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占郴凝如》第107章 宫门几处耽性命

    炀帝本就在气头上,听着马贵妃的处置心里说不上喜怒,只觉得能尽快将这碍眼的奴才赶走最好,至于她用了什么刑罚,手段是否太重了,他都不想理会。
    侍卫们听得马贵妃的喝斥,当即冲向凝如,打算将她拖出宫门仗毙。凝如初来乍到,不晓得宫里的生杀予夺竟是如此随意。
    还没反应过来该如何求饶,她的手臂已被狠狠钳住,双脚更是因了侍卫的拖拽踉跄了几步。
    云成本还在院中听海若平讲话,忽地听到入画说圣上在仁智院门口处置宫人,惊讶之余赶忙走出宫门看个究竟。
    脚才跨出仁智院的大门,眼前的景象便将她生生吓住。
    在云成的印象里,圣上的喜怒是无常的。偌大的皇宫里,因为圣上的脾气被摔坏的东西不计其数,被杖责过的宫人更是数不胜数。
    在宫里,宫人因为圣上的厌恶被侍卫拖拽下去的事情并不稀奇。而当这个即将被仗毙的人是自己熟悉的好友时,那种恐惧和担忧则会在瞬间成为梏住呼吸的元凶。
    云成不禁颤了一颤,心惊之余,忍不住抓住了海若平的手。海若平此刻也被吓得不清,两眼盯着凝如的他早已顾不得云成的行为是否亲昵。
    他惶恐地看着云成,希望她能站出来替凝如求一趟情,云成自然明白海若平的意思。
    见炀帝挥手,吩咐太监们将步辇往前抬动,云成松开海若平,大声喊了句“父皇”,而后两三步拦在了圣驾前方,不肯让炀帝离开。
    凝如不知这声呼唤的主人是谁,生怕事态因为又一个人的加入变得更加糟糕。
    她绝望地抬起头,眼睛对上墨儿熟悉的双目时,近乎绝望的心一下复苏了。来不及惊讶,凝如的眼神里满是恳求和希翼。
    炀帝好奇云成为何有这般举动,定定看着云成,等她给出解释。云成晓得圣意难测,站在原地,深呼了两口气,将脑子里的话匆匆过了两遍,这才开口道:“父皇,仁智院向来祥瑞之所在,于此处处置宫人实在不妥,还请父皇开恩,放了这姑娘,也好维持这宫中的龙脉气息。”
    炀帝本就是一个虔诚的佛教徒,后来,为了推进“佛道并重”的政策,他对道教里气脉和运数的说法也十分笃信。
    当年,他下旨将云成从宫外迎回来便是因为高人算出云成的生辰十分祥瑞,云成进宫后,道人说祥瑞之人入主祥瑞之地能相得益彰、锦上添花,炀帝便把仁智院分给云成,让她镇住皇家的祥瑞气息。
    从来,云成都觉得这些话是无稽之谈。可是,笃信佛道的圣上如此说,身为公主的她又能说些什么。
    众人不敢对圣上的绝对有所怀疑,云成思来想去,觉得只有在“气运”做文章,才能让炀帝有回心转意的可能。
    而她的判断也确实没错,才搬出“龙脉”做挡箭牌,圣上脸上的神色便不再阴沉,甚至连看云成的眼神,也多了几分赞赏和认同。
    那种眼神对云成来说显然是陌生的。对上父亲肯定的目光时,云成有些恍惚。但转念一想,却又觉得这一切是那么的顺理成章。
    在炀帝的眼里,皇家的颜面和运数本就比寻常宫人的性命重要,云成能得到一国之君的肯定,自然也是摸透了圣意。
    可惜,这样的肯定并未带来转机。
    尽管圣上以默认的方式肯定了云成的请求,马贵妃却依然固执己见。见圣上一动不动,她觉得自己应该再出一次头,便以出言不逊的名义将云成的话压了回去。
    “公主,您这话可就不对了。我大隋本就是祯祥之地,天朝皇宫更是福瑞之所在。若因为一个区区下人就坏了龙脉,那我天家的气息未免也太薄弱了。”
    “运数的事从来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若能按贵妃之言,算出何人坏龙脉,何人又不坏龙脉,那还要相士国师做什么?再说,这位姑娘似乎也没有犯什么大忌,随便处死了,也损我天家威望不是?”
    云成不甘示弱,照着马贵妃的话驳了回去。海若平站在一旁,看着素来温顺的云成据理力争不免吃了一惊,那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果敢,在他看来简直与凝如不相上下。
    接触这么久,海若平自然知道云成在宫里的处境,一个不受宠且之被当作灵符的公主在众人眼中仅仅是个符号,便是真的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恐怕也没有多少人听。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长期被忽视的姑娘,却在关键的时刻倾力相助,即便知道希望渺茫,也不曾放弃。
    那一刻,海若平的心里升起些许感动。那种感动有如一股暖流,在他冰冷了许久的身体里流淌,其带来的温热触感丝毫不必凝如曾带给他的温柔逊色。
    他紧紧握着拳头,心里替云成捏着一把汗。
    远处,换好衣裳的杨林匆匆赶来。未经前因后果的他,瞥了瞥圣上和众人的神色,便从只言片语中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心下一惊,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了方寸。本来,他还想给凝如造个不错的邂逅场面,以此让圣上垂爱与她。可如今,气氛剑拔弩张不说,连凝如性命都成了未知,他哪里还有心思考虑她受宠荣升的事情。
    眼下,救人最要紧。杨林庆幸公主能站出来替凝如说话,但这场唇枪舌战,对手是马贵妃,云成胜出的几率有怎么会大呢?
    马贵妃不喜欢云成,这一点,打三年前云成进宫时便成了宫中人尽皆知的事情。
    如今,马贵妃不但把云成的画像挂在灵台上,还规定宫中婚丧都必须请云成坐镇。听上去这似乎是对公主的尊敬,实际上,她这么做,却是为了坐实云成“灵符”的身份。
    云成无力抗衡,逆来顺受都逃不出她的算计,如今,云成当着圣上面与马贵妃抗衡,她又怎么可能留一条活路给这个杨姓后人呢?
    她冷哼一声,指着周围的横七竖八的牡丹花盆,理直气壮地回道:“没犯什么大忌?公主,你是看不见么?这些牡丹花可都是圣上的挚爱,一个来路不明的下人却把它们糟蹋成这样,不处死难道还容她在这宫里继续撒野不成?!”
    云成反问:“踢倒一两个花盆便要处死,那贵妃打碎了圣上御赐的杯子,岂不是要连坐?!”
    马贵妃冷笑:“公主,你别忘了,上次那个和田玉的杯子可不是我打碎的。本来它就有裂痕,我当场下令将当班的宫人一并处死,如此自我惩戒,又何需连坐?”
    云成一怔,想起炀帝巡游江南时,当班宫人因为贵妃玉杯破碎的事情被无辜处死,心中蓦地一阵落寞。
    在宫里,马贵妃从来都是狠角色。她规定宫里一切犯上的罪名都必须连坐,可当她打碎了杯子,却理直气壮地以玉杯本就有裂纹为由,拿手下的宫人抵罪。
    如此自私的行径炀帝不可能看不出来,可他一味的迁就,却让马贵妃成了宫里滥杀无辜后还能安然无恙的狂徒。圣上都如此,人人自危的宫中,又有谁敢对马贵妃说一个“不”字。
    一个被漠视的公主和一个正得宠的贵妃相争,谁胜谁负,一目了然。杨林绝望地叹了口气,海若平也不由得蹙眉焦虑起来。
    可是,已然落了下风的云成仍不想放弃。
    她觉得炀帝或许还能再争取一番,可转头再看向步辇,圣驾里的炀帝早已没有了赞许的神色,取而代之的是妥协后无甚所谓的表情。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