总觉得感应到您就在附近，就瞒着其他人出来找您。”
    是吗，是这样啊，法里斯真是厉害的家族。
    “您是偷跑出来的吗？”
    青年的声音中透露出明显的担忧，萨里耶无力地点点头，把黑外套罩在自己身上。
    “我想找伊萨姆……”
    “您真是，让我说您什么好。”哈迪无奈地苦笑，“伊萨姆少爷已经由专人负责寻找，我昨天已经收到了曼德拉夫人的信，要求我尽快回殿，我正打算明天启程。”
    “发生了什么？到底……”
    “……少爷，您现在需要休息，这些事稍后哈迪会告诉您。”
    “你不会隐瞒我吧？”
    哈迪停顿片刻，说：“我保证，不会对您隐瞒一个字。”
    萨里耶抓着哈迪胸前的衣服，无力地微微扬起头，头顶的夜空只有细长的窄窄的一条。
    忽然一个黑影从上面窜了过去。
    “那是什么……”他看着宁静的夜空。
    “您在说什么，少爷？”
    “刚才的那个东西……”他歪头往那个黑影消失的方向指去，“那里……往那里走，哈迪。”
    “可是我现在应该尽快送您回去。”
    “去那里……快。”
    萨里耶固执地看向那个方向，他不知道刚才过去的是什么，只是直觉告诉他要往那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