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烟项羽》第455章 承卿之教

    知道了熊心的安全，紫烟心里的负疚感也少了一点，才开始问正事：“他当初，怎么会下这个决定？”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当初项庄将军控制了咸阳的消息传回来之后，别人都很高兴，他当时看着没有异样，漂亮话说的一串一串的，可是回头之后就把自己蒙在房间里谁也不见，当时还有人想撺掇他干什么事儿来着，结果被他抓了个典型砍了，也没有人敢去烦他了。然后项羽带军穿过林莽的消息传过来的时候，也有他反身回林莽找你的消息，然后他就亲自来找我确认。我就是那个时候到都城的，姐姐你那时候真是吓死我们了！还是他说，不管是你还是项羽都没有那么容易死的，你们一定没事，就回去了。两天之后，他就把这封信交给我让我把信送到，和我们一起走了，我看他走的还蛮轻松的，像扔了什么担子一样。”雨烟回答得很详细。
    紫烟听完雨烟的话，什么也没有说。
    其实从理智上来说，熊心的选择并不意外，甚至这是唯一最好的办法。
    就算是瞎子也能看出来他和项羽的实力差距，他手里虽然有人，但是也只是一个小诸侯的水平，半点都不合他现在的地位，真的要和项羽死拼到底，他除了立马就死，最好的选择也是变相软禁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干掉。
    甚至连给项羽带来一点实际意义上的损失都很难。除了给项羽一个坏名声之外，没有半点作用。
    至于用他自己的性命去换项羽一个坏名声？又不是杀了他爹，这种事谁会干？
    但是也只是理智啊！人是感情动物，天子之位就近在咫尺，仿佛只有一步之遥，哪怕知道这只是错觉，又有几个人真的勘破？又有几个人能抽身而退得如此利落？
    紫烟掌心的信纸已经被揉碎，手心里的汗水把上面灰黑色的字迹浸渍开来，变成一团一团黑色的墨渍。信上似乎是一段交托紫烟把这个消息传给项羽的格式化语言，但是紫烟知道，里面还有一句话，是用她教的暗语写，只有四个字。
    承卿之教……
    这四个字有多少分量，紫烟到现在才知道。
    那段从临淄开始的旅途，月夜下出现的仙女，在当时彷徨无依的少年熊心心里，会留下怎样的痕迹，其实紫烟自己都不清楚。
    当年的熊心还是个单纯的少年，虽然年纪和紫烟差不了几个月，但是被保护得好好，没有接触过什么人心险恶，天真得堪称萌蠢。突然被拉进了权利的旋涡，看到的都是一幕幕不为人所知的肮脏和黑暗，这样的反差，这样的刺激，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的了的。
    但是，承受不了又能怎么样？生活还是要继续，他还是要活下去的。人的强大就在这里，当身边的环境剧烈的变化，哪怕再匪夷所思的大变故，当他们逃脱不了的时候，只有承受。
    就像一个寓言故事里说的一样，原本的多愁善感的王子在面对降临到他自己身上的厄运的时候，在别人都因为他的苦难而哀悼的时候，他却能说：
    “先生，请别说这话。凡是人间的灾难，无论落到谁头上，谁都得受着，而且都受得了--只要他不死。至于死，那更是一件容易的事了。”（注）
    可是，活下来一样有很多种活法，是健康的，自由的，独立的，有尊严的活着，还是脆弱的，卑微的，萎靡的，无价值的活着，差别，是很大的。
    没有人不想保留尊严，这是每一个灵智的生物最基本的精神要求。但是在这个悲哀的时代，尊严，却需要实力才能保留。
    也许原本的熊心突然从干净的大草原来到这片污浊的权力场，会吃很多暗亏，会付出惨重的代价，甚至会留下他一生的心理阴影。
    但是这一切却因为紫烟的插手而改变了，紫烟和他的交谈，不是为了让他抒发压力当牢骚接收器的，更多的是教授他一些心计和手段。当他受到挫折吃了亏的时候，发现自己不是无计可施，有人教过他，他知道应该怎么做。
    当他第一次尝试用紫烟教他的手段防御或者反击成功的时候，他就会本能得继续用这些手段来保护自己。哪怕手段不那么光明，但是至少可以让他少付出很多原本根本付不起的代价，至少还能保留一旦，来之不易的真心。
    而紫烟的存在，就是在他一次次用这些手段的时候，一次次加深，一次次更加深刻得刻在他的脑海里。
    生物学上有一个理论，小动物会把自己睁眼后看到的第一个生物当做自己的母亲，熊心的情况多少有点类似。从草原到人间可以说是一次心理上的重新睁眼看世界，而紫烟，是他离开草原之后遇到的第一个对他保留完整的善意的生物，本能得就会有天生的亲近。
    而且紫烟对于熊心来说是异性，年龄相近且外形出众的异性，这个年纪的少年少女也会本能得对聪慧出众的异性有更多的好感，种种条件之下，和作为一个之前没有怎么接触过异性的熊心来说，自然身上有着一种类似于情窦初开的感觉。
    如果之后有更多的接触的话，紫烟会多一个暗恋她的备胎也说不定，但是在那之后紫烟就再也没有见过熊心，熊心对她的感觉更多就化成了亦师亦友亦母亲亦情人的复杂情感，就是这种复杂情感，会让他不知不觉的遵从紫烟的话，把紫烟的希望和理论当成圣旨，甚至是，努力成为她想要他成为的那个样子。
    也许是这种心理暗示的力量太强大，熊心居然真的成为她所需要的样子，也许不是全部，但是他会本能得去做到。
    熊心不是傻子，对于紫烟的消息他未必比别人知道的少，当年的紫烟没有对他隐瞒自己的真实姓名，熊心早就知道了紫烟的身份，也知道她如今的情况和与项羽的纠葛。
    也许是因为紫烟的存在，也许是他的理智分析出来的显而易见的结果，也许更多的是紫烟当初给他塑造的不爱名利的性格，让他在这个时候，选择了这个对于紫烟来说，最好的选择。
    但是他什么都不能说，能说什么呢？紫烟现在已经有夫有子，要是和他再有什么关系或者流言传出来的话，已经受过一次这样的伤害的紫烟未必真的能承受。所以哪怕心里有千言万语，他也只能压在心底，半个字都不敢透露出来。也许，他唯一的泄露，就是这封信里，小心翼翼的，用暗语留下的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