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占郴凝如》第131章 不如花匠一席话

    齐鲁恒是个脸盲,加上分不清宫里女子们的位份,所以进宫好几日都认不全女子们的长相与姓名。
    听得马贵妃这一问,齐鲁恒抬起头,眯眼端详了贵妃许久,这才问道:“敢问这位宫娥是?”
    马贵妃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从未想过有人不认识她这张脸。心下气愤之余,不觉喊道:“什么宫娥?!昨日我便说了,我是贵妃,以后走路看着点!!”
    齐鲁恒闻言,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而后才不急不慢回道:“哦,您便是昨日在瑶光殿被我不小心泼到衣裳的贵妃娘娘。”
    马贵妃不晓得老头儿扯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不耐烦地嚷了句
    “说这些干什么!”,而后重新把话题引回凝如“私通”这个罪名上。
    “我问你,既然你这徒弟是去晾晒种子的,为何会与凝嫔同时出现在‘斯文阁’?这么凑巧,不是私通是什么?”
    李世民被这不依不饶的追问逼得无奈,齐鲁恒却满脸淡然,轻笑了两声,这才缓缓回道:
    “娘娘,我和徒儿刚从山中出来,识不得娘娘与宫娥装扮上的区别。若不是您告诉我,我哪里知道这身打扮就是贵妃的样式。再说,凝嫔娘娘本就装束素雅,无人指点的情况下,将她错认做宫娥又有什么奇怪?
    ‘宫娥’进得了‘斯文阁’,我这奉命种花的小徒自然也觉得自己能进去看一看。两人前后脚,可不就遇上了,如果这都叫私通,那老朽昨日在瑶光殿僻静之所与您遇上,是不是也算得上早有奸情、心怀不轨呢?!”
    一番言语,有理有据,声形并茂。众人窃窃私语,原本乌云笼罩的氛围竟瞬间豁然开朗。
    李世民从未想过一个与世无争的高人竟会因为救人抛开执念与尊严,更没想到一个萍水相逢的老者会倾尽全力地保全李家军的大计。
    心下的担忧因为齐鲁恒的流畅答复一句消散,转而溢满胸口的,是无限的感慨与鼓舞。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尽管脚下这方宫殿已然溃烂,但宫外泱泱大地上,数以万计的百姓却从来没有放弃对“国泰民安”这四个字的追求和憧憬。
    有了这样的百姓,他和李家军何惧之有?为了这样的百姓,他和李家军又有什么理由退缩?
    强压着心中的澎湃,李世民稳了稳身形。炀帝的火气被齐鲁恒言语中的清泉冲刷而尽,满意的点点头,脸上的怒意一扫而空。
    来不及顾及李世民的异样,炀帝自己先笑出声来:“哈哈!齐先生头发花白,头脑却清楚得很嘛!来来来,把凝嫔给我扶起来,你们也都退下吧。”
    一声令下,侍卫们重新将刀收回鞘中,转身离去。
    没了咄咄逼人的侍卫,周遭的氛围舒缓了许多。凝如被杨林扶起,缓缓走到炀帝身边。炀帝觉得方才委屈了这姑娘,心中莫名生出一阵怜惜,伸出手,替她擦去脸上的泪。
    海若平见状长舒一口气,云成却顾不得那么多,伸手拿出帕子,小心地帮海若平包扎伤口。
    不过,方才擒得太久,海若平的伤口有些深。看着帕子被鲜血浸透,云成顾不得礼数,只说了句“父皇,我们去上药。”,而后头也不会地拉着海若平往御医所在的地方行去。
    云成离开,周围聚集的人群也三三两两的散开了。
    李世民松了口气,跟着齐鲁恒一同查看淮占郴的是否受了伤,淮占郴的眉头虽也稍稍松开了写,但见凝如被炀帝搂在怀中,面上的神采比起方才竟更是深沉了。
    马贵妃没想到这盘好棋被齐鲁恒这个花匠搅黄了,心下愤恨之余,张口欲扳回一局,却终究被萧皇后抢了先。
    “我就说嘛,凝嫔这么乖巧的丫头,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伤风败俗的事情来。”
    萧皇后没想到事情峰回路转,但见圣上怀里用着的人是凝如,立场当即也转了过来。话还说着,萧皇后早已掏出手帕,学着炀帝的样子关切地凝如拭泪。
    凝如本对她方才明哲保身的做法很是不耻,但想到联合钳制马贵妃的计划,她还是勉强接过了萧皇后的手帕,客气地回了声“谢谢姐姐”,以此让两人的关系继续留存。
    炀帝却作势打趣道:“怎么,皇后给了张帕子就谢,朕用手帮你拭泪,怎么听不到美人一声谢啊?”
    凝如厌恶炀帝喜怒无常的模样,若不是身不由己,她恨不能张口咬破这厮的嘴脸,让他生不如死。
    可是,戏还没唱完,只要淮占郴一刻没离开,凝如就不能有一刻的懈怠。
    义正言辞的谴责自然排不上用场,唯一能稳住眼下这一团和气的只能同马贵妃一样,使出手段抓住圣上的心。
    床笫之事凝如有自己的底线不容逾越,唯一还能掩人耳目的只有口是心非的撒娇卖俏。尽管这样的举动并非凝如本愿,但那双天生的大眼睛却给她的邀宠极大的资本。
    “圣上方才那样错怪臣妾,哪里还担得起个‘谢’字?”
    话语从凝如的口中呢喃而出,天然去雕饰的较好面容含笑微嗔,再有血性的男儿都招架不住,更何况炀帝本就对美色乐此不疲。
    “如此说来,实在是朕的不是。既然这样,朕今夜便到你那里去,全当给你赔罪了,如何?”
    炀帝眯着双眼,故意将“今夜”二字说的暧昧气息十足。所有人都听出了这其中的含义,淮占郴有怎会不懂。
    天子宠姬窃窃私语的场面虽不至香艳,却也让人难以为情。加上李世民本就知道凝如与淮占郴的关系,所以,无论公私,他都该找个理由将淮占郴带走,以免他再次冲动,将好不容易得来的太平拱手相送。
    炀帝此刻只在乎美人是否原谅自己,听得李世民告退的请求,想都没想,当即挥手准了。
    李世民心中大喜,拉着淮占郴与齐鲁恒一并下了殿。
    淮占郴如木头定在原地,李世民拉了三五次才将他拉走。双腿迈开的那一刻,他伸入土地的相思和想念被连根拔起。
    那一刻,他告诉自己,从今往后,他和凝如再无瓜葛。
    决心和愤恨让他的身影看上去格外硬朗,连脚步都显得迅猛有力。凝如躲在炀帝的怀里,若有似无地听着炀帝的轻哄声,目光却跟着曾经的爱人一同游荡到宫门外。
    当那个熟悉的身影消逝在宫墙尽头的时候,凝如心里的悲痛终于没了压制的理由,转而如泉水一般喷涌而出。
    她呜咽着,待到喉咙僵硬得难以忍受,才终于放声大哭。
    炀帝不明所以,以为凝如还未方才的事情委屈,赶忙喊了杨林,让他把早上才呈上来的绸缎捧来,让凝如挑了做衣裳。
    马贵妃原本还静观其变,见炀帝把自己做衣裳的料子拿来哄凝如开心,一气之下,甩了袖子扬长而去。
    萧皇后对圣上宠爱凝如的举动很是赞赏,跟在旁边忙里忙外地张罗着。
    只是,谁也不知道,凝如那个决堤的泪海,又岂是一两匹绸缎就能填补上的呢?
    一场诬陷的闹剧在月光散去时落下帷幕。宫闱争斗的惨烈被花匠的三言两语轻易化解,与其说是齐鲁恒的聪明让这场风波得以平息,不如说是圣上的不务正业让王朝的结构本末倒置。
    当一国之君将寻常花匠看得比满朝文武都重的时候,朝纲崩溃、国不将国的下场便为期不远了。
    明月西坠,旭日东升。李世民站在空无一人的大兴宫门口,看着宫墙上一盏盏落幕的灯火,心中感受到的除了“时不我待”的紧迫,更有“舍我其谁”的责任与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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