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贞》第472章 大结局六

    她出生在一个萧瑟的深秋。
    破败的小窗被冷风吹得嘎吱作响，寒气透过老旧纸糊窗纱充斥着不大的砖瓦房，屋顶的茅草摇摇欲坠，隐约能嗅到十里外的桂子香，夹杂着潮湿的霉臭。
    这是她降世时，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画面，从此牢牢印刻在她年幼的记忆里。一声啼哭，微弱至极，她瞪大眼睛，张望着这个冰冷的世间。
    伴随着这个生命的降临，另一个生命停止了运转。而她，还未曾记住母亲的样子，未曾享受过母爱。唯一记得的，便是母亲用慈祥的目光看着她，苍白单薄的嘴唇微启，一遍又一遍的呼唤着她的名字。
    “关心，关心……”
    她姓秋，与她出生的节气倒应景，只是这“关心”究竟有何深意，她没机会去详问。只怕是叫她从此关闭心房，谨慎入世，不要对这世道投入过多深情吧。
    这样也好，她本就想安安静静的了此一生。可那些流言蜚语是挡也挡不住的，她母亲的死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村，惹得村头村尾的人好一顿评头论足。
    “喂，你知道村头老秋家嘛？秋末时分他媳妇生了个半大的女儿，刚落地，媳妇就死了！”
    “啧啧，真不祥啊！该不会是哪个天煞孤星降世了吧？！以后可别跟他家多来往，别沾了晦气！”
    乡里的人都心照不宣的绕道而走，她的酒鬼父亲也骂她是个丧门星。那时，她不过足岁大的婴儿，裹着一块破破烂烂的襁褓，躺在冰冷的榻上没日没夜的哭，无人理会。
    万幸的是，有个拾荒的阿婆看她可怜将她收留，这才让她苟延残喘的活了下来。
    一直到五岁那年的隆冬，阿婆也病死了，乡里又渐渐传出流言，说她克死了母亲也就罢了，这会子连救她命的阿婆也要克死，真是狼心狗肺。
    秋关心又回到了那个她出生的茅草屋，回到了酒鬼父亲的身边。她年少不知事，总觉得自己罪孽深重，整日郁郁寡欢，不敢踏出家门一步。
    可即便是待在家中，也躲不过路人的侧目和唾弃，甚至有不少邻里的孩子会趁着她独自在家，跑进茅屋里折腾她、辱骂她。这都不算什么，最可怕的是她的父亲，每每喝醉便回家殴打她，打得她鼻青脸肿，几经丧命。
    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才能在众人唾骂和嫌弃的水深火热中稍稍喘口气。她喜欢坐在榻上，透过茅草屋的缝隙看着原野上的苍穹，细数着璀璨的繁星。
    阿婆曾告诉她，人死后便会化作天上的星星，她的娘亲一定在天上看着她。可娘亲看到她过得这么凄惨，会不会感到心痛呢？
    “娘啊……”无数个冰冷孤寂的夜晚，她喃喃着这个亲切而陌生的词，浑浑噩噩地进入梦乡。
    秋关心以为她的一辈子都会在这个穷乡僻壤中凄惨的度过，直到那一天，他的父亲破天荒的没有醉酒而归，身后跟了很多身型粗壮的大汉。
    “爹，他们、他们是谁啊……”秋关心年纪虽小，直觉却敏锐，事出反常必有妖。
    秋关心的父亲看了她一眼，整张脸阴沉的吓人，待他扭头过去的时候，又换作了一张谄媚的笑脸，“哎您看，这个……如何？”
    那为首的壮汉咧嘴大笑，满脸的赘肉一颤一颤，着实恶心，尤其是唇上那颗黑大痣，秋关心这辈子从没见过这么丑陋的人。
    其他人也一同笑了起来，壮汉招了招手，众人便将秋关心围了起来，掏出绳子要绑她。
    秋关心浑身一紧，“你们想干什么？！放开我！放开我！”她求助的目光扫向父亲，无论她如何哭闹，父亲却始终躲闪着不愿看她。
    她的哭喊声越来越大，惊动了邻里，很多人围观却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说句话。秋关心看着那一道道漠然的目光，心骤然冷了下去。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几圈，生生憋了回去。她的眼神倏而变的凌冽，心中的恨意不断上升。
    为什么，为什么她生来就要受到这样的罪孽，她究竟犯了怎样的过错？！母亲早亡，父亲殴打她一辈子最后还要将她卖了，而她共处多年的邻里完全漠视一切！这究竟是个怎样的世道？！
    这些问题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可即便是多年后她也寻觅不到正确的答案
    就这样，她被父亲卖给了人贩子，以换取金钱还欠下的赌债。很多年后当她回想起这一天，都觉得恍若经历了一场梦。
    秋关心愤恨她的父亲，却又感激他，毕竟如果没有被人贩子带走，她可能真的会在那个茅草屋里度过平凡凄惨的一生。正是因为有这个意想不到的变故，才有了后来的秋关心。
    人贩子将她带到了繁华的京都，这是她第一次离开乡下，第一次见到这么繁华的地带，而她并不知道，自己的后半生也是在这片温柔乡里度过。
    除了她之外，人贩子或绑或买或抢了数十名与她一般年纪的女子，像拖着牲口一样用一根粗绳子捆到大街上叫卖。她们的脖子上绑着沉重的木板，上面明码标价。
    这一举动自然引来了众人围观，不少长相清秀可人的女孩当下就被纨绔少爷大户富商们挑走了，那些人带走女孩时眼里流露出下流的神情，让秋关心忍不住作呕。
    她身旁的一个女孩哭了起来，女孩看起来不过十岁，比她还要小，接连几日的奔波已经让她饿得骨瘦如柴，再加上原本就黝黑的皮肤，看起来奇丑无比。
    “怎么办……我们也要被人买走了……”
    她一哭，旁边很多人也跟着哭了起来，一时间惊涛骇浪，人贩子大怒，抽起鞭子狠狠的往那女孩脸上一甩，登时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女孩痛得晕了过去。
    这一鞭子下去，不死也毁容了吧。其他人惊得不敢出声，只有秋关心从头到尾都是沉默着。
    被买走么？她内心徒然升起绝望之情。的确，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过贫苦的生活，可相比之下，她骨子里的傲气更不允许自己任人践踏尊严！
    听起来似乎有些可笑，她这样的人，居然也妄谈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