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占郴凝如》第137章 他乡重逢助故人(上)

    采办了一个早上的货物,回到客栈门口那条街道时,阿娜瑰早已口干舌燥。
    白日里的天水,商贸因为驼队的往来依旧兴盛,连街上售卖西域人吃食的小店也丝毫没有因为战乱显出冷清。店小二端来一碗胡辣汤,阿娜瑰顾不得上头飘着的热气,呼哧呼哧地三两口便把整整一碗汤灌进肚子里。
    饥渴被解,她伸手摸了摸肚子,一副满意的模样眯着眼睛笑了起来。才眨巴了两下眼睛,她忽地想起客栈房中的黄霈佑好像不曾喝过这爽口的汤,便扬手招呼了活计,让他再端上一碗。
    众人以为阿娜瑰自己馋嘴,但见她捧着碗,指着街道的另一头,又指回这个地方,商队的活计们纵使听不懂汉文,也知道阿娜瑰正在和店小二商量,要把这汤连碗一同带走,一会儿在重新送回来。
    从京城到这里,商队的人与黄霈佑的接触并不算多,但每日与这对小年轻凑在一起,他们也晓得这丫头对屋里那位有多上心。
    长路漫漫,有这两个小年轻的情愫打趣,日子倒也过得有趣。所以,见着这丫头小心地端着那碗胡辣汤往客栈的方向小步挪动,达拉提和弟兄们不由得发出善意的笑声。
    若在平常,阿娜瑰肯定要说上一两句“反击”的话,让自己红透的脸别尴尬得太过分,但此刻,她眼里心里满满地是那碗胡辣汤,根本没有心思也没有经历同那几个“大老粗”计较。
    从食店到客栈,平常数十步便能走到头的街道,阿娜瑰这趟整整用了一刻钟。
    额上早已溢满汗珠,谁知阿娜瑰进门的时候黄霈佑的消失更让她的脊背冒出了几道冷汗。
    手上的汤水顺着一声惊呼重重砸在地上,一种不祥的预感从心间滑过,阿娜瑰撒腿便往门口外跑。
    门外的小二见阿娜瑰一副火急火燎的模样,自然知道她找的是房间里自家的“相公”,想起清晨黄霈佑在门口被府衙官兵请上马的场景,他赶忙开口冲阿娜瑰说了句:“清晨你家相公被几个官府模样的人请走了,你可以去府衙看看,说不定,此时他正在那里。”
    只一句,阿娜瑰尚且清醒的神智一下没了依托,腿一软,身子一项强健的她竟生生踉跄了两下。
    从京城出来,阿娜瑰最怕的就是这个场面的出现,在她的意识里,没离开京城,黄霈佑就始终笼罩在炀帝反复无常的阴影里。所以,看到他不见了,阿娜瑰第一反应便是炀帝反悔了先前大赦天下的诺言。
    逃离的路上,商队的人能帮上忙,但寻找黄霈佑这件事,阿娜瑰却不能和达拉提说清楚,毕竟,当时营救黄霈佑的时候,阿娜瑰就没有实话实说,如今把他入狱的事情说出来,非但圆不了先前的谎,更会给商队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思前想后,阿娜瑰还是觉得自己去府衙找人更为稳妥,于是,才撑着身子站稳当了,她的双脚又立刻迈出了客栈的大门。
    从客栈到天水府衙的路并不算远,但阿娜瑰跑得急,所以停下来时已是满头大汗。
    时处乱世,连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天水府衙门口都多排了两行卫兵。阿娜瑰官见得不多,但凭着当初给步利设当通译的胆量,她顾不得多问,便径直往府衙里冲。
    府衙门口的差役虽然多半是做做样子,但并不是一无是处的摆设。阿娜瑰这样硬装,必定引来众衙役的阻拦。
    可此时,阿娜瑰心急如焚,哪有心思轻声细语地叫上一声“哥哥”,再柔声细语的询问黄霈佑是否在衙门里。
    府衙差役被她这么挑衅,心下自然更加气愤。挥手一扬,打算把阿娜瑰往门外扔。
    阿娜瑰那样的脾气哪里守得住这种气,便是这段时间照顾黄霈佑性情多了几分柔和,但事情紧急,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你推我做什么?!我来找我相公,与你何干?!”
    阿娜瑰理直气壮的质问,眼前的差役更是义正辞严。
    “这里是天水府衙,你这丫头找相公竟找到这个地方来了,真是无法无天,目无法度!”
    “我目无法度?!你们随意将我相公压到府衙,就有法度了?!”
    阿娜瑰反问,衙役却苦笑:“谁抓了你相公了?公堂门口竟敢血口喷人,当心我们大人治你的罪!”
    话说完,衙役又抬了手,将阿娜瑰往台阶下推了推。阿娜瑰不肯,使出力气与衙役推搡起来。
    两人在门口的争执引得众人驻足,正在府衙内端坐的黄霈佑与淮占郴也闻声赶来。
    黄霈佑说不出话,看着阿娜瑰在门口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赶忙上前寻她。淮占郴见黄霈佑迈开步子,心下一下明白了对方感到心思,站在黄霈佑身后,半开玩笑地喊了声:“别喊了,你家相公在这儿呢。”
    阿娜瑰本还怒气冲冲,听得淮占郴这话,再看着黄霈佑向自己行来,心下激动之余,不禁跑上前去,一把将黄霈佑牢牢拥在怀里,那副模样,仿佛手上的宝贝失而复得一般。
    府衙差役见别院的将军与这姑娘开玩笑,心知这几人关系非凡,便没再阻拦,任由阿娜瑰当着众人的面懒着黄霈佑,也不敢上前阻拦。
    方才围观的人此时还没散去,市井百姓见阿娜瑰如此开放,不免脸红,指指点点的人也不在少数。
    大约这场面太过尴尬,被阿娜瑰报了一会儿,黄霈佑不得不伸手推了推阿娜瑰的手臂,示意她注意分寸。
    只是,阿娜瑰对周围人的闲言碎语丝毫就不在意。她用力躲开黄霈佑的手上,趁着他错愕不已的空档,径直往他怀里又挤了两寸。
    黄霈佑无奈,只得微微一笑,待在原地,任由阿娜瑰的圆脸在胸前蹭来蹭去。
    陪同黄霈佑走出来的时候,淮占郴多多少少带了几分看热闹的心情,此刻,见好友与有情人耳鬓厮磨,淮占郴强制压制在心底的思念和苦楚还是不由得泛了上来。
    眼前的阿娜瑰虽然一副西域女子的模样,但性情却和当年的凝如何其相似。
    曾经,凝如也是这样不顾众人的眼光跑到永济渠河道里与自己相拥。
    那一次,永济渠的河道正在赶工,淮占郴带着兄弟们连夜把河渠拓宽了数十尺,身上已然劳累不堪。
    刚从尘土飞扬的河道里走出来,就看见找不到自己的凝如灰头土脸地朝自己跑过来,没等他开口,凝如已经不由分说地扑了上来。
    那时候,淮占郴还未从自己的心结里走出来,见凝如这样,尴尬地按着她的头将她推出了几寸,生怕周围的人见了看笑话。
    可是,那个固执的小丫头却说什么也不肯罢休,使出浑身力道,用额尖顶住淮占郴的手掌,使劲往他怀里钻。
    想起那副模样,淮占郴已然枯萎的心又一次泛起了涟漪。因为那个时候的凝如,就像是刚刚出生的小牛犊,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吃到悬崖边那棵嫩草,坚韧里透出的可爱,惹人发笑,也令人动容。
    只是,如今事已过,境亦迁,凝如的果敢被世俗的沧桑剥夺,心飞向权势的巅峰的时候,只剩淮占郴一人还在原地执着着过往。
    想到这儿,淮占郴不由得长叹一声,脸上随之泛起的是一丝苦笑。
    门外,有情人还在彼此的温热中感受重见的喜悦,门内,淮占郴在失落的回忆里惆怅,吩咐黎平给黄霈佑安排好今夜的住宿,自己则踏着阑珊的步子,往别院走去。
    小五知道淮占郴这是触景生情了,连向来不懂风花雪月的黎平都知道,他这个素来坚韧的兄弟,心口那道伤又隐隐作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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