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占郴凝如》第130章 执理相劝三千言

    炀帝看歌舞的兴致正浓,忽听得马贵妃说凝嫔在后宫私通奸人,心头怒火自然盛不可遏。
    方才在“斯文阁”,凝如觉得将自己和淮占郴的关系定义为“图谋不轨”,马贵妃最多便是将淮占郴打入牢狱。
    毕竟,重重包围之下,要让淮占郴全身而退并不容易,但只要离开藏书楼,她便能像先前一样,安排杨林或是李世民将淮占郴解救出来。
    这样的布局虽然仓促,却也算得上周全。只是,与寻常百姓家的积怨斗狠相比,宫闱的争斗从来不是一两招便能应付的。
    凝如低估了对手的厉害,更想不到对方一定要将自己置于死地。马贵妃深谙其道,下起手来,自然比凝如决绝得多。
    “斯文阁”的无疾而终表面看是凝如的胜利,实际却成了马贵妃发动最后攻势的契机。她宁可自己留给炀帝挑拨离间的印象,也一定要让凝如死无葬身之地。
    等凝如明白过来,事态已然急转直下。眼看淮占郴就要被自己的失误拖累,凝如别无他法,只能忍着剧痛,放弃强撑的尊严,伸手乞讨。
    众人不解其意,凝如却拖着疲累的身躯,执拗地捧住炀帝的双脚,如弃犬一般,近乎狼狈地恳求炀帝原谅自己。
    “圣上,臣妾……臣妾冤枉啊……”
    只是,当今圣上哪里那么容易哄骗。凝如伸出去的手才碰到明黄色的袍裾,当即被炀帝抬起的脚踩在地上。剧痛袭来,凝如咬紧唇瓣,丝毫不敢哭出声响。
    一直以来,淮占郴都对反复无常的行径很是不屑。可是,当他看这凝如额上的鲜血,左心房的疼痛还是难以平复。
    双眼已然通红,淮占郴不顾李世民的劝阻,执意上前护住——
    “圣上!要罚便罚我,何必对一个弱女子下手!”
    话音落地,众人吃了一惊。
    一个嫔妃,被天子当庭凌辱的确可怜,但于情于理,都轮不上花匠的徒弟开口求情,更何况,这个求情者的身上还担着“奸人”的罪名。
    马贵妃也被淮占郴的话吓得愣了愣,但回过神来,却为自己抓了个不错的把柄得意起来。
    “圣上,到这个时候那奸人还敢替凝嫔求情,想来,他二人必有私情!”
    炀帝本还将信将疑,被马贵妃这一蛊惑,心下的疑惑一下笃定了。
    “大胆贱妇!竟敢做出这等丑事!来人,把他们俩一并给我拷了!!”
    一声令下,侍卫纷纷涌上来将凝如与淮占郴梏住。
    萧皇后见此事板上钉钉,不敢违抗圣意,沉默地站在原地静观其变。马贵妃一计得逞,更是缄默不语。
    杨林没想到这罪名来得如此快,哆嗦了两下,赶忙劝道:“圣上息怒!”
    海若平越过席间的桌子,径直挡在凝如身前,不让侍卫将她带走。云成见状,也跟着海若平拦住侍卫。公主站在当中,侍卫不敢过分强硬,情势稍稍缓和,云成随即开口求情。
    “父皇,凝嫔虽进宫不久,但品性安稳,天性纯良,绝不会如马贵妃所说,私通奸人!还请父皇勿要听信谣言,冤枉了好人啊!”
    有云成助阵,淮占郴的理直气壮更是没有减弱的意思:“圣上!小人来宫中不过几日,与凝嫔素不相识。说我们私通,难道不是牵强附会吗?”
    众人围观的热忱被淮占郴的话打回原形,炀帝脸上的神色却丝毫没改变。
    天子向来不从善如流,便是在场的所有人都替凝如求情,只要她不能自证清白,圣上的猜忌便会无限放大,凝如和淮占郴这一身的罪名也只能以身首异处做结尾。
    凝如自然不怕死,可若是淮占郴因这“莫须有”的罪名丧命却实在让她不忍。
    无奈,她只得趁人不备,挣脱侍卫的桎梏,狠狠将一记耳光甩在淮占郴脸上。
    柔肠百转难以说清,凝如这一掌注定、也必须被曲解。
    “你这混账!非但对我意图不轨,还口出狂言,玷污我的清白!我是圣上的人,你这般作弄我,难道真的要我死在这里,以示清白才肯甘心么?!”
    话毕,凝如拔出淮占郴腰间的匕首,打算自裁在这殿前。杨林还在混乱中梳理着思绪,见凝如这副举动,赶忙抽身出来,跑过去扼住了她的手臂。
    海若平也跑了过去,帮着杨林一起擒住凝如的手掌,匕首在他手上割了道口子,海若平只皱了皱眉头,却仍不松手。
    方才,淮占郴还据理力争,可歇斯底里的怒骂却像冰水一般泼灭了心中希翼的火苗。脸上的掌印泛着疼痛,淮占郴回过神来,突然发现自己的不舍竟是这般一文不值!
    他苦笑,苦笑自己无谓的痴情和期盼。
    他终于知道凝如心里为何装的不是他,也终于知道凝如的喜怒、理想,甚至尊严为何沦为权势的附庸。前一刻他们的气息还彼此交融,这一刻两情相悦却抵不过势位至尊的诱惑。
    曾经,他因为凝如的敢作敢当倾心不已,如今,那个果敢的姑娘却成了世俗的奴隶。
    这个蜕变是如何开始的,淮占郴没有兴致剖析,但“斯文阁”里,凝如最后那句话却忽地变得刻骨铭心——
    “我出不去了,一切也不可能回到从前了。你的肩上还有重任,忘了我才是最好的选择。”
    手掌被掐出血,淮占郴的身形依旧一动不动。
    李世民本还担心场面难以收拾,谁知,凝如一掌击下来,不但淮占郴愣住,连马贵妃、萧皇后、杨林等人都愣住了,甚至炀帝都敛了神色,蹙眉看着从被人夺了匕首的凝如。
    一阵骚动,四座皆惊,侍卫将凝如按下,众人不敢轻举妄动。炀帝没想到凝如证明清白的决心这么大,好奇心重新占了上风,转以一副看热闹的神色瞧着她。
    原先被认定有私情的两人因为凝如的绝决分列对立面,李世民觉得机不可失,又怕审问持续下去牵出图纸的事,便趁着齐鲁恒匆匆赶来的空档,上前拉住老头,将他往自己的话里带。
    “齐先生,你怎么做事的!!连自己的徒弟都看不住!!”
    齐鲁恒本还在瑶光殿翻耕着明日播种的泥土,突然被宣到含元殿,脸上自是一股疑惑与不解。
    好在,淮占郴临走时他猜到些端倪,此刻见气氛不对,齐鲁恒一下便知道大事不妙。
    李世民的话是提醒,齐鲁恒来不及细纹,赶忙接过话题,冲圣上与马贵妃行了礼,神色愧疚地回道:“明日便要下种,今夜我让徒儿找个高台借月光晾晾种子,谁知他竟胡乱闯祸,还惹出大事来!都是老朽管教不严,真是该死,该死!”
    圆场的话说完,淮占郴与李世民的处境自然有所好转,就连马贵妃满脸的骄傲也因了齐鲁恒的解释失掉了许多。
    原本,她以为淮占郴在“斯文阁”的解释全是瞎编乱造,谁知那番话竟和齐鲁恒说的严丝合缝。
    若是平时,一个寻常花匠的话并没有什么要紧的,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养花人齐鲁恒的说辞却比朝臣的谏言更得炀帝的青睐。
    和前朝嗜佛、嗜道的君主一样,好玩成性、好大喜功的炀帝也有自己的乐趣。对他来说,带上一株“楼台牡丹”到自己开凿的运河上游览,脸面上的荣耀丝毫不比得胜回朝逊色。所以,如道士、和尚受宠一般,花匠的地位水涨船高、青云直上,也便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马贵妃懂得这一点,李世民又怎能不明白?
    对李世民来说,齐鲁恒的话是解释也是台阶,所以,没等马贵妃开口,李世民便顺着齐鲁恒的解释问道:“如此说来,此人尾随凝嫔进了‘斯文阁’,也是为了那几颗种子?”
    齐鲁恒连连点头,应了两声“是”,这才站直身子将话说得更加透彻、明白。
    “楼台牡丹并非寻常树种,椿树虽能与牡丹植株相容,却十分霸道,种苗植于其上常因树干的燥热之质枯萎。因此,为了让牡丹嫁接时不易干枯,花种出芽前,必须需用月光滋养,如此,方能增进种苗阴润之气,花枝才能茂盛,花蕊才能长绽不衰。”
    一席话,说得席上众人云里雾里。众人只知道“楼台牡丹”难得,却不想这里头还有这么多讲究。好在,炀帝喜爱牡丹多年,对齐鲁恒说的话多少有些了解,便也不再怀疑,全心相信了老者的解释。
    不过,一知半解的马贵妃却不肯罢休。
    她冷笑一声,反问齐鲁恒道:“纵使这人如先生所说,深夜出行是为了晒种子,可他擅闯阁楼,与凝嫔共处一室又该如何解释?若不是私通,又怎会如此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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